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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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兹曼迪亚斯是不可能乖乖听话待在船上飘着的。

    不可能的, 只要他还是那个将面不改色拼命黏人发扬到底的法老王,就绝对不可能在刚得到了老师(的身体)的情况下,甘愿离他的距离超过半步。

    沙条爱歌是真的对不听话的Rider下了狠手, 不仅切断了和他的契约, 让他失去一切魔力来源,还抱着让他生不如死的心, 让手下剩余的五骑黑化英灵围攻, 想要一点一点把他磨死。

    如果不是后来不知原因, 追踪突然停了, 沙条爱歌一下子没了动静, 奥兹曼迪亚斯肯定没办法带着好不容易抢出来的老师逃走。

    幸好他得到了补魔,老师的魔力极其强劲,蕴含着足以让一个濒死英灵的灵核复原、还能重塑灵体的庞大能量,奥兹曼迪亚斯浑噩的意识也由此得到了恢复。

    现在,即使没有稳定给自己提供魔力的御主,奥兹曼迪亚斯也能够在现世独立存在颇长的时间。

    他一点也不担心魔力不够,甚至还可以——巴不得魔力如流水般赶紧耗完。

    耗完才好,完了才能够再“补”。

    如今的法老王是一个十分清醒的、只不过通身漆黑还没有掉色的法老王。他自己也知道, 如果没有这样的紧急情况, 他别想再碰老师第二次。

    然而, 都已经尝到过一次味道了, 要他不去想,未免又太过强人所难。

    奥兹曼迪亚斯本身就不是什么得了一次好处就心满意足的人。

    虽然出于最基本的高傲,不会把这些话让除了当事两人以外的闲杂人等听见, 但事实就是如此:

    得了法老王唯一的爱,就等同于跻身到比本就处于最高地位的法老更高的位置上,他自愿把爱人捧到那上面去。在能力范围内,爱人想要什么他都给,如果得不到,那就竭尽全力去努力得到。

    他的爱既有如尼罗河水滋润田野的温柔,又有河水泛滥侵占大地的霸道。

    奈何,“霸道”对他爱上的人完全不起效,他能给的,那个人好像也都不想要,做的太过反而会弄出反作用。

    这就没办法了,留给法老王的只有一条路。只有自己去追,自己去缠,完全不觉得这般举动有损自己至高无上的威严。

    好不容易,兜兜转转千多年,又有想见却再也不能得见的深重阴影卡在中间,这会儿终于追到了。好不容易,他还从跟当初相比有些不一样了的爱人那里找到了一丝可以更进一步的缝隙,那就更不可能留在原地了。

    ‘老师啊老师,你都遇到了一些什么人,才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奥兹曼迪亚斯心想。

    外表和他们相遇时差不多冷淡,可感觉却真的不一样。像是比那时更轻松,再没有沉淀的压力让他背负,也没有人能用强硬的手段束缚住他了。

    肯定,经历了无数,才能发生这样的变化。

    灵核虽然得到了修复,但填充在里面的还是大圣杯中心的黑泥,负面情绪就算只有一点也能被激化,更何况是更能让人难以压抑的嫉妒。

    在埃迪准备抛下他自己去找那个所谓的“熟人”之时,法老王被暗色涂抹的金眸里颜色更沉,那股暗流就在胸腔内激烈地冲荡。

    能够在暗潮汹涌的侵蚀下按捺住自己,主要还是因为,他看到了能够让自己的心情陡然转好、阴翳也暂时消散的美好画面。

    老师离开之前,就在他顿时间灼灼火热起来的目光中,用他的裤子重重地擦拭了几下腿根,再随手一捏,把那一块布料捏成了手指都抓不住的碎冰渣。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得太明,只要知道,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眸由此发亮,心中阴云转晴就行了。

    “唔。”

    不能把心里话出来,也不能立即追上去,否则他的脸皮其实很薄的老师一定会生气。

    “如果还能再君临人间,余一定要把这个日子定为举国欢庆之日。”

    奥兹曼迪亚斯在船上独自回味了一番,又磨磨蹭蹭了一番,才悄悄地、不远不近地追上了老师的步伐。

    因为存在时间差,他没撞见异世界的黄金古代王向自家爱人求婚的场景,也就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情敌。

    直接凝聚成实体,做普通人类扮的法老王屈尊前往人类的商场,为老师准备可供更换的衣物。

    以奥兹曼迪亚斯不比吉尔伽美什弱到哪里去的占有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到自己认定了的爱人身上,是不可能忍受的,更何况还是在值得庆祝的关键事件之后。

