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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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是叫她的。

    然而男人长立在空间的一端,却教整个室内阒静,只剩春雨敲击玻璃窗的沙沙。

    黎峰连忙抬掩去唇上未收住的笑,灰溜溜地回自己的位置;一旁偷笑的学姐也赶忙噤声,低头赶图。

    至于当事人司玫——

    她抬眸再看向办公室时,只见玻璃门随惯性内外晃动,余音阵阵。

    站在门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定定神,赶忙抬脚过去。

    是老师的私人办公室,实质上是在室内东南角用轻质隔墙板分割出来的空间。

    雾大的建筑与规划研究院,坐落在旧建院楼上,而顾连洲的工作室是由一间报告厅改造的,地面上仍保留着复古的水磨石,墙面也是粗糙涂料的质地,靠外的这一面是通透的玻璃隔断。

    司玫蹑蹑脚进去。

    发觉里面和外面的装潢风格几乎无差别,线条平直刚硬,浓浓的前苏联式工业残余的风格。

    但又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工业风。

    更准确地讲,这些粗糙的、朴拙的东西,像来自工业工厂。

    让人想起包豪斯,又想起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工厂。

    再怎么联想丰富,最终的注意力还是落到黑色办公桌后。

    几盆绿萝葱葱郁郁,除却他的笔记本,侧边还放着外接的台曲面显示仪。

    大衣搭在了椅背上,顾连洲只着了件白衬衫,领口敞了枚扣子,臂揽着份文件夹,偶尔抬推一下眼镜。

    道不清是专心,还是漫不经心。

    亦或,这人清冷矜贵、斯文隽秀的特质,是与生俱来的。

    当然,前提是他不话。

    “顾——”

    她刚了一个字。

    “你先坐着吧。”

    顾连洲果不其然打断了,他并不算温柔地将文件夹往桌上一丢,以目光示意她身后的沙发,然后从人体工程学座椅上坐直。

    伸挪了下显示仪位置,指开始在键盘上跳跃。

    械键盘,噪音不。

    时间过得好慢,司玫没表,虽然攥着,但压根不敢看。

    不知过去多久。

    窗外的雨几乎停了,空气变得静谧。她透过半降的百叶窗回望,学长学姐正凑在一起讲话

    ,没两分钟,黎峰走过来敲响隔门。

    “顾老师,你中午吃什么?我们要去食堂了,要不要帮你带?”

    “不用,你们去吧。”

    黎峰又对司玫笑,“那学妹你呢?要不要帮忙带些啥?”

    司玫礼貌地跟着同样的回复,“我不用了,等会儿自己去就好,谢谢学长。”

    她心里却郁卒着。

    好家伙,原来现在已经中午了,顾连洲晾她这么久,分明在立下马威。

    黎峰尴尬离开。

    许是已经适应了紧张兮兮的氛围,司玫大喇喇摁亮看时间,十一点四十。

    顺便翻了翻通讯软件里的兼职群消息,家教,发传单,代课。

    又是代课。

    拇指往上一滑,划掉!

    “司玫。”

    “在!”她立马倒扣。

    这会儿,桌上笔记本的后盖已经盖上了。

    顾连洲往后靠回椅背,抬眸看过来,下颌清晰凌厉,“现在,你下你情况吧。”

    司玫站起来,扣着胶皮壳,“顾老师,我昨天在您课上”

    “不是这个,”他打断,“绩点、竞赛,还有软件使用情况。”

    她怔忡住两秒。

    “平均绩点33,拿过两次国奖,大二做过大创,大三做过霍普杯二等奖;软件的话,adbe系列,天正,sketp,r不太熟练”

    “作品集有吗?”顾连洲打断。

    “有的。”

    他看了她一眼,没讲话。

    司玫滚了滚喉咙,了句“您稍等”,立马跑到外面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沓a3纸张装订的集子,双抱回来,放他桌前。

    “顾老师,给您。”

    讲话时,少女还有轻微的喘。

    顾连洲“嗯”了一声,单轻而易举地拖过来了上百张铜纸。

    间隙,司玫屏息凝神。

    却见他随便翻了翻,不知有没有仔细看,又转瞬合上了。

    “还行。”

    唔,那就好——

    胸腔里的一口气尚未纾完,顾连洲漫不经心笑了两声。

    “自己的图画得还行,给人代课的图化成那样?”

