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侦探埃德蒙的推理之中, 有一个错误没有在当时指出来，因为埃迪并不想多。

    他那么匆忙地走走停停，不仅仅是因为心态变得急躁了起来, 还有——怕麻烦的因素在里面。

    根据以往的经验……

    没错！就是被碰瓷的经验。

    随手帮了谁的忙, 与他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他确实不喜欢要什么回报。况且, 如果又被哪个鬼碰瓷黏上, 那感觉也很不妙。

    埃迪能够想起来的那几个孩儿——从奥兹曼迪亚斯开始, 到妮菲塔丽, 到阿尔托莉雅, 再到安塔西亚……好像都是因为一次无意间的出手帮忙而勾连起了缘分。

    这并不是坏事。省略掉【个别】不知怎么就胆敢觊觎老师的混账子，再略过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些愧疚，和鬼们的相处十分愉快，这一点当然得承认。

    然而。

    埃迪不想再养鬼了。

    是极其难得地出现在最强的男人心中的阴影也好——总而言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再被路边偶遇的鬼缠上，就算这个鬼头发金灿灿，眼睛的颜色是最纯粹的天蓝，他也不会……

    “……”

    “……”

    “三明治不错, 比埃德蒙的煎鸡蛋好多了。嗯…………谢了。”

    “你能喜欢就好！那个, 很、很抱歉, 先生, 我贸然就来拜访……感、感谢你们……”

    结结巴巴。

    不能怪勇敢地带着三明治上门的金发男孩儿胆子太，只能，摆在面前的阵仗实在是太大, 让他不禁手足无措。

    坐在餐桌的另一端，也就是他的正对面的银发少年刚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他送来的三明治。

    虽然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少年很是不满出现在三明治夹层中分量偏多的蔬菜，在吃的时候眉头始终皱起，一脸颇为嫌弃的样子——史蒂夫的心拼命地敲着鼓，但好在，救命恩人还是拧着眉毛把三明治吃完了。

    除了就在视野中心的少年，史蒂夫还望见了另一个人。

    那位不出有多尊贵的先生也刚为拘束地坐在这里的他端来了水杯，史蒂夫对着漂浮在浅褐色液体表面的茶叶看了半晌，终于心翼翼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噗——咳咳咳！咳咳！”

    然后他就被苦得把水喷了出来。

    史蒂夫本来以为，刚进门都做出这么粗鲁的行为，自己肯定会让主人生气。还没有喘匀气，心中更是浮出了沮丧，他就出乎意外地听见了，之前只对他了一句话的少年的声音：

    “很苦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为什么会有人把它当做日常饮料，根本无法理解！”

    史蒂夫：“……啊！”

    他愣愣地没法插话，紧接着，就听给他端来茶水的白发的先生轻轻一笑：“这可是品相最好的红茶，不要抱怨了，master，只是因为你静不下心去品味茶叶的清香而已。”

    “你还意有所指吧，埃德蒙，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如果你能明白我真正想什么，而不需要提醒，那我就无比欣慰了。”

    “……”

    史蒂夫全程茫然脸。

    他自是听不懂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锋相对地在什么，但莫名地觉得好像很深奥。而且，听着听着，那始终环绕在心头的拘谨感竟是也悄然消散。

    大抵是因为，之前觉得享受贵族少爷和他的管家一般的两人一开口，其实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那严肃的气氛也由此被冲淡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半天，不知是不是被感染了，看着看着，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单纯的笑声刚刚传出，那两人的交谈便停下了。

    “很抱歉，竟然迟了这么久才问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的男人问。

    史蒂夫并没有在那天晚上看到救自己的好心人们的脸，不过，他记得他们的嗓音。

    似曾相识的，在那一天黄昏得到的温暖在此时包裹上心头，让史蒂夫感到胸口腾升起了一阵暖意。

    舔了舔还有些发干的嘴唇，他：“史蒂夫·罗杰斯。先生，你们可以叫我史蒂夫——呃，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很好，史蒂夫。”

    男人似是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语气更加柔和了。

    “再次感谢你母亲的三明治，从我的主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很美味。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哦，那可真不错。”

    “我们会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男人似乎又开始了暗示，因为，史蒂夫的表情开始变化了。

    “人生地不熟，要是再没有客人，那就太无聊了。所以——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真的？我，真的可以？！”

    “当然。”

