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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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城郊区。

    身穿黑色西装的短发男人大步走出别墅。

    大门前已停好轿车,保镖替他拉开车门,顷刻间,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酒精信息素侵入车厢内。

    司的控制不住发抖,两边眉毛拢到一起:“叶总,这是”

    叶远洲没心情搭理他,厉声喝道:“开车!”

    “好、好的!”

    车窗缓缓上升,叶远洲转头叮嘱保镖:“给我看好,别让他离开半步。”

    ——下一秒,车窗闭合。

    司油门一踩,轿车扬长而去。

    保镖们罩在车尾气和alp狂躁的信息素中,面面相觑。

    龙舌兰的气息还在愈演愈烈,皮肤如被灼伤般刺痛。

    别墅里的佣人已经全部逃远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

    等到其他团队过来接,他们就可以撤走,但——以目前这个趋势,他们怕连两分钟都撑不住。

    比起扣工资还是命要紧,见轿车已经开远,保镖们快速离开中央地带,分散到周围各个方位,密切监视着别墅内的情况。

    整栋别墅里空荡荡,只剩一个易感期的alp。

    叶扬深深吸气,猛地一拳砸上墙壁。

    别墅的隔墙比宿舍结实,承下这一拳,墙体没有晃动,只是微微凹陷进去。

    指节处皮肤被粗糙的墙面剐破,刮下五道鲜红血印。

    他定了定神,从旁边抓来,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短信。

    -阿祈一会过来,你把其他人支开。

    对方是叶扬收买的自己人。

    叶扬其实猜到叶远洲可能用强制段把他留下,也提前做好了里应外合逃跑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易感期来得不巧,以现在这种紊乱状态、带一身躁动的信息素,他一个人跑不了多远,还会被追踪到。

    但把言祈放进来还是能做到的。

    叶扬翻过身,仍然一拳一拳击打着墙壁,用力闭上眼。

    这样的发泄并没有多少效果,身体里信息素仍在不受控制地暴走。

    他头昏脑涨,意识也渐渐地陷入混乱。

    往昔碎片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过,毫无规律地糅杂。

    最后拼凑成一个名字:言祈。

    阿祈。

    不可否认,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言祈很有好感。

    相处十年,言祈的相貌其实没什么大变化,即使在稚嫩的学时期,阿祈也很像个大人。

    脸是冷的,眼睛却很明亮,被睫毛掩着总能看见其中细碎的光。

    那时叶扬不懂事,像每个幼稚的男生一样,故意跑去欺负在意的人,然后被阿祈痛扁一顿,好长时间都不敢再找言祈话,只敢偷偷地望一望他,像欣赏欣赏一瓶花。

    班里喜欢偷看言祈的人很多,他大约也没留意到,其中还有被自己揍过一顿的孩。

    那时叶扬上课,总喜欢趴在桌上睡觉。

    但老师一念到言祈的名字,他醒得比自己被点名都快。

    后来母亲去世,躲在教室里哭的那一天,言祈塞给他一颗芒果糖。

    叶扬吐掉以后,看见言祈的脸冷下来,下意识地伸去抱他。

    当时叶扬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怕言祈生气。

    不过阿祈虽然是个超凶的朋友,其实也很心软。

    ——当时言祈的校服被他眼泪糊到,湿了一片,爱干净的朋友眉头都皱到一起,却没把人推开。

    还学着大人一样抬在叶扬背后拍了拍,想叫他别哭。

    暗恋一个人的时候,叶扬和旁的人没有任何差别,也常常觉得很自卑。

    言祈模样好看成绩好,打架也没怕过谁,时候他和阿祈一致以为言哲和苏予玫夫妻俩很穷,但起码是对开明的父母。

    后来发现言祈家境其实不比他差,叶扬就更没勇气。

    像言祈偶尔问他的那句话:你怎么像做贼一样?

