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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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晓寒虽是前些日子劳累了些,但长年累月的习惯使然,睁开眼时,天不过刚蒙蒙亮。

    他既然醒了便不爱再赖床,自行起身洗漱了一番,见西厢房中安安静静,料想颜清是还没睡醒,便也不去扰,只想着自己先出去转转,熟悉一下情况。

    江晓寒先前在平江城时,日日都要收刘家村来的消息,谢珏的、江影的,还有颜清的。他们三人分管的范畴不同,是以传信时重点也不尽相同,但江晓寒日日看着这三份消息,倒是对刘家村的消息心中有数。

    但他没想到,实际比他想象的要糟太多。

    刘家村本来并不算富裕,除了庄易现在住的原村长家和被重新翻过的诊堂之外,大多都只是草草盖出的瓦房,更有甚者已经住了几代,屋顶破旧的瓦片下,得压着干草才能勉强遮风挡雨,到处可见墙壁开裂后二次用黄泥修补的痕迹。

    这就导致在水灾过后,刘家村原本大部分的房子都无法再住人,加之村落原本修建的太过靠近江岸,水势只要一涨,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草房随时有再次坍塌的风险。

    疫症已经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现下刘家村还剩下的人口也将将只够得上原本的三分之二,更别提未曾染病的人。

    江晓寒叹了口气,心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刘家村地点偏僻,周边皆是山林地带,还未曾将疫症带到人口更加密集的地方去。

    与颜清想的不同,江晓寒除了要发愁手头上的病人之外,还有周边几县,甚至平江府内的安危。自他知晓瘟疫以来,就已经尽量将刘家村的人口控制在了村内,除了他授意去往平江喊冤的几个病者之外,这几十天来,刘家村还未有出村之人。

    直到他离开平江时,城内还未发现患病者,原本的防治也已经进入了尾声,民间的惶恐声音也了不少。

    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卯时初刻时,村子渐渐也有了些生气。东村的人要出来洗漱整理,西村的病人也会趁着难得的天晴出来掸掸被褥,或是干脆搬着板凳在院中坐一会儿,见见外头霍亮的天儿。

    虽然官家日常会布施一些粥饭,但也有富裕的人不耐去抢那些寡淡的白粥,也会开火烧些饭菜。

    西村虽已经被圈成了一个大院,但东村依旧是以原本的瓦房为主,除了一些原本住在西村的村民与人换房而居外,大多数都是住在自家中的。

    江晓寒先是去巡视了一圈江堤,决口处已经被神卫营整修完毕,江晓寒只粗略的看了看,便折返回了村中。

    他回来时正赶上江影来西村送药,对方一手拎着个食盒架子,一手端着只大大的托盘,上面摞着几个空空的瓷碗。

    江晓寒连夜前来不过是一时兴起,以致于江影看到他时,还吓了一跳。

    “公子。”江影愣了愣,回过神微微欠身:“您怎么来了。”

    “平江的事处理完了,就该来了。”江晓寒。

    江影素来不会过问江晓寒的决定,大多数情况下他不过是将自己当成江晓寒手中的一把指哪哪的剑,所以问了这么一句也就顶了天。

    不远处的院落中隐隐有哭声传来,江晓寒下意识脚步一抬想往院中去,却被江影拦住了。

    “里头都是病人,公子贵体,还是不必入内了。”

    江晓寒可有可无的一点头,又问:“里头是谁在哭。”

    “许是谁家又死了人吧。”江影面无表情,好像他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缕浮尘般:“病逝者不得安葬,所以亲人哭的格外惨些。”

    “安葬?”江晓寒嘲弄的笑了:“百年后不过都是几块枯骨,安葬与否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院子的大门便开了,里头几个男人用白纱蒙着口鼻,皱着眉用门板抬出一个人。

    那是个精瘦的男人,看样子正当壮年,可惜被病症折磨得瘦骨嶙峋,露在外头的手背和腿上的伤口外翻泛白,发出浓重的腐烂臭味。

    江影护着江晓寒往后退了一步,院中追出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哭哭啼啼的抱着门柱子看着死去的男人,口中不住的喊着哥哥。

    江晓寒抿了抿唇,低声道:“走吧。”

    刘家村大不大,但也不算,这样一圈绕回来,天已经大亮了。

    江晓寒回到诊堂时,刚刚辰时。

    前一日替颜清帮忙的男孩已经等在了诊堂门口,他显然从没见过江晓寒,紧紧地拽着妹妹的手,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许是前一日颜清的保证让他有了些“自己人”的底气,男孩量着江晓寒的衣着,试探性的问:“您找颜先生吗?”