    男人，也就是埃德蒙微笑着回答。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单手托着腮的少年的背后，手就顺其自然地搭在了埃迪的肩头。

    埃迪：“……”

    不着痕迹地往后瞥了一眼，冷不防，他不乏无奈的目光又对上了男人垂下的双眼。

    ——典型的自找麻烦，我们难道是来旅游的？

    ——其实差不了多少。master，你的尝试，可以从这一步正式开始了。

    *****

    不算最开始在街头遇到的那一次，这已经是埃迪第四……不，第五次撞见史蒂夫朋友被人殴了。

    这一回是因为他撞破了偷试图偷窃裁缝店的老奶奶放在桌上的钱盒。虽在大声提醒之下惊跑了偷，但他出门没多久，就被气急败坏的偷带着人堵到了街角，挨了一顿暴揍。

    不管怎样，挨揍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根本原因却是一成不变的。

    “我只想一点。”

    埃迪蹲在鼻青脸肿、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的鬼面前，嘴角抽了抽，心情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不过——你子不知道跑么？”

    明知道自己力不从心，摆在人家面前就如螳臂当车，撑不了一秒就会被掀翻在地，史蒂夫·罗杰斯每每都是毅然决然地迈步向前，与气势汹汹的敌人们搏斗，无一例外。

    挣扎着撑起身子的史蒂夫一噎：“…………”

    噎完，默默地垂下被泥水弄得脏兮兮的金色的脑袋，摆明了一副恍然大悟之后无力辩解但是又死不想悔改的模样。

    哦，他还是了一句话的。

    有气无力地：“没有想太多，直接就……”

    直接就冲上去了！

    多么大无畏的精神啊，犹如战场之上最为勇猛的战士，冲锋上去以后，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然而，很不幸，“战场”勉强可以算，但史蒂夫却并不是战士。

    风一吹就仿佛要把他吹倒的豆芽菜，那胳膊和腿瘦得皮包骨，唯一还能称得上坚毅的地方，就只有这个男孩儿始终不变的湛蓝双眼。

    蓝色……啊，蓝色。

    还有这固执得拖都拖不回来的性子。

    不知怎么，埃迪莫名地从狼狈不堪的金发男孩儿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

    蹲了这么半天，近距离审视完了史蒂夫布满青青紫紫的脸，埃迪终于站起来了。

    起身的同时，他还顺手把半天爬不起来的史蒂夫拉了起来，丢到自己的背上。

    伤口猝然间被压到了一下，史蒂夫的嘴里发出一声拉长了的轻嘶，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另一边，幸好少年的身形也可称纤细，才能兜得住豆芽菜似的他，不让他呲溜一下又滑下去。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的埃迪语气不平地低语。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啊，名侦探埃德蒙。让我看着这子倒霉，最后忍无可忍……哼，多此一举。”

    某位“名侦探”大概对他还是有一些误解。

    “好了，……咳，史蒂夫。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回家去惊吓你的母亲了，麻烦，不过还是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唔……不用、不用——”

    “连架都不赢的鬼没有资格反对。把嘴闭上，眼睛也闭上。没错，就是这样，有人背你还废话，不觉得累吗。”

    史蒂夫一时语凝……不，他本来就不出话。

    同样沾了不少泥巴的手指抓在了少年看似柔软的肩膀上，意外地，得到的触感却无比坚硬。

    而在他心中一直拘谨着不敢靠近的这个少年，真的接触到了之后才发现，他的背挺得相当地直。就宛如，内心永不曲折的灵魂的体现。

    埃迪背着他，走得很快，步子也迈得格外的大，仿佛一眨眼就走出了很远。

    被他对了，挨了一顿的金发男孩儿很疲倦，眼皮耷拉下来，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没能抗拒掉困意的吸引。

    “总之，安安静静地睡上一阵吧。”

    埃迪平静地起时，很巧合，背后的呼吸就在这时变得均匀，也轻了下来。

    不用，从街头捡来的这个鬼真的睡着了。

    睡得还无比安心。

    ……

    据史蒂夫的朋友巴基亲口叙述，他的好哥们，史蒂夫·罗杰斯，于这段时间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就像是把一个人的面貌彻头彻尾地改变，效果如同焕然一新。

    当然了——不是又瘦又的史蒂夫一下子就强壮了起来，浑身都布满了肌肉。

    外表没有多少变化，史蒂夫身上改变得最大的地方，是他的精神面貌。

    在遇到那两个一看就非常有钱的主从之前，史蒂夫给人的印象除了那标志性的豆芽菜，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那几个标签。