    他的暗恋其实就是在做贼,偷偷摸摸地喜欢,一点也不敢让阿祈发现。

    母亲去世后,他和叶远洲关系破裂,慢慢变得敏感、早熟,比同龄人更早地感觉到迷茫,像漂浮在漆黑海面的船员,找不到航向。

    上初中后,叶扬搬进学校宿舍,言祈因为学校离家远,也一起提交申请。

    初中一年级的生日那天,舍友谭杰和秦博远特地给他准备了蛋糕。

    分到叶扬里的那一块,奶油涂层上缀着芒果。

    他盯住蛋糕有点发愣,旁边冷白的忽然伸过来,把芒果块叉走,塞进自己嘴里。

    叶扬转过脸去看,言祈神色仍是淡淡的,好像刚做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那一瞬间,叶扬很想去亲言祈,但不能。

    阿祈不属于他。

    他的感情有压抑着接近疯狂的暗面,也一直在极力克制。

    打着兄弟的旗号亲热,借喝水间接接吻,在闷热的黑夜里,潮湿的浴室,一边想着阿祈,一边发泄那些难以启齿的欲念。

    就连惯着言祈偶尔的坏脾气,也是居心叵测。不过是想让言祈习惯有他在,到渐渐习惯和他在一起。

    其实背地里他给言祈写过无数封情书,只是没一封能见天日。

    这些念头日复一日地侵蚀,在分化预检过后,被绝望推向顶峰。

    ——他和言祈都是alp。

    参加萤火虫实验的孩子中,另外两个家境贫寒,为了拿到高额的酬金去冒风险,而他不是。

    即使知道成功率低,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他还是去参加。

    为了捕捉那一点萤火般渺茫的希望。

    落在阁楼里的那本书,其实不是弄丢的,是叶扬偷偷放在了很难找到的角落。

    想让言祈知道,又怕他知道。

    那天夜里给言祈打电话,是在实验失败,腺体变异最痛苦的时候。

    他实在扛不住了,想让言祈看见自己的告白。

    但那本书没能找到,就像萤火虫实验也没成功一样,成为一个废弃的项目,被丢在角落,积满尘埃。

    他经历很长时间的痛苦,挣扎地想放弃,像一个落水者,浸没在冰冷的海面,扑棱着只剩求生的本能,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于是他托班里同学递那张纸条,对言祈:阿祈,别不理我。

    祈求着言祈把他拉上岸。

    他们和好的第二天,班级进行合唱表演的预演。

    叶扬在舞台上,全班同学的背后,守着一架黑白钢琴。

    他偶然抬眼,只能看见言祈的背影。

    直到老师递给言祈一根指挥棒,:“你太帅了,还是出来指挥吧。”

    言祈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拿着指挥棒走到前方。

    叶扬坐在琴凳上,从人群斜后方望过去,他们对上视线。

    言祈一勾嘴角,对他笑了一下,眉眼微弯的弧度很好看。

    预演开始,舞台灯打下来。

    言祈身形削拔,站姿笔直,像一座伫立的灯塔。

    他的灯塔。

    光芒太耀眼,望见过,就再也改变不了航向。

    *

    言祈到别墅时,龙舌兰的信息素铺天盖地。

    保镖们分散开,只在很远的地方观望着别墅内的动向,连大门口都没一个人。

    他走近几步,旁边树丛里忽然有人喊:“这里!”

    言祈微一蹙眉,立刻准备动。

    那人忙道:“自己人!”

    “?”

    夜色中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看轮廓,好像是上回开车来香水博物馆接他和叶扬的那个。

    保镖见言祈仍有戒心,远远地朝他举起屏幕。

    周围环境昏暗,屏幕亮着淡淡的蓝光,上面显示出两条短信记录。

    -阿祈一会过来,你把其他人支开。

    -收到。叶总已经通知其他团队过来接,他们配备有压制信息素的设备,可能会很棘,你们要逃跑得尽快。

    后面那条是保镖发过去的,但叶扬没有回。

    言祈接电话时听叶扬声音低哑,以为是吵过架的缘故,过来才发现,原来又是易感期。

    这人什么也不,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还好他找过来。

    保镖在前面带路,言祈随他一起绕过其他人视线的死角,从一楼窗户翻进去。

    “我只能带你到这。”保镖“少爷在二楼拐角的卧室,门从外面能打开。”