    江晓寒脚步一顿,仿佛才看见门边站了这么两个豆丁。江晓寒还没话,江影先低头瞥了一眼他们二人,他是个习武之人,又常年浸润在杀伐之中,身上戾气十足,只这么居高临下的一眼,就立时吓得男孩不敢吱声。

    “江影。”江晓寒倒不在意,他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男孩的眼神心翼翼的在江晓寒身上扫了一圈,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又低下了头。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人看着要比那日日冷着脸的颜公子面善,但他总有一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你们是何人?”

    江晓寒的声音很好听,他话并不像颜清那样果决,大多数时候都会将尾音微微拉长,显出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味。

    “我……”男孩吞了吞口水,觉着不能给颜清丢人,便又挺直了腰板:“颜先生让我来帮他的忙。”

    “就你?”江晓寒被他逗乐了:“一会儿等他醒了,我倒要问问他,你这么个豆丁,能帮上什么忙?”

    还没等男孩辩驳,回屋中放下东西的江影已经回来了:“来奇怪,颜公子今日怎么还没起身。”

    “昨夜我到的晚了,他陪我熬了半宿。”江晓寒不以为意的:“可能是累了,多睡会也好。”

    “不会的!”一旁的男孩子斩钉截铁的:“颜先生起身的时辰从来不会超过辰时的。”

    江晓寒一拧眉,循声看向他。男孩子像是要反驳刚才江晓寒那句轻蔑的断言,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大声道:“颜先生从来不睡在村子里,无论他前一日多晚离开,第二日卯时三刻都会准时开诊,所以绝不可能睡到现在还不起身的。”

    幼童着无心,江晓寒心中却咯噔一声。

    一种莫名的不安忽然漫上心头,江晓寒突然木着脸转过身,推开江影几步进了后堂。

    男孩有些自得,觉着江晓寒一个大人,许是被一个孩童得哑口无言失了面子,才匆匆而去。然而江影却直觉不对,飞快的回身跟上了江晓寒的脚步。

    这下连男孩也觉得不对劲了。

    从诊堂大门到后院不过短短十几步路,江晓寒却差点跑起来,他站在西厢房门口,没有贸然进屋,而是先勉强按耐住自己,抬手敲了敲门。

    “阿清?”江晓寒低声唤:“你起身了吗?”

    屋内哑然无声。

    江晓寒一路过来并未放轻脚步,颜清内力深厚,人也浅眠,哪怕他前一晚真的疲累至此,此时也应该听见了。

    江晓寒顿了顿没等到回应,心下一急,干脆一掌拍在了门上。

    脆弱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闷响,内里的门栓从中断裂掉在地上,江晓寒无暇他顾,迈步就进了门。

    西厢房早在他们来前就被庄易归置过,进门左手边放了架略旧的屏风,再里头靠墙处放了张架子床。

    江晓寒火急火燎的绕过屏风,只见颜清正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眉头拧得死紧,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江晓寒用手背一贴,才发现他身上烫的惊人。

    那股不安终归应了验,江晓寒身形一晃,腿弯磕在床沿,结结实实的跌坐了下去。

    没得着江晓寒的命令,江影并不敢擅自进入厢房,所以他在门口就停了脚步,只等着江晓寒出来。

    可左等右等,里头却没了声响,江影心中也开始隐隐不安,只是面上却并未显半分。

    直到半盏茶后,屋内才传来一声裹挟着怒气的低喝。

    “江影,给我滚进来!”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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