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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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姜站起来, 隔着沙发和门的距离和他目光相撞,旋即又垂下视线,不再看他。

    “先生。”年嫂躬着腰, 向他问好。姜沉璟把大衣脱下来, 年嫂顺势接过去。然后便从客厅退了出去。

    姜姜无意识地抠着手腕, 视野里出现一双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的黑鞋。她始终不开口话,视若无睹地低着脑袋。

    头顶被人按了按, 紧接着下巴被抬起来。

    “圆圆。”姜沉璟抚摩着她的面颊。

    姜姜看了他好半晌, “放我出去。”

    “圆圆, 我没办法。”

    “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她把下巴抽回去。

    姜沉璟沉默地盯着她,如深渊的眸子里泛起她看不懂的东西, 而后勾起唇角,“那又怎样。”

    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姜姜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陌生到像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皮的另外一个人。

    她猛地站直,离开他几步远, 先前强自镇定的情绪此刻完全绷不住,一点一点倾泄出来。

    “你疯了!”她高声叱道。他向前一挪, 扣住她的肩膀,“是, 我是疯了,我早就和你过我疯了不是吗?”

    他定视着她, 幽凉又沉灼的目光如一张铁网撒下来, 将她严严实实地包围住。

    喘不上气的闷窒让姜姜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速度, 她全身发着抖,“你……你……”

    姜沉璟把她摁到怀中,带着外面冷气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圆圆,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

    “滚!”她使劲儿推搡着他。

    他呼吸着她颈边的香气,牢牢地将她禁锢在两臂间。

    她徒劳地挣扎着,握紧双拳拼命地捶着他。他无动于衷地任由她捶着。

    等到她累了的时候,他朝斜前方移过去,把她抱到沙发上。姜姜顺着气,卯尽剩下的力气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

    他轻轻地从上到下地抚着她的后背,似乎在帮她顺气。

    姜姜掐着他的大腿,“放开我。”

    如同感受不到疼痛般,他继续轻抚着她的背。

    指上落下温热的液体,姜沉璟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液体揩拭掉。他取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姜姜没有再反抗挣扎,她无声地流着泪,许久后,她哑声道:“你要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姜沉璟用拇指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珠,“等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雪城。”

    听到这话,姜姜的第一反应是他想要把她带到国外去,那样的话她逃出去的机会就更加渺茫。她从没有觉得姜沉璟有这样可怕过。她正准备话却被他抢先,“你时候想去瑞士看雪,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去的,但是这里没有瑞士,只有雪城,不过也是一样的。”

    “你这个疯子。”姜姜咬牙切齿。

    姜沉璟摩挲着她鬓边柔软的短发,神情恍惚遥远,“你过要和我一起去看雪的……你全都忘记了,可是我却全都记了起来。”

    知道姜姜要嫁给陆辞的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被他遗忘的一切如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放映着,蒙着记忆的沙尘被狂风扫拂开,挡住记忆的屏障被冲破。

    他全部都想了起来。

    十四岁那年,姜沉璟发过一次高烧,由于当时父亲母亲全部心思都放在他才年幼的妹妹身上从而忽略了他,他险些发高烧烧死。他在医院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醒。

    而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姜姜的世界,穿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傻子阿璟身上。

    但是当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从医院里醒来时,完全忘记了那段记忆。

    这段时间姜沉璟总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姜姜留在她自己的世界,他们再无缘可续。

    然而她穿到了这里来,再一次出现在了他身边。这似乎是一种天意。天意不让他们分开。

    姜姜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他,为了他。这样的想法愈加强烈,一截一截地将他的理智燃烧尽。

    见他表情幽远仿若陷入了凝思,姜姜趁着他不注意,使力一踢他,迅即远离了沙发。

    “我要和你多少遍,从前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她瞪视着他。

    姜沉璟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想这样?”

    她那么坚决果断地拒绝他们之间的记忆。

    可是他偏偏又全部都记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痛苦煎熬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割舍掉对她的感情,要他放手,无异于掏出他的心,用刀一片一片地削着,鲜血淋漓的全部是他的痛苦。

    一个人没有心还能活吗?不能,所以他也不能放开她。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也不能放开她。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圆圆?”姜沉璟捏着指骨,面色灰暗。

    姜姜怔忪半瞬,“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

    “我过我没办法,”他闭了下眼,又掀开眼帘,“圆圆,记起来好不好,记起来。”

    也许她记起了他们的曾经,就不会再抵触他了。也许她记起了他们之间的回忆,她就能接受他了。

    他近乎执拗地告诉自己,现在姜姜不愿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没有恢复记忆,如果她能恢复记忆,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姜姜觉得无力至极。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和他过很多次她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不想记起从前,可是他仍然不听,仍然专断地把他的想法强安在她身上。

    姜沉璟拿出手机,对着电话那端:“马上到这里来。”

    姜姜皱起眉,“谁要过来?”