    另一方面,光是挑衣服,法老王就挑剔至极。

    想到是要让老师穿的——这些怎么看都觉得粗糙的布料,要紧贴着男人才被他一寸一寸触碰过的皮肤,质量就必须达到最好。

    故此,又磨蹭了半天,奥兹曼迪亚斯才带着好不容易挑好的衣服,找到了埃迪所在的那栋房子。

    疑似房子的主人设下的结界和魔法阵,放在奥兹曼迪亚斯眼前都不值一提,他很轻易就闯了进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屋内,除了他的老师以外的另一个英灵,也就因此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

    “……”

    来自于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狭路相逢的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手捧着衣物,站在有不少水汽从缝隙漏出的浴室门前的金发英灵猛地侧目,毫无顾忌、如走大路一般径直进来的褐发英灵也停下了脚步。

    亚瑟这边其实还好。

    通过昨晚的观察,他已经猜到上次圣杯战争的Rider跟自己的前御主有关联了,所以,Rider突然出现,心中也不算惊讶。

    但他却是在警惕。

    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这个Rider,跟他记忆中的端坐在神殿内的王座上用孤傲的金眸俯视他,就算被手段暗算不得不落败、也只是从容大笑的那位法老王,竟然并不相同。

    同样气势逼人,但此前让人产生不敢直视感觉的来源,是法老王身上宛如烈日的光辉。

    如今不再炽热而明亮了,虽然还是太阳,但却被转换了暗日。所散发出的光芒不会带去温暖,而是将本处于光明之中的事物也染上黑暗。

    甚至,从穿着黑色便装,眼下多出一条黑色魔纹的Rider的暗夜金瞳中,直逼向他的视线也是冰冷的。

    ——很深的……敌意!

    亚瑟察觉到了。

    被如今大抵非敌也非友的法老王如此注视,他的气血也出现了略微沸腾的征兆。

    很不舒服。

    不仅是因为被莫名其妙地敌视,还有额外的奇异感觉,让亚瑟不自禁间让十指陷入柔软的衣物中,顿时拉长的痕迹显得没来由地生硬。

    亚瑟从奥兹曼迪亚斯身上敏锐地发现了本属于埃迪的魔力。

    本来不应该一下便察觉,实在是因为男人的力量不仅强悍,那冰寒的气息也尤为独特,哪怕只有一点显现于表面,也十分地突兀。

    这只是出现在奥兹曼迪亚斯这里的异常。亚瑟眉头微跳,想起了之前就注意到了,却因为受限而只好压下的疑惑。

    此时正在浴室里洗澡的男人身上,也有Rider的魔力残留。

    虽然很浅,过了这么久,仿佛已经要被哗哗作响的温水冲淡……

    这两个人同时在场,共同之处如此明显,亚瑟好歹也是英灵,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

    所以,在近乎骇然的沉默中,亚瑟陷进衣物里的十指不禁又是一紧。

    法老王投来的目光除了仿佛这个英灵不值一提的漠视,还有如同尖刺一般的嘲弄。

    他当然还记得亚瑟。

    可以用愚蠢二字来形容的英灵啊,本以为除了战场上再遇便不会再有牵扯,没想到,他居然跟老师……

    奥兹曼迪亚斯的眸光泛冷,对亚瑟的态度明显不善。

    可以是法老王如炬的目光洞察了一切,也可以,这就是情敌之间无需多言、一眼就能看穿的“默契”,总之,他对这个居然守在老师所在的浴室门前一动不动的大胆之徒生出了无尽的敌意。

    不过——

    嗯,他的存在,就是对情敌的最大的宣示。

    奥兹曼迪亚斯从光芒远没有自己耀眼的Saber眼里,看到了能让他的怒火稍平一些的淡淡黯然与失落。

    但是,Saber的黯然只让他的心情好转了一秒。

    因为还没有过去多久,奥兹曼迪亚斯随即就发现——好哇,区区无光之人,竟然并不想死心!

    还是那双翠绿的眼睛。

    可方才还能一眼望尽的动摇在此刻消失匿迹,取而代之浮现的,反而是会让法老王勃然大怒的晦暗的阴影。

    亚瑟·潘德拉贡,这个男人也不简单。

    如果把他当做如外表那般的温柔“王子”,那就太看他了。先前冷不防流露出的失神并没有影响他多久,奥兹曼迪亚斯明目张胆的警告,竟也无法让意志出奇坚定的骑士王心生败意。

    他不退,目光更不闪躲,依旧定定地与奥兹曼迪亚斯对视,是什么态度,已经摆明了。

    如果把亚瑟的眼神转换为语言,那么,他在此时对奥兹曼迪亚斯的便是:

    ——嗯,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但那又有什么影响呢?

