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手
从超市回家,谢澜一进门,就见一穿浴袍的女人贴着面膜,倚在沙发上涂指甲油。
女人回头,分开五指冲他招,“嗨。”
谢澜脚下猛一顿。
谁??
窦晟喊道:“妈。”
谢澜恍然大悟,有些懵地跟她招,“赵姨。”
“贴上面膜就不认识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赵文瑛伸维持着面膜,仰脖朝天咯咯笑起来。
谢澜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进去。”窦晟在后面催促道:“不用搭理她。”
“澜澜看起来适应的还不错啊,听和豆子分到一个班了。”赵文瑛吹吹指,“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窦晟嗯了一声就往楼上走去。
谢澜看着赵文瑛进洗间,过一会洗掉面膜出来,低声问:“赵姨你有联系我爸吗?”
赵文瑛指轻轻触拍着脸,“联系了,学籍那些事。”
谢澜嗯一声,“他还什么了吗?”
“让我劝你回去这种算吗。”赵文瑛笑,“开玩笑的。你爸也在气头上,暂时没提,等他提了我告诉你。”
谢澜这才放下心来。
这趟回国,来自谢景明的阻力比想象中,从他订票起,谢景明就是一副无奈的样子。他觉得谢澜就不可能通过国内高考,折腾来去迟早要回英国。
房间的桌上摆了个奶油色大盒子。
窦晟倚在谢澜门口懒洋洋道:“你那份有什么,看看。”
“一样的吧。”
窦晟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盒子里有叫作“青团”的中式点心、花生糖和奶酥曲奇,窦晟扫了一眼,“青团比我多了几个,还行,还不算偏心。”
谢澜正要盖上盒子,忽然发现还有东西,平铺在盒底。
他扯出来一看,陷入迷惘。
“这是衣服么。”谢澜困惑皱眉,隔着塑料包装摸摸,“t-rt?怎么是这种包装啊。”
窦晟走到门口回头一瞟,当场乐了。
谢澜:“?”
“你看就知道了,这是赵文瑛女士爱你的证明。”窦晟的声音从这屋到那屋,“秋裤,穿在牛仔裤里的。”
秋裤?
谢澜犹豫着撕开包装
袋,抖开那条裤子。
棉质,灰色,贴身。
软趴趴。
“”
帅哥可穿不了这个。
周六上了一天辅导课有点累。
语文讲一上午高考作文,从如何审题立意,到几种议论结构,选取事例,组织逻辑老师讲的很清楚,谢澜还算能跟上。郁闷的是下午生物,大量陌生词汇,无论听、读都很艰难,后来谢澜放弃听讲,直接闷头查词典看材料了。
一回到家就听厨房有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谢澜怔了下,换拖鞋走到厨房门口。
窦晟在熬酱。
火咕嘟咕嘟,番茄肉酱的味道香甜浓郁,很诱人。
谢澜一下子来精神了,“好的等我一起做呢?”
窦晟看他一眼,“怕你把厨房炸了。”
谢澜:“”
“就意式肉酱,对吧。”窦晟戳戳墙上平板电脑显示的菜谱,“我刚把你那两样妙招加进去,马上出锅了。”
谢澜闻言瞟到一旁的酸奶盒,里面还剩三分之二。
“得全放。”他叹气道:“你放这一点没味道的。”
“不用了吧?”窦晟无力道:“这一大盒可是两百五十克,我看你就是想毒死我。”
谢澜懒得和他废话,把酸奶在锅上方直接扣过来,全部兑进去又用勺子刮了刮,轻轻搅拌。
丝滑。
“肯定好吃,你要信我。”
“”
窦晟脸色开始沧桑。
谢澜舀了点尝尝,“味道差不多。你家有牛排馅饼或者炸鱼吗?”
窦晟幽幽地看着他,“你要做仰望星空派吗?”
“什么派?”谢澜没懂,“要是有就搭配肉酱一起吃,不然会有点咸。”
“不必了。”窦晟叹气低低道:“他承受不了更多了。”
谢澜又尝了第二口,一头雾水道:“他?”
“没什么。”
窦晟关火起锅,“我速度回房间录掉,今晚别敲我屋门哈。”
谢澜看他装盘,“我能看你录吗。”
“不能。”窦晟果断拒绝,“asmr要降噪,多一个人在屋里不太方便。”
也是。
谢澜正要什么,窦晟忽然道:“噢对,我给你找了点事做。”
“嗯?”
“口误,给你买了点东西。”窦晟放下碗,“沙发上呢。”
谢澜跟他出去,才发现沙发上放了一个大纸箱,伸一搬竟然纹丝不动。
“什么啊?”
窦晟随用快递刀划开纸箱,“丰富你课余生活、避免你精力过剩的一些妙物,昨天连夜下单,今天就到了,啧。”
满满一箱书。
谢澜有点懵地抽了上面几本出来。
怎样教外国人学汉语
外国人学汉语:00对近义词用法对比
汉语语法偏误研究
外国人学汉语语法必读
跟我学汉语综合课本
学汉语的窍门
这,还只是这一大箱的冰山一角。
谢澜瞳孔开始扩大。
窦晟善良微笑,“喏,其实这事是这样的啊”
他慢吞吞地措辞,“昨天半夜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一个朋友,iq0,高斯在世,欧几里得门徒,他经过一番刻苦,拿下数学诺贝尔,同时高考终于考了三百分。”
谢澜愣住。
窦晟问他,“你知道这是哪个朋友吗?”
