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金莲和大郎的孽缘
侯府老夫人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容,不紧不慢地调着香,笑容和蔼:“都坐吧,喝茶。”
难怪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老乌婆”便是如此,长着好善的一张脸,却怀着好黑的一颗心。
罗汉榻左侧的那个官帽椅空着,显然是留给大娘子的,金莲这位有名无实的侯爵夫人,所拥有的仅仅是毫无意义的空位和空衔。
众人施施然品茶,梅姨娘最会讨老夫人欢心,道:“这白毫银针实属佳品,香气馥郁,回味甘醇,比上次宫里赏赐的更为浓郁爽口,想来是吕大人特意遣人送来的吧!”
景栗不懂茶,不过懂人心,她从方才姨娘梅春的两段话便中可判断出,此人的段位并不高。
无数宅斗题材的和影视剧都阐明了同一个道理,内宅斗争之中,最忌自傲自满、锋芒过甚,狂者必亡,傲者必败。
梅香虽有姨娘的身份,可终究是卑微婢女出身,恐怕连个上得了台面的娘家人都没有,唯一的靠山便是老夫人,可她却大有张狂跋扈之势,刚刚那一段话,既是拍“老乌婆”亲戚吕家的马屁,也是在暗暗显摆,宫中贵人所赏的茶,她也有份喝的到,俨然是得宠贵妾的做派。
景栗留心观察,发现坐在斜对面的玉姨娘悄咪咪地翻了个白眼,明显是看不惯梅姨娘的嘚瑟模样,不过这表情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很快她便恢复了职业假笑,显然既有心也有城府的主。
三位妾室的脾性与关系,景栗心中已然有数,最需费心应对的,无疑是姨娘玉楼。
吕茶与“乌婆”老夫人坐于罗汉床的一左一右,架势如同侯府的正主一般,气度之中自含倨傲矜贵,言辞却刻意低调谦和——
“白毫银针的确是家父安排人送入京的,一并还带了好些新式样的建盏茶具,阿茶给大娘子和各位娘都备了一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四位嫂嫂赏个新鲜,莫要嫌弃。”
四位嫂嫂?
景栗敏锐地抓住了她言语之中问题最大的四个字,微微蹙起眉头,在心中反反复复思量,越琢磨越觉此表妹居心叵测,绿茶婊味浓飘十里。
古代最重宗族礼规,妻妾有天壤之别,妾室即便受宠过得风光,终究还是奴婢之身,主子随时可将其发卖。
侯府之中,能当得起吕茶这一声嫂嫂的,仅有金莲一人,绿茶表妹刻意讲这样的话,表面是在抬举其他几位姨娘,实际是在贬损大娘子,讽其妻不如妾。
从目前的现实境况而论,金莲这位大娘子确实没有妾室过得好,三位姨娘请安的标配排场是两位丫鬟与一位婆子,而景栗的身边仅有鸿雁一人伺候,大有寡不敌众之势。
梅姨娘与玉姨娘皆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抱着瞧热闹的心态,巴不得大娘子和吕家表妹争执起来,将无趣的请安升级为精彩的闹剧。
景栗按捺脾气,决意暂先隐忍,静观其变,看看这位表妹的茶艺究竟有多高,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她装傻缄口不言,一边听着其他几人言语暗斗,另一边通过超级电脑扫描技能中的“信息弹窗”读取“老乌婆”和绿茶表妹的身份背景。
吕茶是“乌婆”老夫人嫡亲妹妹的女儿,吕家与乌家的渊源颇深,景栗一目十行,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这两家均为世代簪缨的文官清流,往前数三代,便开始结姻亲,其后又亲上加亲,两家的利益早已连为一体。
亲族联姻并不符合现代观念,不过在古代很普遍,红楼梦之中的贾王史薛四家便是如此,“乌婆”老夫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想让儿子迎娶外甥女吕茶,如此即可将武乌吕三家的权与利牢牢捆绑在一起。
不曾想,武吕两家还未正式结亲,圣上便下了旨,为武易与金莲赐婚。
老乌婆的如意算盘就此落了空,所以她才会视金莲为眼中钉,恨不能早早将其逼死,好让儿子娶吕茶续弦。
另外,乌家与吕家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均已开始走下坡路,乌家至少还在汴京城,而吕茶的父亲因受宫闱争权风波的影响,四年前被贬黜到了山高水远的闽州任通判,大有一蹶不振之势。
“乌婆”老夫人自认才比谢道韫,当年依从家中的安排嫁给武将出身的老侯爷,还觉得颇为委屈,而今方才知家人用心良苦。
