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江晓寒最近有心事。
颜清虽在人际上不如江晓寒细致,但毕竟作为枕边人,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若仔细算算,大概就是从安庆府送来东西那天开始的。
那日虽收了东西,江晓寒却连开都没开,也并未借题发挥找一找洛随风,而是叫人将东西送进了库里,颇有姜太公钓鱼的架势。
贺留云修建生祠的事也是刚听来的消息,是贺留云秘密将属地百姓送出去给他修建生祠,充作徭役。这消息来得模棱两可,江晓寒也并未细,只已经传人差卫深去查了。
古往今来,生祠皆是由百姓修建给德高望重之人的,虽不知贺留云为官如何,但想来敢在这盛世间强拉徭役,就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江晓寒其人,若是存心不想叫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那任凭谁来了都决计拿他没什么办法。
颜清顿时觉得有点难办。
可他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交往,哪怕与江晓寒关系如此亲厚,平日里也总是对方主动一些,叫他去安抚江晓寒,属实也算难为他了。
正巧这几日赶上秋收,江晓寒又重新忙乱起来,一天到晚待在府衙,不到晚膳时间根本摸不着他的人。
江晓寒曾想将江墨留给颜清使唤,然而颜清实在不习惯身前身后有人围着,所以干脆拒绝了。江晓寒也并不强求,便还是照常,办事时将江影江墨二人都带走,以致于颜清想找人商议都没个头绪。
颜清琢磨了两天,最后想出了个没什么用的昏招。
——他去找谢珏了。
留守的神卫营按理来应驻在府衙前堂,可惜谢将军不走寻常路,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他,一天到晚的往外溜。
程沅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若有人想找谢珏,问过一圈之后十有**都他在药铺,也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任平生家的程公子那么来劲。
程沅最初还苦口婆心的劝他好好当值,可惜谢珏混账起来干脆不像个人。堂堂神卫营谢将军,日日要端着个破碗坐在药铺门口的台阶上,威胁程沅若是不开门就在门口讨饭。
程沅后来干脆放弃挣扎,给了他一把药铺的钥匙。
所以颜清若想寻谢珏,恐怕也得往药铺走一趟。
景湛和江凌被颜清留在家里完成课业,从江凌进府开始江晓寒便给她配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所以他也并不担心两个孩子会出什么差错。
任平生的药铺在东街靠城墙的一个角落中,没有牌匾,地方也不大,只是两间正堂并一个院。这地方有些偏僻,颜清又从没来过,是以费了半天劲也没找见药铺正门。
也正赶巧程沅刚背着药篓从外面进门,顺手将巷口徘徊的颜清一并捡了回去。
“颜先生身体可大好了吗?”程沅身上背着个半人高的药篓,将颜清让进屋后也不拿他当外人,随意倒了杯茶便去忙活自己的事。
“大好了。”颜清:“还未好好感谢任前辈及公子的照顾。”
“不必谢啦。”程沅笑着摇摇头:“师父常,学医若不救人,学它做什么。”
他一边着,一边将药篓摘下来,将里头的草药铺在烘干的木板上。
颜清大略扫了一眼,问道:“任前辈不在吗?”
“城中太过喧闹,我师父向来都不爱在城中多待,便回乡下去了。”程沅将药草铺好,又架上了火盆用来熏烤,才擦着汗走到颜清身边。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咚的一口灌了下去,才将气喘匀:“所以这城中的药铺向来是我来管。”
颜清他无意去探听人家的私事,可程沅既然了,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程沅见他从进来便似乎在找寻什么,不由得问道:“颜先生这次前来,有什么事吗?”
颜清轻咳一声:“我来寻谢珏。”
“噗——咳咳咳!”程沅半口茶水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呛了他个惊天动地。
颜清还没来得及话,只听见外头一句急促的担忧:“怎么了怎么了!”