谢澜:“”
窦晟在箱子上拍了拍,愉悦道:“好好学习,我回屋录视频了。”
谢澜站在地上麻了五分钟才缓过来。
一楼已经空了,窦晟端着那盆红呼呼的肉酱回到房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谢澜,和这些上下五千年积淀的、沉甸甸的文化果实。
许久,谢澜迟疑着,取出那本00对近义词用法对比,缓缓踏上楼梯。
他的大脑有些空白,走到窦晟屋门口,下意识放轻脚步。
屋里依稀传来嘶哈的声音,估计肉酱太烫了,得一勺一勺吃。
现在不到晚上七点,那一大盆,估计得吃两时。
谢澜叹口气,拿着书轻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00对近义词这本书非常可怕。
谢澜随便一翻,看到的第一组就让人发懵:
操纵与操作。
前者表示控制械仪器,后者表示控制一定的程序按要求运作。
练习题是勾选词语搭配:器、市场、军队、幕后、被坏人
看到最后的“被坏人”,谢澜第一反应就是窦晟。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被窦晟操纵”,但仔细学习词语释义后,又觉得应该是“被窦晟操作。”
这都什么跟什么。
稀里糊涂看
了一晚上书,最后是听着耳里的新闻联播在床上睡着的。
不知是不是被窦晟下咒了,当晚谢澜真的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母亲临终前,在病房里,拉着他的。
器官衰竭得很突然,谢景明被伦敦该死的交通阻拦,陪她走到最后的只有儿子。
谢澜记得妈妈细细碎碎地叮嘱了很多,但话音和她的意识一样破碎。只有最后那句,很低很轻的呢喃,他听得清楚。
“其实我有点想家。”
“很久没回去了。”
谢澜惊醒,屋里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没盖被子,身体被空调吹得冰冷。
坐起来才感觉一滴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滑进脖颈,他怔怔地抬拂去,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哭了。
已经没电关,也不知道时间。
许久,谢澜轻叹一声,摸索着把充上电,想出去透透气。
二楼过道墙上的时钟指向2:5,已经算后半夜了。
谢澜对着时针愣了一会才发觉,走廊一盏有些老旧的落地灯开着,是那些昏沉的灯光照亮了表盘。
而后,他听见楼梯下有脚步声。
窦晟一端着水杯,另一不断在胸口顺着,走到楼梯上方一抬头看见谢澜,愣了下。
“没睡?”
“醒了?”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
而后窦晟喝了口水,无语道:“喝了一大碗肉酱,烧心。你呢?”
“做了不太好的梦。”谢澜脑子里还有点噩梦后的空茫,许久才喃喃问,“烧心是什么意思?”
窦晟啊了声,“做噩梦了?”
他站在两步之外看着他。昏黄幽暗的灯光在窦晟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半个身子站在阴影中,半个身子站在灯光下,或许因为光影错落,那对平时或冷淡或嗔笑的黑眸显得有些温柔。
窦晟走过来,把杯子从右换到左,伸举在谢澜头顶。
谢澜有点懵地向上抬头,还没看到掌心,就觉得头上被轻轻压了压。
“摸摸毛,吓不着。”窦晟用很轻哄孩子似的声音,重复了三遍,然后收回低声嘟囔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做噩梦啊。
“大了就不能做噩梦吗?”谢澜问。
窦晟嘟囔了句也是,放下杯又,“你等着。”
谢澜站在原地,
看着他推开卧室门,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铁盒,抠开。
过一会,窦晟过来递给他一片梧桐叶。
这次不是枯叶,应该是新鲜叶片摘下来又涂了点防腐剂,虽然存放久了也有些变黄,但捏起来软软的。
“你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窦晟嘟囔,“辟邪。”
谢澜有点惊讶,他倒听过一些民俗,只是没想到梧桐叶也有这种功效。
“当然没有。”窦晟,“这我瞎编的。”
谢澜:“?”
“但只要你信,就能睡得好点儿。”窦晟嘟囔了两声,“赶紧回去睡吧。”
谢澜带着一头雾水,晕头转向回去房间门口,才想起来。
“烧心是什么意思?”他问,“那个肉酱不好吃吗?”
窦晟脚步顿在门口,好像有点犹豫。
许久,他道:“挺好吃的。烧心就是,觉得吃了后心里暖乎乎的,就像有一簇火苗。”
“噢。”谢澜松了口气,勾了勾唇角,“那就行,怕你吃不惯。”
回屋关上门,隔壁很快就没声了。
但大概是因为碰到人了几句话,谢澜觉得卧室里不像刚才那么空落死寂,充好电亮起,刚才的梦仿佛已经远去了。
他戳开粉色电视app,动态那里亮起一个
爱吃饭的mrx投稿了一个视频。
时间是五分钟前。
剪视频还挺快。
谢澜戴上耳点击播放,耳里很快传来咀嚼肉酱的声音。
粘稠,浓郁,又有些汁水。那个声音从左耳到右耳,又变成双声道,好像贯通了整个脑袋。
窦晟的asmr拍的很专业,对得起一百五十万粉丝。谢澜在油管上看到过四五百万关注的asmr制作者,其实水平并不比窦晟高哪去。
他看了一会后被那些咀嚼的声音哄得有点困了,正要关掉,视频里的画面却闪了一下。
那是个没剪干净的镜头,之前的视频都会剪掉伸拿食物的镜头,视野里始终只有桌上的食物、撑在桌上的肘而已。
但这个镜头里,up主露了。
谢澜指尖一顿,按下暂停,缓缓坐了起来。
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指节清晰分明。
和窦晟的很像。
但,不是窦晟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