武家近两代永昌侯均深得圣上倚重,威势极盛,“老乌婆”靠着丈夫与儿子,进阶成为皇城顶流贵妇官眷,乌家和吕家的各路亲戚日日想尽办法巴结,几乎把她当成观音菩萨似的供着。
“老乌婆”相当有家族荣誉感,不遗余力帮衬娘家和吕家,因她与妹妹感情甚深,所以爱屋及乌,把吕茶当亲生闺女一般看待。
吕家当然也想攀附武家,举家南迁赴任的时候,以吕茶身体柔弱受不了旅途颠簸之苦为由,将她寄养在侯府“老乌婆”身边,只盼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她做了侯府的大娘子,那吕家返京便指日可待。
吕家的功利之心甚为明显,不过一根筋的愚昧“老乌婆”就是帮亲不帮理,她只认准吕茶做儿媳妇,将金莲视为夺走她儿子的恶人,提起此事便恨的牙痒痒,外表一副菩萨像,内里一副黑心肠,成日使出七十二般段苛待折磨。
吕茶在侯府名为借住,不过分毫委屈都不需受,衣食用度的花费比大娘子更多,最过分的是,先前“老乌婆”还使计狠狠坑了一次金莲,让她出钱负担绿茶表妹的花销。
可怜的金莲,受婆婆的欺辱也就罢了,还得用自己的嫁妆钱贴补绿茶情敌,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见眼中钉儿媳一言不发,“老乌婆”自然要无事挑事,道:“金莲,你看起来还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听刁妈妈讲,适才你还与她大谈虚幻鬼神之论,仿佛神智也不大清醒了。
这两年为了治你的病,武家遍请名医、寻医问药,流水一般的银子花出去,竟无半点起色,想想便觉得愁闷不已,原以为你出身于武将之家,还习过几年武艺,身体比寻常女子康健,怎料却比文官家的深闺女子还要娇弱。”
景栗只觉洪荒怒火正在她的任督二脉之中烈烈燃烧,恨不能立即撸起袖子、拍断桌子,和“老乌婆”痛痛快快地把恩恩怨怨掰扯清楚——
“臭不要脸的老乌婆!不但暗讽老娘脑子瓦特掉了,还嫌弃我体弱多病、吃药费钱,老娘的病全就是被你这个黑心妖婆气出来的,我不只要你花钱治,更要你拿命偿!”
然而,这些全都是她脑中的狂想,倘若真的彻底翻脸撕逼,在场的侯府内眷皆会站在“老乌婆”那一边,合起伙来颠倒黑白是非,到时候金莲的“不孝”恶名就会传遍汴京城,金家也会因此而受连累,落个教女无方的坏名声,而景栗的解怨任务也将宣告失败。
她暂且先把怨恨一笔一笔地记在本本上,来日一并清算,先完成既定的解怨任务是关键,于是道——
“母亲,儿媳的病情已有好转,明日即可出城迎接侯爷。”
吕茶第一个表示反对,摆出一副为她好的架势道:“春日的阴冷最是伤身,嫂嫂大病初愈,实该多多修养,不宜劳累出行,接表哥的事,由阿茶代劳即可。”
“没错!”乌婆老夫人帮腔道:“大郎传回书信,明晚要在家中宴请贵客,金莲你的身子若是真的好了,就留在家中筹备酒席之事吧,好让为娘我也松快松快,因你卧病在床,府中大大的事都得由我这位老夫人做主,真是有苦难言、疲惫不堪。”
“大郎?”景栗暗自玩味这称呼,一时间恍然走神。
古代称家中长子为大郎,本无可厚非,可这侯爷姓武,合起来便是武大郎!
她魂魄的宿主名为金莲,没有潘的金莲,怎的也会和武大郎有一段孽缘呢?该不会后面还会出现西门大官人吧!难不成这是限制级的穿越故事吗?
景栗脑洞大开,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抬眼一看,方才察觉全场都在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她。
“乌婆”老夫人颇为不悦,板起脸问道:“你因何事而发笑?”
虽然景栗很想当场普及水浒传与金瓶e,好让侯府内眷品尝一下超时代精神食粮的美妙滋味,不过这与解怨任务无关,她还是不搞穿越时空的剧透了,专心致志渡过眼前的危最为要紧——
“哎呀这件事怎么讲才好呢母亲您知道我这个人嘴笨生怕解释不好反而闹出了误会哎呀呀好纠结”
她一个劲儿地绕弯子讲无意义的车轱辘话,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法。
景栗只想狠敲自己的笨脑壳,魂穿之后五行缺心眼,轻视了任务的难度,在最需要发挥智慧属性的时候走了神。
现在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扭转局面的希望十分渺茫,好不容易有个重生的会,却被她自己作没了,简直欲哭无泪。
也许,金莲命中注定与大郎相克,不是她毒死他,就是他坑死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