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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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晓寒也没想到洛随风的手脚这么快,他本以为对方不识字,平时又不碰笔墨纸砚,不准要干脆弄到天亮,没成想才一个时辰出头,对方就已经弄完了。

    “你看。”洛随风:“都在这了。”

    他的头发淅沥沥的滴着水,手中护着的书册倒是一点没湿。江晓寒接过书册略翻了翻,才发现洛随风是“画”,真是一点没谦虚,这书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横一竖分的极开,怕是直接照着记忆里的模样描的。

    江晓寒:“……”

    若不是江晓寒有心理准备这是“字”,恐怕还以为拿到了一本鬼画符。

    ——不对,不能这么,符可比这个好看多了。

    颜清见他面色古怪,便伸手拿过另一本书册翻了翻。

    颜清:“……”

    洛随风见他二人都不话,不免有些忐忑:“画错了?”

    他完又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不可能,我都记得,我不会记错的。”

    “没有。”颜清:“这么些时日过去,还能描下这些字迹的样子,已经很厉害了。”

    他的不错,这书册描的一板一眼,只需誊抄一遍便可明了。洛随风虽不识字,但这过目不忘的能力倒是异于常人,怪不得会被洛老庄主一眼看中,带回山庄继承衣钵。

    江晓寒合上书册,也点了点头:“很有用,多谢。”

    洛随风松了口气:“……那我带着它走了。”

    “请自便。”江晓寒抬手示意:“今日帮了大忙,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再次致谢。”

    洛随风明显不会应付这个,匆匆放下东西就转身走了。

    但好在江晓寒只是客气一下,外头雨大,前院的库房中又没什么其他的贵重之物,江晓寒也懒得出去做样子,自顾自的跟那几本书册较劲。

    颜清见他看那书册看得实在费劲,从一旁拿了本空白的书页,沾了墨开始就着书页上的字迹誊抄起来。

    颜清素来心静,做起这些事来也并不着急。总的来,洛随风写出来的东西并不难认,只是偏旁部首间相隔甚远,字与字之间也没什么间隔,所以看起来才凌乱了些。

    江晓寒擦了擦指尖上沾染的瓜子壳碎屑,将砚台拖过来替他磨墨。

    这几本账册与先前江晓寒拿到的略有出入,却也有相似之处。除去手中这些并不是原本,无法确认字迹之外,这些账册上每页也是年份时间开头。

    但与不同的是,在年份之后,下面每行都是一些州县地名开头,后头接着一排数字。那数字最的也有五百之数,不像是土地数量。

    除此之外,几本账册还做了划分,将几处庄子分开列好,以这种标记方法记录着。

    颜清越誊抄越觉得茫然——这种记账方式他从未见过,这数目对土地来太大,对银两来又太过累赘。颜清抄了一本出头,也还是实在不知道温醉写的是什么。

    洛随风描画的歪歪斜斜,一页也写不了几个字,足描了有六七本册子有余。颜清将其誊抄之后,将其整理了两本半。

    他将笔墨纸砚归拢好,一抬头才发现那罐桂花米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江晓寒面前,江大人面前的瓜子仁攒了一堆,罐子里的桂花米酒已经没了大半。

    ——出息!

    江晓寒见他抬头,镇定的舔了舔唇,毫无被抓包的自觉:“抄录完了?”

    颜清:“……”

    颜公子顿时觉得十分心累:“抄好了。”

    江晓寒将装着瓜子仁的碟子往颜清面前一推,顺手将他面前的书册拿走了:“米酒煮得太过会失了酒香,我替你尝过了,此时正好入口。”

    江大人的大言不惭,颜清沉默片刻,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是否能在嘴皮子功夫上败江晓寒,最后发现自己丝毫没有胜算,便也随他去了。

    颜清字迹工整,每条消息都罗列的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江晓寒翻了几页,脸色渐渐有些不对了。

    颜清不在朝堂,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然而江晓寒不同,他只看了两眼,就觉得这东西实在是有些眼熟。

    “看出什么了?”颜清问。

    “没什么。”江晓寒将书册一合,冲着他笑了笑:“现下一切只是猜想,我明日叫人确认一下,再与你。”

    颜清不疑有他。

    第二日江晓寒起的很早,因着阴雨天的缘故,天色要比往常亮的晚一些,江晓寒到府衙时,天才刚刚擦亮。

    江影已经将外头的事安排妥当,重新回到江晓寒身边。

    江晓寒遣退了屋中其他的捕快衙役,从怀中掏出那本书册扔进江影怀中:“你看看看这账册,能用这般记录的,是什么事。”