    ——所以。

    ——能请你,不要站在这里,扰我们吗

    被堂而皇之挑衅回来了的奥兹曼迪亚斯:“…………”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早就从Saber闷声不作响在最后背刺御主的行为看出这家伙绝不是什么迂腐的骑士,但当他以情敌的身份,毫不畏惧地回以敌意之时——

    法老王怒极反笑。

    有趣!

    平添出更多的不爽是肯定的,但若是对方如此容易就退缩,他在嗤笑之余,还会看不起他。

    哼,也罢!就让法老——

    ……

    “把衣服给我吧。”

    十分凑巧,从浴室中传出的声音成功地断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至此之前还在狂风骤雨中冰冷对视的两个英灵立即不管对方了,明明是情敌,还深情对望干什么!

    只用了转头的一瞬,压抑得仿佛被雷云覆盖的气氛骤然间犹如春风化雨,不仅是表情,连语气都变了个调。

    亚瑟:“好。”

    奥兹曼迪亚斯:“来。”

    他们同时上前一步,同时伸手,把各自准备的衣服向前递出——

    然而,都还没有碰到从浴室里面悠悠探出来准备拿东西的那只手。

    情敌二人组,就先一步在门口互相撞上了。

    “……”

    “……”

    啊啊,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不别的,光是他们送过来的衣服风格就不一样。

    亚瑟的衣服是日常可穿的舒适休闲装,还是比较英伦的风格。而奥兹曼迪亚斯精挑细选出来的服装,却将法老王的私心暴露无遗:就跟他现在穿的是同样的款式,贴身的上衣外加由一条腰带箍紧的紧身裤,再加一件尽显霸气的黑色外套,只要他们一起穿着走出门,就是毋庸置疑的情侣装。

    ——果然还是要一架啊,堵在门口还撞到了一块儿的两位。

    埃迪:“…………”

    奥兹曼迪亚斯找过来的时候,在洗澡的他当然是知道的。

    这个情况也在意料之中,如果臭子没追来才叫做意外。所以,埃迪没算搭理他。

    是的,如果奥兹曼迪亚斯老老实实,他确实不想跟他废话。

    奈何有两套衣服同时送到他的手前。

    还被门挡住身形的男人眉毛不经意地皱了皱,忍住不耐烦,把浴室的门开,维持着冷淡的神情定睛一看。

    “别的我都懒得了,这个大明显不对的裤子,你,是怎么想的?”

    他第一眼看到的果然是奥兹曼迪亚斯带来的奇装异服。

    好吧,也不能算“奇装异服”,问题只出在裤子上。

    埃迪的标准装束也包含了紧身的长裤,但是,绝对不是这种低腰的、他绝对穿不上的类型!

    奥兹曼迪亚斯想也没有多想,当即自信非常地为自己的眼光辩驳:“放心吧,老师!余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

    “也不用担心穿不上,你的腿余亲手摸过,当然没问——”

    是啊,老师的腿有多长,粗细如何,都在无所不知的法老王的掌握之中。

    没看见法老王自己也穿着同款的低腰紧身裤吗?虽然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他的品味和喜好,但是,想象一下老师穿上这条裤子的模样,一定……

    轰隆——砰。

    脚下的地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粘在天花板上的灰都有不少在震荡中抖落下来,由此可见,这一下重击有多么实在。

    “你倒是还挺自豪的啊!”

    “……噗唔!!!”

    都怪法老王还是没能控制得住自己,表现得实在很嚣张。果然还是吃到的糖太甜,让他情不自禁太得意。

    深爱的恼羞成怒的老师徒手拆下浴室门,把他糊了一脸,目前,奥兹曼迪亚斯正连着门板一起在地上躺平。

    埃迪冷漠地拍了拍手:“啧。”

    多亏了主动找死的奥兹曼迪亚斯,不喜欢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体的他又只有一条浴巾围着腰,裸着上半身出来了。

    法老王目前失去了战斗力,在老师消气之前,只能继续躺平。

    身在“战场”之上,却完美避开所有风波的亚瑟在事发之时往旁边站了站,给埃迪留出了动手的空间。

    同时,等男人拍拍手,面色还有些许愠怒地看过来时,他便带着矜持——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把自己手中拿了许久的衣物递了过来。

