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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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知为何,颜清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自跟着陆枫学习卜卦阴阳之事,直觉向来很准。然而他今日总是安不下心,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

    那掌柜走在前头带路,这几日以来颜清已经习惯了走在江晓寒身边,只是这条路实在太窄,他只能退后两步,走在了他的侧后方。

    颜清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被他错过的,那莫名的熟悉感就在眼前,却让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平江城水路发达,大半的生意往来都要从水上走,所以靠近码头这片地被划得四通八达,路也修的比旁的地方窄上一些,大多都是各家的库房后门所在。

    这种狭长的路最多仅能容纳两三人并行,颜清越过江晓寒,看向带路的掌柜,那掌柜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右腿不知受过什么伤,跛得厉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副随时可能会摔倒的模样。

    颜清只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他的思路还停留在刚刚的碧螺春碎屑上。这家铺子门口堆着的麻袋大多是用来运粮的,由于这种麻袋粗糙简陋,所以大多用来运送未经精的稻米和黍米,是船运中最普通的往来货物。

    大楚的商税制度是以前朝为基础,将不同的货物类别进行划分,并分别收取税款的。除了盐铁这些只能由皇商进行贸易的货物之外,也明确规定了不同货物所要缴税的标准。正是因为如此,运输生意的货物等级是相当分明的,江淮两地尤其如此。商人在开设铺子下水走船之前,须得先到当地官衙报备自身的财力和生意往来凭证,能做什么生意,每次走船能做多少都是有数的。

    换言之,粮食、盐、绸缎茶叶与金石玉器等货物,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家铺子中。

    加之颜清在进门之后也没发现铺子中有什么贵重物品的运输价牌,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粮铺。

    但门口那些碧螺春的碎屑还是嫩绿的,似乎刚刚落下不久,那是上品的碧螺春,一两茶叶可比百两白银,哪是这么一个掌柜能随意喝得的。

    那掌柜带的这条路似乎比起其他路而言显得格外狭长,江晓寒本还在琢磨冯磊与温醉之间的联系,试图找出什么端倪,猛然回神间却发现越走越不对。

    似乎从半柱香之前,原本能听见的吆喝声与人声都开始越来越远,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了。

    这条路安静的反常。

    江晓寒脚步一顿。

    原本阴沉的天气又开始落下雨来,细如绵针的雨无声无息的浸透着这偌大平江府的寸土寸瓦,随处可见的玉兰树被雨湿,馥郁的香气散在空气中,轻飘飘的勾中了被颜清忽视的记忆。

    ——温醉那次不怀好意的宴请。

    玉兰香令颜清想起了温府那晚的花厅,他与江晓寒同去赴宴,当时温醉虽然开了好酒,但也准备了上好的茶用以佐宴。杯中沉浮的绿茶香气,与今日的碧螺春如出一辙。

    因他看不惯温醉,所以那日的茶他一口未动,是以方才虽然觉得那茶香气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思及此,颜清骤然一惊,抬手便想去拽江晓寒的肩膀。

    “江——”

    那掌柜的不知是否听见了动静,电光火石间突然发难,转身时袖间寒芒一闪,一柄短刀霎时出鞘,直奔江晓寒面门而来。

    江晓寒暗道不好,却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拼力抬扇一挡,短刀噌的一声架在了他的折扇上,在扇骨上留下一道可怖的白痕。

    颜清那令他不安的预感终是应验了,他与江晓寒之间不过只差三步,却丝毫不能再近前。

    他余光中一抹寒光兜头而下,只见墙头上覆下一张绳网,绳结处裹挟着锋利的刀片,江晓寒被那掌柜的用刀逼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颜清进无可进,只能一咬牙,足下一点飞速的向后掠出几步,才好歹没被绳网所困。

    然而此处像是早有埋伏,七八个黑衣人从墙外翻过,踩在落地的绳网上,硬生生将江晓寒与颜清隔绝开来。

    路实在过于狭窄,颜清前后皆站了三四人,哪怕赤霄剑在手也无法立时三刻去到江晓寒身边。

    颜清微微侧身,将背后空门护好,才冷声道:“让开。”

