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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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沈邱鸣把住院的消息透露给圈内好友后,他的病房在剩下的这几天里变得热闹非凡,每天都能开展一两次有益身心健康的多人运动。

    除了BOOM的许舟杨外,BQB的徐厌冰和贺添、HEHE的池总以及ELM的粥姥爷这些个国内俱乐部的一线职业选手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纷纷抽空过来慰问沈邱鸣。

    尽管置身赛场时,这群人会为了比赛的胜负和冠军金杯而毫不留情地兵刃相向,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回归于现实生活后成为促膝长谈的好友知己。

    不过到底是习惯了日常互损几句的相处方式,同沈邱鸣招呼跑来探病前各个都是一副死傲娇的嘴角。

    美其名曰,都祸害遗千年,干脆顺道来医院看看沈老妖孽有没有被某个替天行道的正义道士收走。

    毕竟沈邱鸣能安稳存活到现在,且继续快乐地迫害各家战队天真单纯的萌新们,他们每位前辈都他娘的有连带责任,没有一条老狗是无辜的。

    虽沈邱鸣的这群哥们儿嘴上损得很,但他病房橱柜里的那箱臭臭奶还是多了一大堆零嘴补品和水果篮子,塞都差点塞不下。

    可不收也挺难的。

    沈邱鸣刚冒点“哥哥这使不得”的苗头,对方便果断端出那副“不收你就是不把我当兄弟”的威胁架势,将大包包往他病房里一丢,脚底抹油往外溜。

    沈邱鸣十分感动,心想这大恩大德我沈某人无以回报,不如我……给你们整点绝活叭兄弟萌!

    心动不如行动,他二话不去某宝上下单一批定制红领巾顺丰派送到各家俱乐部,大老爷们儿人手一条管够,喜欢绿芽儿那款的也可以换。

    隔天就收获了好友们发来的各式各样repo图外加大写粗体的“你以为幼儿园开嘉奖大会呢”“终究是付错了”“给爷爬”“wdnmd”等等的好评如潮。

    于是沈邱鸣心安理得地分下去不少给慰问礼品给住在隔壁的孤寡老年病友和孩儿。

    这厢黑镜职业圈的探病亲友团好不容易轮了个大半,那厢隔壁荒野职业圈的肖珩隔天就马不停蹄赶来凑热闹。

    此时这位前梦想合伙人正姿态慵懒地躺在床上边嗑瓜子边看骆北琛排位直播,还时不时犯着花痴声感慨“我老公真他妈的帅气,侧颜杀我啊啊啊”之类的。

    见到这一幕的肖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先前的担忧不如拿去喂狗来的划算。

    “安逸过头了啊,你。”

    肖珩带着些痞气地坐到沈邱鸣床边,随口道了句。

    沈邱鸣意犹未尽地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扭头看向肖珩咧嘴笑道,“哎哟,今天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肖珩掀了下眼皮,懒洋洋道:“东风,快递。”

    沈邱鸣又笑着接问:“谁寄的?”

    肖珩淡定答道:“你哥呗。”

    沈邱鸣闻言有一瞬的愣神。

    紧接着他露出一副关爱智障合伙人的表情,颇为无语道:“肖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沈家三代单传,下次能不能挑个靠谱点的人选?”

    肖珩嗤笑,“你家哪来的三代,沈姨她……”

    他猛地顿了顿嗓音,骤然想起这话题着实有点儿超纲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肖珩生硬地将话锋一转,“你没哥就不许你家男朋友有么?”

    “哦,你衍哥啊。”沈邱鸣瞬间记起了唐衍青这号人物。

    “起来我有好些天没见过他了,他那师妹都快把我们家那群孩儿话疗出心理阴影了,退役后的梦想纷纷成了母猪产后护理大师,你这是什么事儿……”

    肖珩只是坐在凳子上耐心地听着,并未没吭声。

    毕竟不是自家战队的事务,他管不着,当个乐子听听也不错。

    沈邱鸣闲扯两句罢忽然回过神,把肖珩上下量了一番,后知后觉问道:“不对,你俩什么时候关系都熟到你替衍哥送快递了?”

