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五
打江南回来,东果等了一个月的时间,她闷闷不乐,静不下心来,但凡思绪一翻飞,就会想到吴孟明。
从“这个人真可恶”到“他怎么还不来找我”,也就用了十天时间。
静下心来想,离别时候她还恨得牙根痒痒,现在才算是清醒过来,姓吴的也是为了她好,毕竟江南一直是士绅把控,要是真铁了心对付他们几个,活着绝对走不出那地界儿。
她一直在吴孟明舅家过得很好,不曾缺衣短食,只是不大自由罢了。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很好的庇护,只可惜她是清朝的长公主,而他是明朝的锦衣卫。
身份之别算不得云泥,却是夕阳与朝阳的区别,一个正冉冉升起,一个却守着陈旧的过往暮去。
与其东果陷入痴念,不如是对自己的审判。忘不了吴孟明是真,可她偏偏不如愿,不妥协,怎么会有忘不了的人呢,她就不信这个邪。
为了开导她的心情,佟子衿提议选美。
拒绝的话就含在嘴边,可是一想起这么多天过去,吴孟明不仅没来找她,甚至连京城都没回。
罢了,你无情我无义,谁离了谁又不能活下去呢。
东果拧湿了帕子往脸上一拍,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冲动的决定——她要嫁给前朝的朱常洛。
不图别的,就图他前朝太子的身份。
眼下政局还不算稳定,总有刁民奸臣、有心之人叫嚣着光复大明,光是她回宫的这一个月来,知道的就有几家蹦跶着欢快,蹦跶着起劲儿,言语之中总在试探着问询她的婚事。
女孩儿马上十八岁,是该订婚了,那就让她成了阿玛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一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棋。
当朝公主与前朝太子的结合,堵上那些恶人的悠悠之口,倘若真的有点异动,反而能够为阿玛引蛇出洞。
至于她的情爱,如果不能忘了,那就先搁置在一旁,过了三年五年总归能忘的。
如额娘所,多来几个就忘了,正是这个道理。
她铁了心如此,谁都没有讲,于是就有了选美当日的石破天惊,即便佟子衿怎么弥补,都阻挡不了闺女那颗吞了秤砣的心。
佟子衿气到脸色煞白,戳着东果的脑门,半天也不出来。
在成年人眼中,孩子家家不过是失恋而已,何至于将自己破罐子破摔,毁了未来的人生。
没错,朱常洛就是那个破罐子,根本配不上她的心肝闺女。
“谁都行,朱常洛不行。”前朝多少人都盯着他,东果一旦和他产生了什么纠葛,想放都放不开。
她斩钉截铁,然而闺女比她还要坚决:“额娘,这是损失最的办法,让我为阿玛做点事吧。”少女明眸潋滟,捧着一颗赤诚的心。
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已经给自己定了终身大事,此事再反悔都晚了,佟子衿拦也拦不住,气得打了她两下,心红了眼圈也红红的。
“这婚事不是儿戏”
“额娘我明白。”东果不能不明白,如今她根本已是骑虎难下。
“你不明白,现在不能退了是因为政-局还不稳定,等过了一两年之后,想退随时退。”佟子衿气她也气自己,但是现在的确是不能退。
但且看过了一两年以后,朱常洛算个什么东西?!
倘若一两年都稳定不下来清朝的盘,那努尔哈赤这个亲爹,舒尔哈齐、穆尔哈齐这些亲叔叔也别混了。
还有何和礼、额亦都、安费扬古他们,干脆回辽东去种土豆吧!
婚事既定,婚期却无限后移,东果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跟着布顺达两个人到处游玩,京城周边,辽东周边,热河一带,就没有妮子没去过的地方。
因为太“野”,民间也有不少流言传出,尤其不亲近前朝的臣子,时不时有还会嘲笑朱常洛一番。
“定了亲的娘子到处乱逛,那位却只能躲在深宅大院,闭门不出。”
“公主顽劣,以后怕是那位吃亏。”
“也罢,吃亏是福。”
“是福还是祸,反正都躲不过”
流言穿过绿瓦朱墙,遛进朱常洛的耳朵里,正在钓鱼的他心神不定,放跑了咬钩的鱼。忍了许久,还是将鱼竿丢至一旁。
何止是无心垂钓,他更是恐于自己的未来。
也是他一时听信了谗言,被鼓动着去参加劳什子的选美,好好的宅男不做,非要去做那等作践自己的事!