    另一头的江晓寒自然也看到了那要命的绳网,早在绳网落下的一瞬间便咬牙使力,反手架开短刀,将那掌柜的逼退两步。

    然而那中年男人武功竟丝毫不输于江晓寒,一柄短刀在游刃有余,在这狭窄的路内与江晓寒过起招来竟一丝也不逊色。

    可江晓寒毕竟受过伤,加之手上没有武器,只有一把不顶用的折扇。百十招内或许还能应付,但他心知肚明,若时间久了他必定要输。

    心念电转间,江晓寒一把开折扇,用扇骨夹住迎面而来的刀刃,反手一握,将短刀的刀刃硬生生别死在了扇骨中。

    中年男人用力一撤手,折扇发出刺耳的尖鸣,扇面被锋利的刀锋搅得细碎,却硬生生没被他抽回手去。

    ——他是真的存了杀意。江晓寒心下一冷。

    江晓寒与那掌柜隔着一柄折扇四目相对,对方左手袖口一抖,江晓寒几乎同时抬手,硬生生绕过对方看护的脉门钳住了对方的臂,那掌柜微微眯眼,试着用力,却发现指尖那张刀片再不能近上一寸,两人顿时僵持在原地。

    “江大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反倒是那掌柜先开了口。

    “有些东西,不属于大人,大人若是拿了,便是杀身之祸。”他眼神阴鸷,死死的盯着江晓寒:“殿下看中您的才能,所以大人还是乖乖将东西交出来,如此我便不必为难大人,也好回去交差。”

    温醉丢了东西,江晓寒想。若不是实在不合时宜,他几乎都想笑出声了。

    但他显然不会问什么东西这种蠢问题,他只是冷笑一声,满眼不屑:“温醉连条看门狗都当不好,丢了东西不知道去跟主人摇尾乞怜,倒是学会自作聪明了。”

    对方一愣,不明白他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原来温醉向来是这样替殿下办事的。”江晓寒压低声音,嗓音冷的像一把刀:“怪不得四殿下在京中要处处被三殿下压上一头。”

    “大人不必故弄玄虚。”男人很快回过神:“江大人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在京中谁人不知。今日大人不如好好的看清形势,将东西交出来,保不齐以后还有同朝为官的日子。”

    颜清离江晓寒之间不过隔着三四个人,自然将这些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有心速战速决去帮江晓寒一把,却被这几个黑衣人缠的无法脱身。

    他们似乎早有命令,仿佛并没有将二人拿下的准备,只是死死挡着颜清。这路口太窄,颜清空有一身武功,却一时也没有施展的余地。

    肩上的伤隐隐传来钝痛,江晓寒的鬓发被雨湿,冷汗混着雨滴从下颌滴落在刀锋上,绽起一朵清亮的花。

    他不由得庆幸这场雨,令他能看似游刃有余的与人两回机锋。

    “若是我不呢。”江晓寒咄咄逼人:“哪怕你今日在此杀了我,在下也能保证,除了块随处可见的铁牌子,你什么都搜不出来。”

    “江大人自然不会冒险将东西带在身上。”男人道:“毕竟若是不心损毁,大人岂不是白费心机。”

    男人着,忽而反应过来什么,霎时间噤了声。他看着江晓寒逐渐勾起的唇角,心中惊怒不定:“你诈我!”

    “原来丢的是书册。”江晓寒眼神清利,朗声笑道:“多谢告知。”

    “你——!”

    江晓寒趁他心神不定,松开握扇的手向后撤了两步,拼着再挨上一刀的风险,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铁球,以内力催上半空,炸开一道亮眼的白光。

    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柄霜色的长剑从斜处刺来,一只手稳稳地将短刀拨开,剑锋顺着刀柄向上,逼得对方撒开手去。

    中年男人见一击不中,又叫江晓寒放出了信号,只能咬了咬牙,抬脚踩上一旁的墙壁,恨声道:“先撤。”

    颜清横剑在手,倒并没算去追,对方人数众多,想来追也追不到什么。

    江晓寒刚刚被他护在身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颜清的右手袖口和腰间的衣裳皆有破口,是被刀锋而伤。

    江晓寒皱着眉:“你受伤了?”

    “没有。”颜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袖口,不甚在意:“只是衣裳被划破了。”

    江晓寒明白,他必然是强行从那群人中突破而出的,若是那些人武功再高上那么一星半点,这些刀刃便不仅仅会划破颜清的衣裳,而是实实的砍在他身上。

    他看着颜清破损的衣裳,只觉得扎眼的很。

    “你没事吧。”颜清问。

    江晓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此地不宜久留,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