    “因为我没有你喜欢的黑色的衣服,就用灰色代替了。你看看,这个可以吗?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有其他的可以换。”

    “没事,能借就不错了,我还挑剔什么,这套就行。啊对了,门……我会负责重新给你御主安上的。”

    跟亚瑟交谈时,埃迪收敛了被不肖弟子气出来的火,语气明显平和了很多。

    虽然他现在确实是有的穿就不错了(某法老自己找死不能算在其中),但亚瑟能够留意到他的喜好,埃迪领了他的好意,还是挺高兴。

    不过,把亚瑟为他准备的衣物拿到手,埃迪倒进已经没了门的浴室里换衣服之前,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稍微有点意外的画面。

    “嗯?”

    处于他的余光之中的身影属于亚瑟。

    金发的骑士此时已经自然而然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埃迪。

    但是,他的视线落在压着法老王的门板之上。明明双眼依旧澄澈,面庞上的神色也淡然无比,唇角勾起,也还是不变的浅淡微笑。

    埃迪却莫名地觉得,此时此刻,亚瑟的心情很好。

    亚瑟的心情非常好。

    那股与悠然表情不符的愉悦,只有从眼底深处和唇边的上扬弧度才能窥出些许端倪。

    埃迪是凭借直觉看出来的。

    亚瑟在人前就是一副像是不会改变的正人君子模样,温柔体贴不会生气,很少会有如现在这般,能让别人看出他其实十分高兴的时候。

    好像很有问题啊,这个骑士。难不成是看到奥兹曼迪亚斯在他眼前倒霉,他才那么高兴?

    关于完美骑士可能表里并不如一的问题,埃迪隐约有所察觉了,只不过还没发现亚瑟究竟是为什么那么开心,后面的原因是他随便猜的。

    随便猜还真的精准地猜对了——这点暂且不提。

    埃迪换完衣服,走出浴室,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那么,也不要再耽搁了。

    “喂。”

    连奥兹曼迪亚斯的名字都不喊了,双手环胸的埃迪踢了踢门板,心里盘算好了,如果奥兹曼迪亚斯还纠着那件事不放,也不用别人了,他这个老师亲手送他回英灵殿:“还活着就自己爬起来,不要装死!”

    “……老师。”

    “。”

    “余的灵核,好像又碎了。”

    “……什么?”

    从门板下响起的男人的嗓音比正常时竟还要轻,也有种不像活蹦乱跳状态下的奥兹曼迪亚斯会发出的平静得有些异样的语气。

    只有在昨晚,奥兹曼迪亚斯一身血地倒在他身上时,才有过类似的轻到让他心惊的声线。

    埃迪听着,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本来还想一脚踩下去,可很是突兀,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一滞,显露出几分犹豫来。

    难道就这么简单地一砸,就把奥兹曼迪亚斯好不容易复原的灵核又砸碎了?

    虽然觉得肯定不可能——灵核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碎的——心念一转,埃迪竟生出了一丝迟疑。

    主要是看不见奥兹曼迪亚斯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确实挺虚弱的。昨日这子的凄惨模样还深刻地印在心间,此刻应景地浮在眼前,血淋淋的,晃得埃迪又把眉拧起。

    ……刚才因为气愤,没控制得住力道吗?

    怀着这点大概根本没必要存在的疑虑,埃迪把脚从门板上移开,转而把碍事的门掀到一边,显露出被压在底下半天的奥兹曼迪亚斯的身影。

    映入眼中的法老王摊开双臂,歪着的头偏向他所在的那一边。

    没有在重见光明的第一时间一跃而起,扑到他这里来,还双眼紧闭……看样子,是有点问题。

    埃迪一眼扫到如此安静的奥兹曼迪亚斯,见他完那句话后,此刻居然一言不发,愣了愣,本来还很坚定的“臭子又在装死”的念头不禁动摇了一瞬。

    “奥兹?”