所有人葫芦里都卖着药,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权利、自由、美色的诱惑下,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叫自己不齿,也让他再没了退路。
新皇登基,怎么可能会饶了他这前朝的太子。本就是旧怨,这回又加了新仇,他到底在作什么,嫌自己的命太长,日子太好了?
可事到如今,婚事已经不在他自己中掌握,想退可不行,得人家公主主动弃了他才行。
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朱常洛在半个月之后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吴孟明。
吴兑之孙,曾经辉煌的锦衣卫,如今在他这落魄前朝龙子面前,身份地位是一样的。只不过吴兑降了清朝,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锦衣卫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朱常洛冷哼一句,抬头给了个冷漠的眼神。
他不大想见来人,但又摆脱不掉,毕竟他只能宅在家里,对方却长了腿能到处跑。一次闭门不见管什么用,他非要见一面,翻墙也能进来。
吴孟明站在庭中,不知该跪还是继续站着,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来称呼对方,朱太子肯定不行。他拱抱拳,将将尊称一声“朱公子”来。
朱常洛平静地“嗯”了一句,面上无波无澜,甚至想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还是吴孟明尴尬挪动了脚尖,自顾自地开口问道:“听朱公子和当朝长公主定了亲”他没有立场来问,是他先告别的,也是他辜负了人家姑娘的感情,所以他舔着大脸来找朱常洛。
有没有可能,毁了这亲事?
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知道遗憾,他现在后悔了,但是东果没给他后悔的会。
皇宫他进不去,也曾试图追上公主的銮驾,但又被侍卫阻拦住,他抻着脖子远眺銮驾远去,胸口隐隐作痛。张口喊了一声“长公主”,却被四周嘈杂的声音淹没在人海里。
“对,定亲了定亲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朱常洛忽的怒了,将里的鱼竿狠狠拍在地上,他这平和的性子是练不下去了,总有人来挑衅他的尊严。
在明朝的时候被亲爹压制,本以为到了清朝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哪知是个人都能到他面前三道四。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吴孟明哑口无言,是啊,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朱常洛忽然醒悟过来,脑子里有个想法飞速盘旋着,猛地一坠地,眼珠子瞪得滚圆:“你该不会喜欢”
话没完,两个人的目光却对视成一条线。
吴孟明心头微颤,喜欢吗?是喜欢的!
只不过从前的他骄傲自信,意气风发,不曾将这追着他跑的姑娘看在眼里,甚至由于两方半对立的关系,他也不想与之有一定的牵扯,唯恐给家里、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而这,也注定后来的分歧,与伤害。
现在回想起来,可不都是他的错,他不知道珍惜,所以就失去了。
一听长公主定了亲事,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可午夜梦回的时候,忘不掉的都是那个丫头,一张甜甜的脸,笑起来总爱眯着眼睛,像天上的新月。
当时心道,不过是个姑娘,何至于像丢了魂儿似的。
他得振作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必将自己牵挂在一个姑娘身上,没得出息!
“诶唷,这么好的姑娘你没把握住,以后可别后悔!”舅母当时笑他,他回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谁知道这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以后,遇到了什么人或事,都能给其养分,终有一天会冒了芽儿出来,迎着雨水疯长。
茶饭不思的味道,他体会到了。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他认输了。
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却听长公主和大公主出了京,跑到热河去避暑了。
“她何时回来?”还有,她可有提起过我?吴孟明只问出口前半句,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许是这个月底回,又许是下个月初回,若是路上耽搁,或者贪玩了,下个月月底回也有可能。
谢过侍卫,他牵了马往回走,不过走过几十米的距离,褚英便从城门出来,刚好与之错过。
“那人方才问的什么?”褚英得到答案之后,心里掂量了几番,长姐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她性子直,但是比旁人都倔,要想忘了此人只怕是不大容易。
那朱常洛他看不上,这吴孟明能否入眼,还得再试探一番。不过更关键是,得对东果好。
男人最了解男人,在此之前,还是让他先安排点苦头吃吃吧。
哼,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从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