    言祈一点头,快步走上楼梯。

    因为叶扬信息素的影响,整栋别墅都没其他人,不知道是同为顶级alp的缘故,还是因为言祈已经适应叶扬的信息素,他能闻到气味,但没有受到影响,倒像是在指引他过去。

    到气味最浓重的房间门口,言祈拧开门把上的锁,一脚把门踹开。

    墙边大床上,身形高大的男生平躺在那里,胸口起伏剧烈,拳头淌下暗红的血。

    为了避免引起外边的人注意,言祈没开灯,摸黑朝他走过去。

    刚靠近床边,就被猛地一拽。

    言祈被用力按倒,听见叶扬在上方粗重的喘息,淡声:“是我。”

    “阿祈。”

    叶扬嗓音嘶哑得像被火烧过,渴血一般把嘴唇覆上言祈颈侧的皮肤,颤抖地梭巡。

    言祈闭上眼,掌搭上他后脑勺:“想咬就咬吧。”

    叶扬哑声问:“你要带我私奔吗。”

    言祈睁开眼看他:“嗯。”

    后者把脸埋进言祈的颈窝:“去哪。”

    “不知道。”做事向来很有计划的言会长抛出这句话“先跑再——嘶!”

    他话刚完,叶扬就猛然张嘴咬下去。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疼,言祈紧紧抓住床檐,指节青筋暴突。

    他的黑发往后深陷进枕头里,长腿控制不住地屈起,颤栗,本能地想把叶扬踹开。

    压抑过度的信息素发泄过程太痛苦,也太过漫长,言祈极力去忍,终于忍不住,狠狠踹了叶扬一脚。

    后者硬扛着,把他紧紧勒在怀里,臂越收越紧,像要把人揉进骨血。

    “阿祈,阿祈。”终于结束时,言祈听见他埋在颈窝,声音接近啜泣“别生气。”

    好像是在和自己话,又像是梦呓般喃喃着:“别不理我。”

    言祈意识到,叶扬可能因为易感期症状陷入了短暂混乱,在被某种激烈的情绪折磨。

    言祈慢慢抬起臂,抱住他:“我过不会了。”

    冷白的指嵌入叶扬发间,一下一下耐心梳理着,言祈觉得自己真像抱了只大狗,又沉又放不开。

    忽然间,别墅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紧跟着,一列脚步声迅速靠近。

    叶远洲叫的人来了。

    他们配备了压制信息素的专门设备,听起来人数不少,再耽搁可能跑不掉。

    言祈拍了拍叶扬的脸:“醒了没。”

    他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有纸和笔,伸摸过来,垫在叶扬的额头上写字。

    等他写完,叶扬好像清醒了一些,出声问:“在写什么。”

    言祈盖上笔帽把纸条放回去,语气淡淡:“给你爸留张字条,就我把你拐走了。”

    叶扬往纸面上一瞥,看到字条开头漂亮的字迹写着“叔叔”这个称呼,又忍不住抱住言祈笑:“祈哥,你好有礼貌。”

    “笑够没。”言祈把人推起来“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牵住叶扬的,两人快步离开房间。

    就听密集的脚步声已经踏上楼梯,他们上来了。

    下楼的路肯定是走不通了,言祈和叶扬只好换个方向,往走廊尽头跑。

    二楼窗户锁死,没时间给他们去推。

    叶扬一闭眼,就着冲势猛地撞上玻璃,和言祈一起往外跳。

    别墅背后是森林,黑夜中有萤火虫静谧地游弋。

    “哗啦”一声。

    无数玻璃碎片从窗口洒落,月光下化成淡绿色光点。

    他们牵着一跃而下,像坠入一场仲夏夜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