    司玫大脑空了两秒,赶忙解释:“顾老师,我只是去帮忙答个道交个图。”

    顾连洲轻笑,“哦,忘了,代画作业得另加钱。”

    脸上一阵一阵的热,司玫羞愧地低下了头。

    确实,她

    也没少干代画工图的事。

    “我本人并不喜欢投取巧的人。”

    顾连洲正色,把厚重的作品集丢到桌上,闷闷沉沉的一声响,拖着她砰砰的心跳下沉。

    跟着,他又了许多。

    譬如从任务书看,业务水平也不过尔尔:大二做的展览建筑方案逻辑违和;大三做的高层设计地缘性考虑不足;大四上的城市设计很一般,拿到a+的评分甚至让他质疑她这届学生的素质水平。

    “既然系主任让你过来的,我得给她面子,那就留这儿吧。”

    那就留这儿吧。

    看邹老师的面子,留下来,像一个可有无可的摆件。

    倒也不是,外面那件“透明城市”的艺术装置,还是得他厚爱,从英国空运回来的。

    “行了,吃饭去吧。”

    “下午要来就来,不来的话也行,工作室目前也不是特别缺人。”

    她捏着的已经开始颤抖。

    司玫还是勉强笑了笑,咬紧后槽牙,体面地跟道了句“老师再见”,抱着作品集快步跑去外面。

    时间卡得刚好。

    她回到工位上坐下,低下头,双交叠紧勒着作品集不松。

    背上,才迟迟落下一滴滚烫的水。

    -

    顾连洲接了通电话。

    在那女生出去后,趴在座位上一声不吭的时间。

    他按下百叶帘的自动按钮,视线的阻碍撤开,抬起眼皮懒懒看了眼外面。

    少女慢吞吞地收着东西,又倏地坐了下去,双肘趴到了桌面上,耸动着肩膀。

    自问评价得够中肯够客气,还没见这女学生专业技能如何,道在委屈掉眼泪这件事上施展才能了。

    轻飘飘的几句把学生骂哭,到底该他能耐,还是她?

    “顾教授?”

    “在听。”顾连洲敛眸,回过神往回踱了几步,“你继续讲。”

    对方讲的事,关于本次城市设计竞赛的项目。

    场地基址就在雾城,顾连洲头上虽然有些数字资料的,但还是想去实地看一眼。

    对方负责考察接待的人,今天给出答案,有去实地调研的会。只不过时间紧迫,因为晚点有市领导考察,必须在下午三点之前结束。

    什么时候到下午三点?他问。

    对方答,现在。

    “好,我现在就来

    。”

    顾连洲不作迟疑,将鼻梁上的眼镜一摘,丢到桌上。

    顺捞起大衣往胳膊上一挂,转头推开了门,目光与脚步却同时一滞。

    最靠里面的工位,偌大显示屏越衬得少女肩背纤薄。

    肩头的骨骼跟着低低的啜泣声耸动,两弯春山,被淋漓的雨浸透。

    顾连洲不由冷气倒吸得头疼。

    还在哭。这人,有完没完?

    -

    司玫揪了一节纸巾,擤了几次鼻涕,鼻尖开始泛红。

    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心里当然知道在社会上别总拿孩子委屈的那一套,让别人轻轻两句,眼帘就兜不住泪水。

    可是就是忍不住。

    她代课有错当然无可厚非。

    但是顾连洲那样风轻云淡将她的作品集丢到桌上,就像她丢一张轻飘飘的纸。

    饶是她自诩乐观,这么多年什么都过来了,可他把她最珍视的东西批评得一无是处,怎么可能不被伤到?

    他出身的起点就高过太多人了。

    世界最顶级的建筑院校出身,什么最新的技术与设计法没有见过,她照着大师范本的因循守旧做出来的东西,在他看来可能重复而无意义。

    亦或不提学历上的参差,他还多出自己不少年龄和阅历呢!

    这么想,是不是顾连洲欺负人?

    肯定是!更何况他那么挑剔严苛一个人,吓得人人都避开他的课,综而观之,肯定都是他的问题。

    司玫思绪乱飞之间,后知后觉自己哭得太不值当。

    她吸吸鼻子,又抬胡乱擦拭眼角的眼泪,把作品集收回包里,心里开始盘算去食堂吃哪家黄焖鸡。

    “司玫。”东南角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在!老师,我还在!”

    司玫抬头几乎是应激,起立的同时胡乱用背蹭着泪水,声音瓮声瓮气,毕竟刚刚在心里编排了他几桩罪状。

    顾连洲已经站在门口了,刚套上的大衣,下摆轻微晃动。

    转过来看了眼她,脸颊湿润,眼尾发红,鼻涕眼泪混一起难以分辨,倒是没哭了。

    他忍了忍快到嘴边的嫌弃,“跟我出去一趟。”

    刚刚不是还让她走?

    司玫愣了一下。

    也不顾眼泪还没擦干,立马拎起包跟上,“好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