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

    “冠位Caster, 啧，等在这里出风头啊。”

    “等下，等下, 等下啊——所罗门？医生？你不就是所罗门吗？！”

    最后这个疑问, 自然还是艰难地赶过来与大家会合的藤丸立香的。

    少女一脸呆滞，盯着那个耶底底亚变成的白发男人。

    的确, 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写着高贵和不凡, 与魔术之王所罗门的形象非常符合。

    如果是在得知某个真相之前, 她一定不会怀疑他的身份——所以,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罗曼医生！

    “为什么会有两个所罗门同时出现？还有，是我的错觉吗，医生，你和我们面前的这个所罗门……”

    真的，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啊！

    “……”

    满眼血丝看着她的罗曼也无语凝噎。

    虽然，这个情况在之前就隐约有所猜测，但在猜测成真之时，他的心情仍旧避免不了复杂。

    “同时存在两个‘所罗门’, 当然是可行的。在通过圣杯许愿成为人类之前, 我只是从英灵殿中的本体分出的一道分.身, 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所罗门, 又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道分.身。”

    “你们不是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

    罗曼的复杂目光落到了所罗门的身上。此时的心境，是其他人绝对无法理解的。

    正如他自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用晦涩难掩的语气出的：“我是所罗门。”

    “但是，所罗门却不是我。”

    罗马尼·阿基曼是所罗门。

    所罗门却不能与罗马尼·阿基曼划上等号。

    参加圣杯战争，获得圣杯，许愿成为人类的所罗门，是所罗门的本体投到现世的分灵中的一个，也只有那一个。

    他作为罗马尼·阿基曼的人生还没有结束，英灵座上的本体即使男人能够用千里眼看到他的经历，也暂时不能得到最为独一无二的分灵的记忆。

    不过，大概正因如此……

    才会有另一个所罗门的出现。

    本体看到了，他与那个男人重逢了，所以才会替上冠位的位置，来到这个世界。

    毕竟，那个男人是最特别的。

    所罗门不是人类罗马尼·阿基曼，他，仍旧是那个没有人心的王。

    只有一个人，能够让他从机器稍稍地变成拥有心和感情的人类。

    除了他，其他的任何人或事，都只会按照计算好的轨迹来应对。

    “就是因为意外状况，我来到这里后，只能依附在幼年时期的‘我’身上休眠。”

    “那么，先处理Beast吧。”

    所罗门也看到了投影来的罗曼，彼此对视之时，心中有无波澜都暂且不提。

    他在近乎被四周围了一层、表情大多都不能友善的英灵们包围的情况下，都是淡然而无所谓的样子，只看外表，倒还算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个格外平静的冠位Caster，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到要处理Beast的现在。

    他，一次都没有转身。

    一次都没有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身后。

    所以。

    被所罗门刻意躲避的男人，自己走上前来。

    ——没在他身边停留。

    ——也没有被其他或是认识或是陌生的声音挽留。

    还带着深深寒气的男人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目的似乎是那个被忽略了片刻的女人。

    “你不算动手吗？”

    沙条爱歌还坐在地上，抬起头，笑着问走过来的他。

    “被魔王殿下你杀死，我很高兴呢。”

    是啊，她确实心甘情愿，而且会为此感到欣喜。

    埃迪所想的便是这个问题。

    恢复了大半人性后，他对沙条爱歌的厌恶毋庸置疑。

    可是。

    在厌恶中将这个女人杀死，也就满足了她的愿望，只会让她高兴。

    如果是正常的人类的他，定然会选择杀她。可对于半神的他来，这样做，毫无意义。

    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区区厌恶，让对方反而得到圆满。

    埃迪想了想，连最后的多余的那一道目光，都没有分给沙条爱歌。

    反正来了一个冠位英灵，可以解决这些麻烦。

    所以，他走了。

    对身后之人置若罔闻，径直回到皇宫，他的身影转瞬便消失。

    到最后，都没有再看沙条爱歌一眼。

    沙条爱歌许是不敢置信。

    直到这一刻，心口忽略掉的疼痛，才算是真切地席卷上来，痛得惊人。

    “……”

    “……”

    就，这样走了？

    前不久还在拼死决战，没过多久就一下子歇了火，疑似内讧的情况出现，要倒的敌人好像都倒了……这个发展实在是尤为神奇。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吉尔伽美什和奥兹曼迪亚斯是在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两位王，在这方面的步调还是相当一致。

