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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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留衣不可避免的让江晓寒想起些许往事,以至于颜清在他身边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江晓寒。”

    江晓寒猛然回神,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回驿站的那条大路。

    颜清望着他,眼中无意识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不由得轻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晓寒抬手用手背贴了贴额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想起些旧事。”

    颜清见他回过神,便放下心来安慰道:“不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忽然想起而已。”江晓寒定了定神,才不动声色的带过了话题:“话回来,温婆婆的状态确实很像一个孤寡婆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一下子也找不出个头绪。”

    “衣服。”颜清:“她的衣服太干净了。”

    江晓寒闻言拧紧了眉,颜清的没错,温婆婆身上的旧衣衫虽然已经洗的泛白,还了不少补丁,但衣衫内外非常干净,连领口这种难以注意的地方都没有污渍。

    温婆婆的丈夫儿子早已去世,她自己的眼睛又有旧疾,断不可能收拾的如此干净。

    “但方才我看过院中的痕迹,温婆婆确实是独居。先前收到的消息,也温婆婆与除了卖些零碎玩意之外,与旁人并无更亲密的往来。”江晓寒抿了抿唇:“那就明无非两种可能,其一,温婆婆今日做派不过是做戏而已,她并不是与外隔绝……”

    “其二,有人一直在暗处照看着温婆婆。”颜清替他将这句话接下去:“只是连温婆婆自己也不清楚。”

    “无论是这二者之中的哪一种,都不是一位从温府被扫地出门的老婆婆该有的。”江晓寒不由得笑道:“这平江府的水,真是深不可测,连一位老婆婆都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应是后者。我进屋拿桐油罐子的时候,曾见床边凌乱的叠了几件衣物,袖口和衣摆处的皂角还没有洗净,许是她自己做的。但床脚竹篮中的衣物却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十分干净。”颜清淡淡的:“现在看来,怕是有人放不下她,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对她好,于是就只能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的伺机将她已经做好的事再做一遍。”

    “温醉。”江晓寒眸色一沉。

    “看情形**不离十吧。”颜清:“只是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我本来以为,温婆婆是知道了些什么温府密辛才被赶出来,但现下看来,或许问题出在温婆婆的丈夫和儿子身上。”江晓寒顿了顿:“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倒是可以顺着这条线向下查一查。”

    话间俩人已经进了驿馆大门,江墨早就办好了事儿,在大堂候着了。一见他二人进来,笑眯眯的迎上去,利索的接过两把油伞挂在门口,眼神在江晓寒手腕上的红线上一滑而过,不由得露出揶揄的笑意。

    “公子想要的住处已经找好了,离西街只有一个拐口。两进两出的院子,临近只有两家酒肆,的去看过,院子收拾的倒还算雅致,内院外墙并不靠着大街,也算僻静。”

    江墨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绸面的文牒:“那宅子本是个员外的,现在家中没落了急需脱手,的就买下来了。银子是庄式钱庄支的,定契时用的也是庄公子的名帖。”

    江晓寒掸了掸袖口衣摆处的水珠,闻言赞赏道:“做得好。”

    颜清:“……”

    这主仆二人一脸旁若无人,颜清一时竟不知该问那倒霉的庄公子是谁,还是问为何要置办新宅子,整个人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恨不得非礼勿听的直接离开。

    好在江晓寒很快发现了他的窘境,笑着挥挥手示意江墨下去收拾东西。

    “庄易是庄家公子,从与我一起长大,此次也跟着一块来江南了。”江晓寒笑道:“几个银子罢了,对他庄家来九牛一毛都比不上,就当给他置办地产了。”

    颜清略一点头,示意明白:“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去住。”

    “驿馆人多口杂,住的不方便。”江晓寒率先向楼上走去,微微侧过头与颜清话:“何况驿馆往来之人无论如何,头上先顶一个官字,能查出来什么。这世上除了当今陛下的影卫,就属鱼龙混杂之处消息最多。”

    颜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他而言,住哪不过都是一个落脚之处,并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

    江墨已经将江晓寒的随身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不敢擅动颜清的东西才一直在驿馆等着他二人回来。颜清从昆仑一路而来,随身不过几件衣物和配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点妥当。