    温和，老好人，非常好欺负，只在少有的时候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凶悍起来，但那也持续不了多久。

    “温顺”，其实也就是平凡懦弱的代言词。

    做出这个评价的人大抵没能觉察到蕴含在个子心中浩瀚不绝的强大力量，史蒂夫当然不懦弱，在那之前，只是因为外形上的缺陷让他受到了多番击，以至于有些失落而已。

    “少拿他开玩笑！史蒂夫比你们这些胆鬼勇敢多了，他做的事情你们可都做不到——话回来，史蒂夫到底去哪里了？！”

    在揪着嘲笑好友的混蛋的衣领大吼的同时，巴基还不得不面对后面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对啊，了这么久的史蒂夫，那史蒂夫——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巴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史蒂夫了，去罗杰斯家询问，史蒂夫的母亲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有两个好心的先生出面，把史蒂夫带走了。

    那两个好心人是谁，已不必多，巴基早就从史蒂夫的嘴里听他提起过。

    但很奇怪。不像是短距离旅行，也不像是出远门，因为史蒂夫每次隔个几天就会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出现。

    而每一次出现，他都会跟上一次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略有不同。

    一开始是肤色，从原本白到毫无血色的样子陡然间黑了好几个色度。

    其次，便是气质。

    原先的史蒂夫总是瘪巴巴的，除了偶尔才会显露的强大劲头，大多时候，他都是无精采又虚弱。

    可是，这才多久不见，枯瘦而虚弱的史蒂夫再出现在人们眼前，给人的感觉倏然转变。虽然仍旧矮，但变黑了更多的他精神奕奕，露出牙齿微笑时，仿佛有鲜活的火苗点亮了他眼中的生机。

    再然后——也就是最近一次见面的时候。

    史蒂夫的胳膊上终于有肌肉了，略有弯曲的背脊无比挺直，让他与瘦身体显得极不协调的头颅也高高地昂起。

    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很难想象，那两个与布鲁克林——与美国格格不入的外国人，带着史蒂夫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这……

    巴基没来由地觉得，史蒂夫一定过了好一段地狱一般的日子。

    只有真的，在与之前艰难但依旧平凡的生活截然不同的艰苦之中狠狠地磨砺一遍，才能把史蒂夫蜕变成这样。

    他可能也具体形容不出来，但，就是那个感觉。

    ——把宝剑之上腐蚀的剑锈一点一点磨去，最终磨出它原本的光亮……

    “嘿，史蒂夫。”

    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巴基不禁脱口而出：

    “你怎么晒得这么黑——啊，你这胳膊真是结实，手掌上都起茧子了？不要告诉我，你是被拖上了船，在海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晒了一个多月吧！”

    实话，巴基真的是开玩笑似的随口一。

    他绝对没想到，自己这完全是异想天开般的猜测刚一脱口，就得来了史蒂夫立时变得颇为古怪的表情。

    “……呃，这么一，好像，也差不多……”

    “唉我就是随便……什么？你刚刚的是，差不多？！”

    在好兄弟咋呼的叫声里，大变了模样的史蒂夫露出了稍显不好意思的笑容。

    虽然起很是不可思议——事实上，就连史蒂夫如今回忆起来，也觉得宛在梦中——但真相就是这样。

    过去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在海上。

    在海上漂泊，罩在头顶的是焚烧肌肤的烈阳，是变幻莫测的阴云，亦或者，是在挥手之间铺开的雷影闪动的漆黑幕布。

    埃德蒙叔叔，还有埃迪哥哥，真的把刚过十一岁生日的他带上了漂洋过海的大船，让他当了一个需要在甲板上挥洒汗水的水手。

    整艘船，就只有他一个水手。多余的人手并不需要。

    “强压住恐惧，以脆弱之身挑战远比你强大的存在，确实可以称作勇敢。但那又太过于鲁莽，会让自己受创更重的勇敢是得不偿失！”

    “换一个方式。史蒂夫，你应该先去磨练你的内心。”

    把掌控着船帆的缰绳丢给在大海之中显得渺的金发男孩儿，男人的身影更显高大，金眸中渗漏出冰凉却无比明亮的锐光。

    “首先，先做到相信自己！干瘦的矮个子一样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弱的水手……”到这里，男人微顿了一下，其后，嘴角咧开了大笑一般的弧度：“也一样，未免不能破被禁锢的命运！”