    他们之后，其他人倒是没急着紧接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看着爱人和挚友先后离开的背影，表情竟显得颇为黯淡。

    藤丸立香被在眼前消失的安塔希娅弄得心里有些酸楚，但经过两个所罗门事件，心情转好了些许，正起精神询问受了伤的岩窟王是否有大碍。

    面色更白的男人摇头，就算内伤是有些重，在这个时候他也什么都不会。

    “这不是重点，master。此时的你，应该关心的是……”

    “需要帮忙吗？”

    从旁突然传来的平静嗓音，让表面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的冠位Caster回过神，转眼看向那人。

    太阳之子不出意外地没有像法老王他们那样紧追上去。

    迦尔纳留了下来，注意到所罗门望着埃迪消失的方向——就只是望着，他的神色和眼神都没有异样。

    可迦尔纳却莫名地想起，曾经的某个时候，男人端详着他的眼睛，，以前还觉得，他和某个人很像。

    了解深了之后才知道，其实本质并不相像，像的可能只有最表面的眼神。

    那个“某个人”应该就是指的眼前的所罗门吧。就算只遵循直觉，迦尔纳也很是肯定地认为。

    因此，他才出了那句询问的话。

    “……”

    所罗门从迦尔纳的话中觉察到了通常人都能够界定的“善意”，按照他的习惯，也要饰演出“善意”作为回应。

    “啊，谢谢。不过，我一个人足以对付。”

    他刚露出可以明确传递“善意”的笑容，就发现，迦尔纳看向他的眼神略有变化，同时皱起了眉。

    另一边，投影中的罗曼沉默到现在，目光缓缓地从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上错开。

    看到耶底底亚时，这种感觉还不明显，这时候，才是真正如掺杂了尖刺般地涌上心头。

    只会在外表浮起名为回应的短暂色彩的这具躯壳，就是他最为熟悉的“过去”。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甚至还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立香，所罗门和罗曼医生看上去感觉完全不一样，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这话其实错了，真相与她想的正相反。

    包括生前在内的千年的时间，所罗门几乎都停滞不前，只在成为罗马尼·阿基曼后，才开始成为了真正的人类。

    而抛却增添上来的人性，所罗门的本质无论怎般改变，都不会被轻易丢掉。

    ——他是一个胆鬼。

    最早的时候，想的话不敢对想听的人。到了后来，呆呆地望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也不敢去挽留。

    所以，这时候也是一样的。

    依附在耶底底亚身上时，那句“埃利克，为什么不在”也就只敢在“埃利克”不在的时候出口。

    此时好不容易能够相见，他便一句话也不出来了。

    罗曼本来认为，也是个畏畏缩缩的胆鬼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对自己的“过去”生气。

    可是，此时此刻，他为什么在遥远的迦勒底低垂下眼，拳头一点一点地捏紧。

    实在是气恼。

    仿佛在这里怒其不争，就能改变过去……似的。

    同一时间，另一边，亚瑟正被女性的自己问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你不追上去吗？”

    话的人是阿尔托莉雅·Alter。

    跟未黑化的自己相比，她对于男性的自己的感情问题觉察得更敏锐一些：“有人来收拾最后的摊子，埃迪大哥那边已经空出来了吧。这可不是讲究骑士精神的时候，亚瑟！”

    “……跟骑士精神没有关系啦。”

    亚瑟的无奈只有颇浅的一层显现在了面上。先不管他的心思落在他人眼中是否就成了意义不明的“退让”，此时，他心情十分沉重。

    而沉重的原因。

    “事实是这样没错，最麻烦的敌人已经失去威胁力了，这个时代的埃迪也像是清醒了过来。”

    “可是，以修复特异点、将历史推回到原本轨迹为目的来到这里的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而这件事，才是最困难的……”

    怀着沉重之心着，亚瑟的视线不知何时与另一个人的双眼对上。

    从初见开始，就始终无法真正地融洽相处的异世骑士王和岩窟王目光相撞，来也巧，他们对不同的人提及的事情，恰好就是同一件。

    他们意识到了，神色黯淡的恩奇都意识到了，就连那个沉默不语的指挥官——也必然早有觉悟。

    只不过，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拖到不能再拖之时，才逼不得已，必须对还未想到那一步的御主道出实情。