    短暂的犹豫后,他俯身,算先把奥兹曼迪亚斯拉起来再。

    然而,刚一俯身。

    银色长发顺势从他的脸边滑了下来,比还没抵达位置的手指更快落到奥兹曼迪亚斯的身前。

    这是埃迪自己都没有留心的细节,所以,他也没能想到,当头发先一步落下之时,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虚弱”的弟子,就在这一刻睁开了暗日般的双眸。

    “唉……老师。”

    他抓住了就在自己面前的银发中的一缕,动作无比娴熟地将柔软而冰凉的它贴在唇前,只让从空隙里嗟叹的气息穿透出去。

    “其实没有大碍,你对余的冷淡,让余很痛心。”

    由于英灵并没有实质的“心脏”,那么对应的,痛而破碎的就是和心脏一个作用的灵核了。

    他也不遮掩对眼前之人的热烈感情,把还立在一边看着他们的亚瑟当做不存在,还在对埃迪笑得温柔:

    “不过……余现在感觉好多了。”

    埃迪:“……”

    “毕竟得到了老师你的关心……嗯!余很欣喜!”

    ——你的灵核还是继续碎着吧。

    在诡异的沉默过后,埃迪如是。

    同时,还得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混账子是他的弟子,弟子,再混账也是他唯一的正式弟子,徒手捏出一柄冰枪把混账子捅回英灵殿还是太过了。

    他选择对奥兹曼迪亚斯视而不见。

    “走了,亚瑟。我们去楼下。”

    “好的。”

    不变地微笑着,亚瑟应了一声,就跟埃迪缩短了距离。

    奥兹曼迪亚斯:“等等!!!”

    然而并没有人等他。

    埃迪直接把他扔在地上,自己下楼去了。亚瑟在紧随其后、越过尊贵的法老王的过程中,倒是额外低了低头。

    又一次,亚瑟和奥兹曼迪亚斯对上了视线。

    亚瑟对奥兹曼迪亚斯微微一笑。

    然后,他就收回目光,抬起头,目不斜视地跟着下楼了。

    奥兹曼迪亚斯:“…………”

    奥兹曼迪亚斯:“大不敬——竟然还敢挑衅余!那个笑容,果然对余的老师心怀不轨!!!”

    一眨眼功夫就变成孤零零一人的法老王,险些被金发骑士的一个微笑气死在当场。

    身为王的奥兹曼迪亚斯自有宽宏的胸襟,但是,王的胸襟肯定不能用在与情敌的明争暗斗上面。

    这个仇,结定了。

    法老王是要在最高处公平统治众生的存在,哪怕是同为王的他人也不能与他并肩。

    不列颠之王啊,只不过是凭借外表蒙蔽了单纯的老师,论及光辉,还是神王奥兹曼迪亚斯更盛——

    “不可能让你继续得意了,无光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师,你的呼唤余听到了。来吧,有什么困惑,余都愿意为你解答——”

    “出现幻听了吗。亚瑟,你有听到什么聒噪的笑声么?”

    “聒噪的笑声吗,这个……”

    亚瑟:“好像没有呢。”

    哈哈。

    开玩笑的。

    *****

    不管插曲如何繁多,埃迪总算把大致的情况拼凑起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拖到这个世界来了。

    在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招惹上了一个叫做沙条爱歌的少女。

    是少女……但从奥兹曼迪亚斯一提起她,就显露出的厌恶到极致的怒容上看,她或许无法用“普通的人类少女”来定义。

    沙条爱歌就是在埃迪来之前,将本应回归英灵殿的奥兹曼迪亚斯拦截下来,重塑成黑化英灵的他的“御主”。

    同时,也是驱使英灵追杀他,差点让堂堂法老王以憋屈之极的方式死掉的罪魁祸首。

    她原先是人类没错。

    可如今,究竟是不是人类,这个答案暂且待定,但已经可以往“不是”的方向偏移……

    埃迪听到这里时,还觉得奥兹曼迪亚斯太夸张了。

    “是真真正正的人类的时候,实力就能与英灵相比……不,她直接将本来是敌方的英灵纳入旗下,这,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他感到诧异,倒不是质疑女性也能拥有此等实力,只是觉得太匪夷所思了。

    没参加过圣杯战争,但埃迪听阿尔托莉雅起过,留下的印象便是:一群魔术师外加一群英灵斗得你死我活,拼到最后可能只有寥寥几人能活的残酷战争。

    相较于英灵显得很是脆弱的魔术师御主单枪匹马,就将本应激烈无比的圣杯战争玩弄于鼓掌之中,轻轻松松就将除己方以外的敌人全灭了——这个剧本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而且,还有这个描述。

    强到连英灵都只能臣服的人类……

    “除了我,居然还有别的人类能做到?”

