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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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洲将她接住揽入怀中,拥抱的动作,持续了或许还不到一秒。
指腹碰到的触感绵软,即便将她松开了,转过身,依然有几分淡淡的余温残余。
完全不能想象,这与她那一把伶仃的瘦骨相称。
司玫被他放下来,就是瞬间的事。
她喉咙里如含了口热砂,只顾抱紧了怀中的稿纸。
不知方才是否因为木质垫板硌到了胸,清醒之后,右胸一侧带着微灼的隐痛。
但是看到顾连洲已经领先,往停在不远处的桑塔纳走了,她只是在轻轻触了一下那个部位,加快了步伐跟上。
“顾老师,”司玫拉开车门,“刚才”谢谢您。
顾连洲转过来,眼底有几分她不敢确定的微烫,旋即便转开目光,启动车子,“刚才差点连人带文件全掉泥巴里,你还要我表扬吗?”
“没,没有。”司玫磕巴道,低头看了眼调查表。
完完整整,没有一丝褶皱,而且一尘不染。
视野再往下挪,倒是裤边沾上了一点点泥巴的点子,她抿唇,又看了眼他。
他的深灰裤管也沾上了泥,半干的黄色,慢慢地结成浅色的痂。
这回想起方才他抱起自己的姿势,猜出大概率是她不心蹭上去了脚底泥水。
透过后视镜,顾连洲神色没有波澜的清淡。
她就早得出结论,承认了他不讲话时的风光霁月、清隽斯文。
但此时,她好像是淋了泥水,浇脏了一处雪域。
莫名回想起之前复习时,背过的一个单词。
stn,斑点。
也有玷污的意思,她对他的。
打住,她到底在想什么?
司玫长舒了一口气,将视野投向空旷的窗外,等待心底不知名某处,一场骤风过境,缓慢平息。
约莫十来分钟,车子使出了这段幽密深处的林翳。
太阳拨开浓阴,露出了下午三四点钟正绚烂刺目的骄阳。
顾连洲反而倒抬,将挡光板抬了上去。
他让自己被太阳照见,以至驱散阴私神识里,不该出现的恶劣与卑鄙。
返程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秋水溪。
溪流沿着狭长的地形,贯穿整个村的边际,约呈西北-东南的流势。
顾连洲将车停在河流中段,放司玫下来拍照。
此后,两人的交流一直不多。
两岸杨柳低垂,郁郁青青,他们沿着河堤修筑最完整的一段往前走了走,
确实,河道构建生态绿道的价值不俗,他如是盖棺定论,马马虎虎收工。
下午五点多,二人终于回到了镇上。
今天外出调研,终于宣告结束,顾连洲将司玫放到招待所门口,“你先回去吧,我去还车。”
“好顾老师再见。”
司玫拉开车门下来,回头看眼绝尘而去的车。
没再往深处想了,她抿了抿唇,捧着文件走进脑腾腾的招待所院子。
孙子桐正坐在石凳上,和李华他们整理东西,抬眸看到她,热情地招:“司玫,你回来了!”
又探望一眼她身后,“顾老师呢?他没跟你一起?”
“他、去镇政府有点事,等会就回。”
司玫笑了笑,觉得还是不借车的事比较好。
“这样啊”
孙子桐笑意微黯淡,顿了顿,又过来拉上她的胳膊,“哎,你们今天怎么样?遇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司玫勉强一笑,草草讲了找白塔时的虎头蛇尾。
末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边,委婉道自己得先上楼换身衣服,不便再陪他们聊。
-
哗——
花洒的水压很足,水雾跟着淋漓的热水一起喷射出来,袅袅上升。
司玫闭着眼睛,双穿入头发,抹匀绵软的泡沫。
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放松却茫然的状态,明明想让大脑放空,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起了几时前的那一刹拥抱。
算了算了,别想了。
司玫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仰头冲洗泡沫,又去旁边摁下一泵沐浴露,囫囵往身上揩,哼着首歌转移注意。
无意碰到了右胸。
嘶,还有余痛——
迷蒙地睁眼,往下看,在一片雪肤上,一点微红的印记,格外怵目惊心。
当时是怎么抱着木纸板的?
能硌出来这么深的印子?
五分钟后,司玫洗完了澡,用浴巾缴着湿发出来,身上也换成了套净衣物,踱回房间。
刚好孙子桐上楼来,喊她下去,快开饭了。
她笑着应了声,“我吹个头发,马上就来。”
孙子桐比了个ok,踩着楼梯板噔噔噔下去了。
招待所配备的电吹风陈旧,嗡嗡嗡的声音拂在耳畔,使人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司玫随便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将长线一搅,捞起准备下去。
这时,刚好进来一通电话。
号码眼熟,却没有备注,司玫迟疑地摁下接听:“喂,您好?”
“你好,请问是雾大的司玫同学吗?”
“是的,请问您是”
“是这样的,我是tek筑方的人事。”
她太阳穴猛地抽了一下,听觉暂时失灵了两秒。
才恍恍惚惚地听到:是的,今年tek的春招放宽了两个名额,看了她的简历与作品集后,经过综合评定,觉得她的条件符合他们招聘人才的要求。
如果有时间,请她在五一假期后,去tek筑方工作室进行一次面试。
司玫喜出望外,“我有的,我有时间,您安排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去!”