颜清只觉得一阵风从后门挂过,消失许久的谢珏冲了进来,一把拉住了程沅的手,上上下下的看。
颜清:“……”
程沅被茶水呛得不出话,原本白皙的脸也不知是咳的还是怎样,已经泛上了一层薄红。
“哎呀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水都喝不利索。”谢珏絮絮叨叨的给他倒水顺背,那琐碎的劲儿活像个老妈子。
谢珏眼里除了程沅再无旁人,程沅可还记得这里坐着一个颜清,连忙顺好了气,将谢珏从他身上扯了下去。
“颜先生找你。”程沅忙。
谢珏这才看见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吓了一跳:“颜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颜清平静的:“一直都在。”
谢珏:“……”
颜清素来神情冷淡,总令人有股不苟言笑的感觉,谢珏搓了搓手臂,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沅很有眼色,替他二人换了套新的茶具,便借口后院晾晒的药草需要处理,先行走了。
颜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程沅的背影上一扫而过,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谢珏。
谢珏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颜先生,你这眼神……可别学江明远吓唬人啊。”
“果然是近墨者黑。”谢珏嘀咕着往外挪了几步:拉了条凳子过来,往那块烘烤的木板前一坐,拿着根竹竿拨动上头的草叶。见颜清半天不话,忍不住问道:“你找我做什么啊?”
颜清问:“最近可否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谢珏奇怪道:“不是天天在出事吗?”
颜清:“……”
“神卫营最近收到的外头消息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官驿的马也换了一批,看起来不似寻常之兆。”颜清不太擅长倾诉,也不愿将江晓寒的私事与人之道,于是顿了顿,谨慎又耐心地道:“我于朝政了解不多,所以来问问你是否知晓缘故。”
谢珏手一顿,心颜清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别朝堂之事了,谢公子恨不得连官驿大门都不知道冲哪开。何况他最近天天窝在药铺,已经有两三日没回府衙了,哪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消息。
可这又不能与颜清直。
谢珏颇为心虚的挠了挠头,搜肠刮肚的从记忆力面前翻腾出一个片段:“……这个嘛,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六殿下生辰将至,今年要大办一场,许是为了这个才显得隆重一些。”
谢珏越越觉得有道理:“毕竟江明远现下在平江嘛,他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些场合,他都要露脸的。”
“就因为这个吗?”颜清还是觉得有些不至于。
“应当是吧。”谢珏越越觉得自己猜的有理,不免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因为这个。”
颜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他素来有礼,也不会过多追问。他心知在谢珏这里问不出更多东西,于是礼貌的站起身来,冲谢珏拱了拱手,客气道:“多谢了。”
他正想就此告辞,谢珏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哎对了。”谢珏将手中的竹竿往旁边的药篓里一丢,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草木灰:“你回去的话,帮我问问明远,近些时日往来边城的官驿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颜清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看向谢珏:“边城怎么了?”
“也没怎么。”谢珏随意的摆摆手:“只是我家人向来会定期给我寄封家书,大概每月一次,只是这一月的晚了半月有余还没见着,不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谢珏着挠了挠脸,又道:“哎,也没什么。毕竟一到入秋,匈奴那边时有侵扰,可能耽误了呢。”
颜清还没答复什么,少年自己倒先服了自己,又是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
颜清比他想的要多一些,又多问了一句:“从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从前?”谢珏歪着脑袋想了想:“从前……好像没有吧。”
“边疆的事谁得准。”谢珏满不在乎的:“我爹年纪越来越大,谁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将这事忘了。”
边城路途遥远,与昆仑只有一山之隔,往来京城确实常有不便。加之这些家信家书不能走军中急件,确实有疏漏的可能。
——只是。
“这件事你与晓寒了吗?”颜清问。
“还没呢。”谢珏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大事……明远一天到晚已经够忙了,我才不讨他的嫌,省得他还要抓我去做苦力。”
最近是多事之秋,虽然颜清向来不往府衙去,却也觉得那地方最近的气氛不算太妙。
虽有草木皆兵之嫌,但总归保险一点总是没错的。
“你还是与他吧。”颜清好言相劝:“毕竟若真是驿道受阻,家信拖延倒是无事,若真有军情延误便糟了。”
“……你的好像有道理。”谢珏嘟囔着站起来,用脚踩灭了木板下的干柴,半晌才不情愿的点点头:“行行行,我这几日有空就去找他。”
谢珏哪怕嘴上应了,实则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还不等他想起这遭事,江晓寒那头就已经乱了。
作者有话:
感谢逗鸽、子戚、别扭马鹿、叶月渚、泽云起投喂的鱼粮~感谢清蒸大螃蟹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