    那一步，真的很残酷。

    谁能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呢？

    即使不是第一个，光是想到必须要完成的这件事，对他们来，便是如将心脏一刀刀割开的血淋淋的折磨。

    但是，又不能不。

    若是这样……

    如果必须有人来揭露，那么……

    “——我来吧。”

    在埃德蒙和亚瑟开口之前，沉默到现在，迦勒底指挥官终于毅然决绝地开口。

    即使嗓音没来由地颤抖，低下头，被阴影遮掩的表情像是隐藏了许多挣扎的情绪，但他还是要：“立香，玛修，虽然我接下来要提醒你们的事情无比残酷，你们情理上可能不能接受，可是……”

    “我们只能接受。”

    “我们只能这么做。”

    “因为，这就是写在了历史上的必然，跟为了拯救人理，修复了数个特异点的你们过去所做的，是完全相同的事。”

    “所以，为了人类的未来，也为了，应当在这里结束、千年后再度延伸下去的未来——”

    ……

    “为了，未来……”

    “就要为了未来的Lancer先生，劝这里的，还活着的Lancer……”

    不能接受。

    道理能够明白，真的，不用解释，这些话，全都能明白。

    可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无法接受。

    让还活着的人死去，成全未来……

    为什么没有别的解决的办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无论是谁，都把他看得无比重要的他们来——

    ……

    “没关系，不用你们勉强自己。”

    “Beast让任何一个冠位来都能够解决，但是，这个特异点，却只能让我现界。”

    听到这个依旧平静的声音，藤丸立香等人诧异地看去，便看到，已将被冰封的Beast推入万丈深渊的那个Caster正向他们微笑。

    啊，不对。

    虽然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微笑，但这个不再是伪装的笑容，不是为他们展露的。

    “另一个世界的我，你找到了令本体都不得不羡慕的奇迹。”

    “能够得到所罗门不能得到的快乐，能够得到所罗门不能得到的幸福……那么，就继续感受下去吧，除了这两种情感，不要让痛苦的感情掺杂进去。”

    罗曼一怔，随即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是他又不是他的他，仿佛用这终于真心了一点的笑在宽慰他。

    不需要成为人类的罗曼逼迫自己做出痛不欲生的抉择，也不需要本是怀着拯救“他”的心来到这里的迦勒底众人勉强自己。

    “劝埃利克，自愿被‘我’杀死。”

    所罗门，就是为此而来。

    *****

    被摩西分成两半的帕帕拉，终于缓慢地重新合在了一起。

    帕帕拉的人们担惊受怕的一整天，好不容易撑到了黄昏时分，这场仿佛要把天震塌、地撕裂的大动静才算结束。

    哦，地已经被撕裂了，虽然现在又合上了。

    围聚在“悬崖”边上的人们对越来越近的皇宫大门望眼欲穿，地缝在贴合之时便神奇地消失，惊呼声响起了一阵，但随后就没人在意这些细节了。

    他们想要见王，人人都在担心似乎跟可怕的敌人战斗了一场的王是否受伤。

    正琢磨着大伙是不是要堆个人梯翻进皇宫里，刚巧，皇宫大门就自发地敞开了。

    从内走出的那道无比威严而又高大的身影，不是帕帕拉之王埃利克，又是谁？

    “王！”

    “埃利克殿下！您怎么样了？”

    “王，安塔希娅大人不见了，克莱恩大人也……”

    时隔多日，埃迪再度被热情的人们包围，幸好他够高，不然就要被埋了。

    帕帕拉的子民还不知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王，跟他们印象中的王并不一样，或者都能，不再是同一个人——

    但他来到他们中间，聆听他们的声音这一点不是假的，他们的喜悦也不是假的。

    这就够了。

    神色淡淡的男人听清了每个人的声音，虽然不是每个问题都回答，但他也解答了大半。

    比如人群中的谁问的，耶路撒冷，还要去消灭吗？

    “不了。”

    比如另一个人问的，王，跟您争斗的那些人究竟是……唔哇！这个金闪闪的男人，不就是王的敌人吗！后面来的这一群，难道全都是？！

    “不算。”

    答到这里，埃迪还回身，目光从一个接一个、最后都找过来了的这些人脸上扫过。

    “朋友，信徒，义妹，另一个义妹的丈夫。”