“司玫——”孙子桐站在一楼院子里大喊,“你怎么还不下来呀!吃饭啦!”
司玫刚和人事挂了电话,笑着跑到走廊上,“来啦!”
-
远处,犹是浅青的麦浪被夕阳抹上了一片金色的染料。
晚风宛如透明的河,在人与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初夏的傍晚,连虫声都是低低的,静谧、平和,显示出一种温与凉之间适中的温柔。
十来个学生,刚好在院子里支起一桌。
在z镇的第二天,大家累得筋疲力尽,再没精力再去搞什么河滩bbq,晚餐就是招待所厨房的供应。
司玫坐在孙子桐旁边,张望一圈儿,“邹老师和顾老师怎么不在?”
孙子桐夹了一筷子笋丝,笑了,“我还想问你呢,你刚刚不是顾老师就来回”
“哦,是这样的。”
李华今天回来得早,负责了跟厨房订餐,他清楚情况:“顾老师不是去镇政府了吗?后来邹老师也过去了,估计跟镇里领导有饭局吧,晚饭就没让我订他们的。”
司玫没话,垂下头扒拉两口米饭。
孙子桐追问:“那他们大概啥时候回来?”
李华:“嘁,这我哪知道啊?”
一顿饭,从天际微暗吃到院子里点起聊胜于无的灯。
灯泡黄澄澄的,仅照亮它周围的一圈儿。
约莫是在这儿呆了第二天,镇子又,不少学生熟悉之后跑到镇上的商业街闲逛。
也有人不出去的,三三两两在院子的大槐树下纳凉。
吃完饭,孙子桐问司玫要不要也出去转转,听街上有吃、冰棍儿什么的。
司玫望了眼空落落的院门,婉拒了,“我还要上去刷鞋、洗衣服,你们记得早点回来,招待所九点半要关大门的。”
其实上楼洗衣服刷鞋,只是十分钟的事。
司玫处理完下午的残局,时间也还不晚。她独自窝回房间,靠在床头扒拉,一张张看起今天的照片,建文档分类。
麦田、溪流、水库,还有白塔。
白塔没什么价值,但她不出理由的,不太想删掉。
拇指往后划拉的好几张,全是不同角度的白塔,最后一张朦朦胧胧,甚至有个顾连洲恍恍然的背影。
想了想,司玫还是建了个文件夹,全丢进去。
然后,又想起这次调研后,要去tek面试。
最后的会了她要抓住,好好准备。
正想着,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现在在学校好吗。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都好的不过妈妈,我现在没在学校呢。我跟邹老师出来了,有一个乡村建设和规划相关的调研。”
“你怎么又出去了?”黄美茹语气稍重,“工作找得如何了?”
想到这儿,她笑了一下,虽然八字没一撇,却莫名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行,便同母亲讲了,“今天刚收到了tek的面试,我觉得我应该能进。”
黄美茹一愣,“你之前不是,这个单位春招不招了?”
“是呀,我也以为不招了,但后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个老师跟我还在招,我就抱着试试的想法,又问了下hr,结果今天就给我回电话,让我五一结束去面试。”
那就好,那就好。
黄美茹连连念叨两遍,“妈妈相信你,等你好消息。”
脸颊轻微的发烫,她抬轻轻揉了揉,低眉,唇边晕开一抹淡笑。
司玫转而,又问了问黄美茹,上次去医院复查的情况,答案是一切都好。母女二人捧着电话聊了十来分钟,才最终挂断。
司玫站在窗口,停留在微信通话的页面。
而落在妈妈正下方的联系人,是顾老师。
她舒了口气,转过身,将放到床头充电。
床头柜上,丢着张a4大的木质垫板,寥寥几张调查表散在上面,旁边还压着一只墨绿色的钢笔。
他的钢笔,还在她这儿。
她将钢笔拿起,在中摩挲片刻。
还是拿出了,在聊天框里发过去:顾老师,您和邹老师回来了吗?
顾连洲:回来了,有事?
是秒回。
所以,应该已经坐在车上了,百无聊赖地捧着的时候,回了她消息?
盯着屏幕里的消息,直到屏幕黯下去。
司玫看到了一个唇角微勾的少女,正对着自己淡笑。
恍然回过神,她忙到枕头边拿出自己的梳子,梳理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
对着镜子抚平翘起的呆毛,又去套袜子,换上干净的帆布鞋。
又在房间里坐了几分钟,她再不想等了。
抄起桌上的钢笔,司玫长舒口气,推开房门走出外廊,扶着铁艺栏杆,向楼下张望。
然,天幕黑黑。
只见一朦胧盏灯下,一双绰绰的人影。
司玫下意识往后一缩,闪回扶杆中间的墙后,然出于好奇,还是偷偷偏出一点脑袋偷看。
男人还是今天出门时的打扮,唯有碎发有几分被晚风拂乱的慵懒、散漫。
而他对面,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少女。
勇敢到什么程度呢?
称得上惊世骇俗。
譬如她堵着他的去路,“顾老师,我喜欢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