    并非埃迪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对于“人类”而言,战胜英灵,甚至用实力将其收服,本身就是几乎只存在于虚幻之中的妄想。

    就连他,也是浴血重生般一步步走来,才有如今这个力量的。

    所以,忽闻有个人类少女仿佛一出现就稳压英灵,不怪他会如此惊讶。

    当然了,也就只是“惊讶”罢了。

    如果沙条爱歌不是差点把他的倒霉弟子弄死的罪魁祸首,埃迪肯定会对她心生欣赏。

    可他个人的欣赏远远没有护短重要。现在才知道,不仅是奥兹曼迪亚斯,他的另一个逆鳞,竟然也被明目张胆地碰了。

    “意思就是,她是通过你和卢卡斯之间的联系,先找到了卢卡斯。然后,再抓住了我和卢卡斯的契约,把我的半意识从迦勒底拖到了这里——”

    “呵。”埃迪的双眼锐利,从唇边漏出一声冰冷的轻笑。

    “手段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啊。只是,这样的厉害角色,我既然曾经遇见过她,为什么毫无印象……”

    “不对。”埃迪到这里,终于注意到了他们一直所的话中的重点。

    他的视线一下子转到了不知何时陷入了沉默的亚瑟那里。

    “留到最后,差点就能得到圣杯的御主,还有她的英灵……那个英灵就不是你?”

    亚瑟平望过来的眸光微闪,似有沉淀的心事浮现。他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下定决心,想要坦白——然而埃迪只是随口问了他一句,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

    因为答案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的御主。哦,是那时候的事。所以,沙·条·爱·歌……”

    原本,他们三人是坐在沙条家的客厅,以颇为严肃的状态交谈,只不过,唯独法老王非要紧挨着埃迪坐而已。

    可此时,话音还未完,埃迪就径直起身。

    “在地底的悬崖边……”

    不顾其余两人,他走向窗边。

    落地窗没有上锁,可以直接向两旁推开,而窗外,便是直通正门的那一片庭院。

    “被你……”

    像是得到了默契——虽然他们大抵不想要。

    只比埃迪稍慢了一步,但亚瑟和奥兹曼迪亚斯也站了起来。

    房内没有特意开灯,阳光从外照射进来的方向,恰巧被径直走来的埃迪挡住。有如此高大的身影遮挡,后方的光影面积一下子出现悬殊的差距,阴影陡然扩大。

    灰暗的阴影也落到了凝望着同一方向的那两个英灵的脸上。

    面容看不真切,黯淡,却衬托出了他们的眼睛。

    无论是绿色还是暗金,在此时此刻,都闪现出极其冷凝的光芒。

    恰好在此时。

    抬手,猛地拉开窗。

    在巨大的声响之下,他的尾音也同时响起:

    “用剑扎穿的那个金发的少女——就是她吗!亚瑟!”

    话音方落,因窗户敞开,外界的光明大亮。

    浅紫色的花瓣随风从他身侧飘过,兜兜转转,终于悄然落于地板之上。

    昨晚被“地震”震倒,后来又被沙条绫香和亚瑟一起重新扶起的那些花,都不是紫色的。

    不仅如此,在略微蜿蜒地伸向前方的石板间,宛如奇迹一般,无声无息地生长出众多绚烂之花。

    就仿佛遥远的理想之乡,阿瓦隆中的花海顺着某人的心意来到了这里,为他——她,铺就了由鲜花所组成的前路。

    缤纷,美丽,梦幻。

    出现在花路的另一端尽头,有着金色短发、湛蓝眼眸的美丽少女亦如是。

    没有回头看见后面两个英灵在这一刹那的表情,埃迪捏住了飘到自己面前的其中一枚花瓣,垂眸看了一眼,就弃之如履地将花瓣丢弃。

    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把那只梦魇怎么了?”

    抓住了?还是收服了?不管是二者中的哪一个,都会显得某只自称顶级魔术师的梦魇很没用。

    埃迪本也觉得梅林不至于会这么倒霉,但想起先前听的“事迹”,又不那么肯定了。

    没有回答。

    是的,少女没有回答,因为无关紧要。

    属于她的,纯粹的、火热的爱恋之心呀,原以为已经足够炽烈。可是,真正地见到他之后,才发现——

    这才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的怦然心动。

    男人的视线是冰冷的,仿佛要将少女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冻结。但她的爱,为何还在加深,还在欢喜地跃动呢?

    “初次见面。”

    露出温暖的微笑,提起与曾被夸奖过美丽的蓝色的裙角,优雅如公主的少女向他屈膝。

    ——比之前模糊的构想更完美,更冰冷,也更为高傲的……

    “我的,魔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