    他把几个人单点出去，剩下的那些正用各色目光盯着自己的，就用一句话概括：“我的爱慕者。”

    概括得真是……完全符合表情的淡然！

    不淡然的反而是对面。

    “……埃迪，我能拒绝朋友这个定位，到爱慕者里面去吗？”

    有无语的。

    “哈哈哈哈哈！没错，余对老师的爱毋庸置疑！”

    有自豪的。

    “这个时间的你，知道我的爱慕吗？”

    有疑惑的。

    当然，也还有……

    “既没不是朋友，也没被算在爱慕者里，哼哈哈！埃迪，你总算承认本王就是你的——”

    埃迪的淡漠目光直接从金闪闪的王身上略过。

    “仇人。”

    “……”

    “还有你。”他看向笑声一如既往吵得惊人的奥兹曼迪亚斯，“你只是一个愚蠢的弟子，没有单列出来的必要。”

    “……”

    “噗唔！”

    藤丸立香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心情本还沉重不已，没想到这会儿差点被逗笑。

    Lancer先生，好像突然间没那么冷了。

    怎么呢……还是冷，只是，不再是在冰原上见到的那高不可攀、漠视一切的感觉。

    就像是卡在了中间，没之前那么冷，又比正常的他更直接。

    是的，现在的他是比人类的他直白，没有兴趣委婉，心中省去了对情爱的纠结，自然就成了这样儿。

    他继续回答前面的那个问题：“我是神，你们的想法，我想知道，当然都能知道。”

    更何况，喜不喜欢他，从对目前的他来只是陌生人的这几个男人眼里，一看就知道了。

    “还是神……吗。”

    这时候，听到王亲口出的那三个字——爱慕者！

    帕帕拉众人默了几秒钟，紧接着，陡然喧哗。

    “不愧是王啊！爱慕者各个都这么……咦等等，怎么都是男的，女孩儿都到亲友那边去了……”

    “啊啊啊！王，只是爱慕者吗？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里面有没有我们未来的王妃啊？”

    只要是人，一旦聊起八卦，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埃迪觉得他们很吵，但信徒们的热情都集中在了这里，一直要求他给个回话，他便回应了他们的请求。

    “没仔细看过。现在看看吧。”

    他当真一个一个看过去。

    “你和阿尔托莉雅很像。”他对亚瑟。

    “眼神不错，你很喜欢那个‘我’吧。”他顺手治好了埃德蒙的伤。

    “你。”

    量到白发蓝眼的英灵时，他顿了顿。

    “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喜欢你的眼睛。”

    ——我喜欢你的眼睛。

    ——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

    相似，意义却大不相同的这两句话，都是从同一个人口中出。

    迦尔纳望着原本只存在于爱人随口一提中的他，心又开始疼痛。但反应在面上，他却露出了一点微笑：“谢谢，我很高兴。”

    这个世界的埃迪与他的接触，就只能这么浅。

    转开目光后，埃迪就平淡地宣布：“好了，就这些，没有王妃。”

    他把爱慕者之外的另一些人再点了出来，给自己的子民介绍。

    虽然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仿佛他对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感情——本来是有的，但被神性所压抑，此时的他所有的感情都被淡化，能够做出这些本可以定义为无意义的行为，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挚友。”

    “我的义妹。”

    “我的义妹的丈夫，以前的我，非常不喜欢他。”

    “曾经的挚友，后来的仇人。不过，你似乎没以前那样讨厌了，吉尔伽美什。”

    “我的弟子，没什么可的——除了吵闹和烦人这两点，没什么可的。安静，你还是没有长进，奥兹曼迪亚斯。”

    “我的信徒。”

    他看向藤丸立香。

    从少女的眼中，的确能够看到对“他”的深深憧憬和敬重。

    “你的祈求，我听到了。”

    藤丸立香一惊：“啊、啊？我什么都没——”

    “你们的来意，在你们到来之时，我就知晓了。”

    埃迪道。

    “不需开口，毕竟你也不愿开口。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足够。”

    “不过，在回答之前。”

    人群之中又响起了一个询问的声音。

    “王，耶底底亚那孩子，去哪里了？”

    “……”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王回答：“他就在这里。”

    “过来，不管是英灵，还是躲在未来的那一个。”

    “到我这里来，耶底底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