    这种事关人际往来和账本的俗务向来都是江墨来管,江影不解的接住书册,低头翻看起来。

    这一翻不要紧,江影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便顿时一惊:“公子,这——”

    “看来我没记错。”江晓寒沉声:“这哪是什么账册,这是兵籍录。”

    大楚的兵籍录分两种,一种是军营内调度人数的名录,而另一种,则是江晓寒手中拿的籍录。这种兵籍录通常是征兵常用的,里头并不会写明兵士的姓名和年岁,只是会以各个地区为范围,将征兵数目统报后,再写明具体所去的军营,通常用以上报。

    江晓寒掌管内阁多年,手中也过了不少兵部的征兵折子,似乎有些印象。

    但他依稀记得,似乎不同地方的军队写明兵籍录的习惯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例如西南和西北的两家边疆守军,写明地籍录的方式就是正好相反的。这么做除了地籍录更好录入内阁之外,一旦出现兵籍与征兵数目不符的情况,也好尽快查出究竟是谁家出了乱子。

    可江晓寒毕竟是文臣,虽知道此间有文章,却一时找不出什么头绪。

    江晓寒沉默片刻,开口问道“能看出这出自哪家的手笔吗?”

    “不行。”江影显然也想到了江晓寒注意的关窍,遗憾地摇了摇头:“影卫与军营不同,身入影卫营之后,人间便再无踪迹,影卫人数姓名都要保密,名录更是没用的东西。有多少人只记在指挥使一人心中,从来不曾写过兵籍录。”

    这答案在江晓寒的预料之中,但也难免令人失望。

    “去叫谢——”江晓寒本想叫谢珏来认认,毕竟谢珏身在神卫营,又是谢家人,该认识这种东西。但话到嘴边,江晓寒又想起谢家的事还未告诉谢珏,便临时改了口:“——算了,随意去找个神卫营的人,卫深不在,找个副手就是了。”

    江影领命而去,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江晓寒已经将那两本书册收了起来,按上头的名录随手编了几条账册抄在纸上。

    堂下传来问好声,江晓寒一抬头,才发现来的是个熟人。

    ——关重。

    不知是不是巧合,先前整理刘家村圈地一事时,也是他来帮的忙。

    江晓寒的心思转了几个弯,他将宣纸从镇纸下抽出来:“你来看看,这账目你认不认识。”

    关重依言接过,看着上面的地名数目奇怪道:“这不是禁军的兵籍录吗,神卫营也以此记录。大人从哪翻出来的。”

    江晓寒心中的一颗大石扑通落了地——不是谢家军就好。

    先前发现这是兵籍录时,江晓寒就有种直觉,这东西不是出自神卫营,就是出自谢家军——还好他赌对了。

    江晓寒不动声色的道:“是吗?上次我的随从收拾东西时翻到的,那块纸片破损得厉害,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誊了一遍。”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许是神卫营装错了。”关重挠了挠头,笑道:“不过这上面的数目和地籍与神卫营对不上号,听大人那纸片破损严重,八成都不知是哪年月的事了。”

    “没误了事就好。”江晓寒作势松了口气:“只有神卫营如此写兵籍录吗?”

    “对,大人您有所不知,寻常边关或是州府的兵籍录上,都要有‘祖情’一栏,上头写的都是兵者家中情况,包括祖代是否出过官员,是否犯过罪等等。”关重上前几步,将纸摊在江晓寒的书案上,用手指给他看:“但大人这份名录上头却未有这一栏,这是因为神卫营中人皆是世家子弟或将门之后,所以将这一栏略去了。”

    江晓寒细一思量,才发现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关重见他不话,忍不住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江晓寒回过神:“辛苦了,这没什么了,你先下去吧”

    外头的天渐渐大亮起来,下了一夜的暴雨也有减缓之势,江晓寒靠在宽大的圈椅里,终于觉着一直以来悬在他心上的那把刀落了下来。

    用平江的地换了宁宗泽手中的两处庄子,手中还存有未过明路的兵籍录。这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剩下那个可能性哪怕再胆大包天、再显得荒谬,恐怕也已经成真了。

    江晓寒忽然想,怪不得贺留云敢底气十足的只身前来平江,原来是手上握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

    ——宁煜这是在京郊养了私兵啊。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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