    从驿馆道西街要穿过半个平江城,江墨提前找好了脚夫,待几人的行李点好后一并送去了新宅子。

    傍晚时分,连绵不绝的雨逐渐停了,虽然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好歹能让人松口气。

    新的落脚之处确实像江墨所一般闹中取静。修葺的虽不华丽,却也十分雅致,楼台隐现,曲径通幽,风过之时有隐隐梨花香,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江墨先自行去内院收拾俩人落脚的院落,江晓寒兴致很好的带着颜清在院中逛景。夜色已至,江墨提前叫人在院中点了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宅子曾经的主人似乎别具匠心,江晓寒站在写着“望即园”牌匾的院子前,笑眯眯的转过头看向颜清:“望即园,这名字倒有趣。”

    平江府盛产太湖石,所以园林中常用假山修建园景。望即园中便是错落的假山,假山中上下盘旋曲折的路将山群围成一个巧的迷宫。

    江晓寒带着颜清转了一会儿,终于在第二次走回原路时不由得咬了咬牙:“果然是望即园,出口只在可望不可即之处。”

    颜清见他泄气,默不作声的走到他身旁,伸手握住了江晓寒的腕子,带着他拐进了右边的岔路。

    江晓寒心念一动,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颜清腕子上的红绳在袖口内若隐若现,与他手腕上的别无二致。

    颜清认路的能耐很好,三拐两拐间便带着江晓寒走出了假山群。颜清松开手,回头刚想将方才的路线与江晓寒,却见对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见他望过来,也只是摇了摇扇子,笑的更开怀了些。

    颜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走出个假山迷宫而已,有什么值得这样高兴。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只觉得江晓寒实在是容易满足。

    出了望即园,便是宅子的内院,江墨已经将主院中的两个院收拾妥当。

    “左手边是斜雨楼,另一间是三味堂。”江墨正站在门口候着,笑眯眯的道:“都收拾停当了,两位公子可挑喜欢的住。”

    “斜雨楼,三味堂。”江晓寒咂摸了一下两个名字,饶有兴味的用扇子敲敲掌心:“还挺有趣。”

    “细雨斜风作晓寒。”江晓寒听见颜清话中清浅的笑意:“正巧,适合你。”

    这几日来,颜清叫过他的名字很多次,可这一次却仿佛与往日都不同。江晓寒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仔细品味,颜清却已经转过头往另一处院子走去了。

    三味堂院中零散着种了几棵梨树,现下正是花季,暖色的烛火和月色交融而成,将满堂梨花香尽数散开,当真应了“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之景。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确实合意。”江晓寒懒散的倚在门口,手中的折扇开又合上:“江墨的差事办的不错。”

    颜清回过头,只见江晓寒的身影被月色半遮半掩,泠然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光,仿佛是九天上的谪仙,随时会登云而去。颜清下意识向他走了一步,才发现对方的眉眼依旧精致温柔,一直站在原地笑着看他,专注而柔软。

    颜清轻轻地松了口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心跳如鼓,呼吸的节奏悄悄乱了。他不动声色的平复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迈步走向江晓寒。

    “道长刚刚那句话的不错。”江晓寒没有动,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他摩挲着扇柄,在月光中轻轻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我出生之时,正巧是细雨连绵的初夏,所以我爹因此为我取名。”

    江晓寒今日了太多私事,颜清有心想与他也些自己的什么,却无力的发现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无比贫瘠。

    他张了张嘴,搜肠刮肚的想找些话:“我儿时……”

    “嘘——”

    出乎意料的,江晓寒竖起食指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

    “我与道长我的事,是因为我信任道长,想与你。”江晓寒:“而并非想要交换什么,道长明白吗。”

    颜清被他截住了话头,只能呆愣愣的点点头。

    “所以道长若想与我些趣事,我自然洗耳恭听。”江晓寒着又放轻了声音:“但若是一时不知些什么,也不必强求,好吗。”

    不知是不是颜清的错觉,他今日仿佛格外温柔。

    “既然如此……”颜清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为情:“你可以叫我名字。”

    江晓寒一怔,随即弯了弯眼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着从门边直起身:“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

    江晓寒着转身离开,刚走了没几步便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冲着颜清笑道。

    “阿清,今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