    他还给了懵懵懂懂的史蒂夫一个忠告：“要知道，不是你所见到每一个罪恶都会受到惩罚，你所面对的敌人，也并非必须用硬碰硬的方法去对抗。”

    “没错。”在旁边听了这么半天的另一个人懒洋洋地接道。

    “除非有绝对的实力，可以把看不顺眼的渣滓碾压过去，那还是动点脑筋，在以卵击石之前学会保护自己最好。”

    ——拎着有那么一双执拗蓝眼睛的金发鬼到海上当水手，不用，正是埃迪的突发奇想。

    “对啊，明明想锻炼他的话，有无数种其他的方式，为什么偏要选这一个最麻烦的……”

    “还用吗？当然是因为你啊，埃德蒙。”

    在正式扬帆起航之前，甲板上，埃迪便带着这般似有深意的笑。

    湿润的海风将他被束起的银发吹得飘散飞舞，额发在眼前摇曳，浅浅地盖住了稍从凌厉变得柔和的眼眸。

    男人将烟嘴从口边挪开了一点，却无法阻止风卷起烟气，吹拂到少年精致如画的面上。

    “因为——我？”

    “哦。”

    埃德蒙的眼神微变。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是为了……”

    “——提醒你。”

    埃迪微笑：“在教的同时，不要把自己给单独撇开，那就毫无服力了。”

    “什么想要战胜自己，就要把包括不愿接纳的那一部分在内的一切承认了，接受了才行。”

    “喂，我。”

    此刻是夜深。

    “你是曾经与海洋拼搏的那个水手，你是被人陷害沦落至鉴于痛苦挣扎的可悲的年轻人，你是终于逃出监牢，在仇恨之中得到新生的基督山伯爵——你是埃德蒙·唐太斯。不管你想不想承认，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在猛地转身，抬眼望来的男人的视野里，少年的面庞有大半都被黑夜的阴影笼罩着，这是后边微弱的光无法祛除的。

    看得最清晰的地方，是他勾起的嘴角，笑得分外地张扬，还透着几分对教者的挑衅。

    “在指点别人之前，先让自己以身作则，把死都不承认的‘过去’承认了吧。”

    他仿佛在：别洋洋得意，瞧，我也把你看穿了。

    ——同时，我们也扯平了。

    “……”

    那一刻，埃德蒙的神色淡漠，似是在这的讽刺之中不为所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银发少年那双早就看清了的金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更为清冽，如被黑云覆盖的月色一般的雾色。

    又像是，正从男人唇角漏出的烟的雾气。

    而在另一边，位于体内的更深的位置。压抑的烟气还没有通过喉管进入肺部，却意外地——已经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火热地灼烧。

    ……

    “虽情况大不一样，不过，刚巧心情好，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在埃德蒙又开始给迷茫的少年指引人生方向之时，埃迪悠悠地插口。

    “想通了，我这种人不适合想那些弯弯绕绕，想得越多，起到的就越是反效果。”

    “那就——所有，都按照我的心意来！”

    这才是“埃迪”。

    他不受拘束！

    无论是他人的阻拦，自身的困扰，还是所谓的神化，都不能成为束缚他前进的障碍。

    只要有屏障，那就破。

    只要有阻碍，那就迎难而上。

    这，才是名为埃迪的男人，自诞生之初就是“最强”的代名词的男人，为自己定下的活法。

    没有任何人能够复制，如此耀眼夺目的他，独一无二。

    不需要想那么多，所要做的，就只是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找回自己，重新——

    “轰隆隆——哗啦啦！”

    雷声。

    雨声。

    巨浪重叠倾轧而来的轰鸣之声。

    暴风雨袭来之夜，船在漩涡中心摇晃跌宕，船身发出将要破碎般刺耳的嘎吱声响。

    然而，一柄洞穿了无数海浪的长.枪结束了这番震耳的喧闹。

    豁然开朗。

    所指的并不是天空。

    那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史蒂夫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境，这一幕同样犹如烙印，深留在了他热血沸腾的心中。

    ……或许。

    被触动，被震撼的人，还不止是史蒂夫。

    另有人被倾倒，至此，再也无可自拔。

    ——巨浪凝结成冰，海风碎裂，深黑相连的夜空与水面分离。

    ——天与地，都拜倒在了这一仿若释放出内心所有阴翳与压抑的惊人之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