    “医生。”姜沉璟淡淡吐出两个字。

    顿时间她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她把这一头沙发上横倒着的抱枕用力砸到他脸上,“你不能强迫我!”

    他面不改色地将砸到他脸的抱枕方方正正地搁到一边,“如果你答应接受治疗,我就放你走。”

    乍一听到这话,姜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抿抿嘴,“你什么?”

    “如果你愿意接受治疗,我就放你走。”

    “你骗我。”姜姜不相信。

    “我不会骗你。”姜沉璟撒谎了。即使她接受治疗,他也不会放过她,他只是在用卑鄙的谎言让她同意接受治疗。

    如果她答应了,那么她就有可能恢复记忆,等她恢复记忆,她就可能不会离开他了。

    看他神情诚挚,没有丝毫撒谎的样子,姜姜犹豫了几瞬。姜沉璟固执地想要她记起以前。仿佛她记起以前她就会立马抛却一切和他在一起似的。

    这种信誓旦旦让她心里有些慌。他这么肯定她如果记起来就不会这样对他。是不是他和她从前的感情很深,深到他可以凭借着这份感情对她有恃无恐。

    可是怎么会呢,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对别人有多深的喜欢。

    她踯躅许久,最后豁出去了,“好。”

    且先不能不能恢复记忆,就算恢复了,她也可以假装没有恢复,她很明确她现在喜欢的是谁,想要的是谁,即便是记起了他,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得到她的首肯,姜沉璟暗沉沉的眼神倏然亮了几分。

    然而现实并没有姜沉璟所期望的那样顺利。经过医疗催眠,姜姜仍然记不起来什么东西,只偶尔浮起两片模糊的片段,却没什么用。

    “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你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姜姜心平气和地对姜沉璟道。

    他收紧下颌,浑身轮廓绷直,“治疗还没结束。”

    姜姜嗤嗤一笑,“行。”

    离第一次治疗已经过去了五天了。姜姜每天都顺从地进行着治疗,却依然没有任何要恢复记忆的迹象。

    她表面上无所谓的样子,内心里却暗暗地松气。即使她已经准备好想起以前的记忆,但是却又从内心深处抵抗着把它们记起来。

    现在的情况正好,她答应了他接受治疗,但是没有治疗好。

    这一天,姜沉璟:“圆圆,跟我来。”

    姜姜看到他开门。光线如洪水迸进来,照亮了不甚明亮的室内。

    “你要放我离开了吗?”姜姜有些激动。他默不作声,只牵着她往外走。

    连绵了好一段时日的阴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碧如洗,澄明通净。

    姜姜踏下石阶,有一点不现实的感觉。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她终于走了出去。

    “去哪儿?”姜姜想要把手抽出来。他握得紧紧的,长指与她扣成死结。

    从别墅离开,一直往后走,几座平缓的山包进入视野。姜姜诧异了下。

    原来别墅在郊外。也是,这里除了这栋别墅就看不见其它的房子了。这里隔离人烟,仿若在处于世外。

    更让她惊诧的是山包上开的绚烂的花海。

    这个季节,野生花已经凋零地差不多了,哪里来的花?而且那些花……她恍惚了下,明明就是夏花。

    很熟悉的夏花。她的食指动了下。

    姜沉璟把她带到山包中央。他脱掉外衣,铺到地面上,然后摁下她。她坐下去,几只蝴蝶飞过眼前。

    旁边一暗,姜沉璟也坐下,他望着前方,低声问道:“眼熟吗。”

    姜姜缄口不言。她怔怔地望着翻飞在花丛里的蝴蝶。梦里瘦削的少年身影站在一簇簇地花丛间,大片大片的蝴蝶又扑扇到了她眼前。

    她急忙遮住眼睛,等待着那阵刺目的疼痛袭来,但是这次却不知怎么的,没有像以往那样疼起来。

    蝴蝶的翅膀没有扑扇进她的眼睛里,疼痛也没有涌上来。

    眼皮上一阵温暖柔软。她移下手,望进姜沉璟的眸子里。他轻触着她的眼角,“怎么了?”

    “不眼熟。”姜姜冷淡地摇了下头。姜沉璟愣了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间逸出,散到微凉的风里。

    他倾斜着上半身寻找着什么,随后探出长臂,折下一枝纤细的粉白花。他把花枝摊在掌心,随即两指捏起,细致地绕成圈。

    两片花瓣随着缠紧的动作跌落到他腿上,停留了半秒钟就被风吹走。他面向她,抬起手。

    食指和拇指间捻着一个圆环。

    粗糙简素的戒指上,粉白鲜艳的花微微颤动着。

    他轻启唇:“圆圆,这是阿璟送给你的,不许弄丢了。”

    霎那间,姜姜脑中出现了轰鸣。

    “圆圆,这是阿璟送给你的,不许弄丢了。”这句话不停地在脑海里回荡着,从开始的成熟男声渐渐变成了少年的干净声线。

    姜姜的指甲陷进掌心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