    肖珩微勾起唇角,阴恻恻地冷笑:“别送快递了,只要钱给够,让我给他送终都行。”

    “……”

    沈邱鸣嘴角一抽,心中暗想看来你俩关系也不咋地嘛。

    “行吧,”沈邱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对你们的恩爱情仇不感兴趣,你直他托你寄给我啥玩意儿就成了。”

    沈邱鸣没看见肖珩在来时手上有拎过什么包裹之类的物品,已经在脑海中胡乱猜测起唐衍青要交给他的东西了。

    莫不是以前开给他的那些药品?

    可他的心疾早在同骆北琛破镜重圆后便不药而愈了。

    有一一,现在的沈邱鸣被骆北琛照顾得相当滋润,腰细细,身怀绝技,屁股一翘,无可救药(bushi)。

    肖珩也不跟他废话,坦言道:“其实就几句话。”

    沈邱鸣挑眉,“哦?”

    “有位故人或许近期会来见你。”

    “谁?”

    能令沈邱鸣称得上一声“故人”的委实不多。

    肖珩淡道:“你不想见,却不得不见的人。”

    “……”

    沈邱鸣一时竟安静了下来。

    待沉默着思索了半会儿后,他仿佛倏地联想到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似的稍稍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眉峰逐渐染上些许的阴郁之色。

    显然,他在心中已经将此人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

    “如果有可能,我还真是不希望有生之年再度见到她呢。”

    沈邱鸣自言自语道,下意识略有些神经质地撕咬着指尖,眸底交织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事到如今,沈邱鸣总算明白什么唐衍青会托肖珩来告诉他这件事了。

    唐衍青是当年那些事的知情人,肖珩亦是。

    “反正话我就带到这儿了,”肖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至于到底要不要见她,那就是你该决定的事了,我既无权插手,也没这个立场。”

    沈邱鸣颇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我肖大爷,你上次见我可不是这个亚子诶,被哪条道上的圣僧感化了么?”

    肖珩从到大可都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性格,哪里不安生就混哪里,朋友少的可怜,也就只有沈邱鸣这种不怕死的敢去主动招惹他。

    可惜两人最终在电竞之路上分道扬镳,沈邱鸣选择黑镜,肖珩去了荒野,偶尔联络一波,恰个饭回忆那些年的中二青春往事。

    “去你大爷的。”

    肖珩不雅地爆了句粗口,手指不自觉摸出兜里的烟,喉结干渴地滚了滚。

    瞧见那包烟,沈邱鸣不留痕迹地蹙了下眉。

    他轻咳一声,指着烟道:“别忘了我是病患啊病患,肖大爷麻烦您老麻溜地收起烟,出门左转吸烟区。”

    “没事,我差不多该走了。”肖珩着顺势将烟往口袋一收,朝他摆手。

    沈邱鸣应了声,“慢走不送。”

    肖珩临走前倏地止住步伐,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老沈啊,爱也好恨也罢,你总归活在当下。”

    “最起码,珍惜我们曾经失去的,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

    肖珩罢背对着沈邱鸣挥了挥手,干净利索地潇洒走人。

    空荡荡的病房里,沈邱鸣微垂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屏幕上的骆北琛,眼底的眸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神色复杂地发出一声犹似万般无奈的低叹呓语。

    “阿琛,你我该怎么办?”

    *

    唐衍青向来不放烟雾弹,沈邱鸣在即将出院的最后一日见到了那位姗姗来迟的故人。

    坐在沈邱鸣病床前的是位妆容精致的美妇,或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岁月鲜少在她的脸庞留下标志着衰老印记的刻痕,使得她虽为人母二十余年却依旧风韵犹存。

    而最令人瞩目的是她昳丽的容颜,细看却是与骆北琛英俊的五官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即便沈邱鸣再怎么逃避,也不可否认这两人于血缘上依旧存在着亲身母子关系。

    沈邱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位美妇,那双无波无澜的幽深瞳眸让人琢磨不出半点儿情绪。

    屋内寂静片刻后,他一脸平静地开口道:“好久不久,骆女士。”

    按理来沈邱鸣应该称呼这位美妇一声“骆夫人”或是“骆阿姨”才妥当,但他下意识选择了更为生疏和客套的“骆女士”。

    此时病房的正门已被两名黑衣保镖贴心的关上,房间内只剩下沈邱鸣和骆夫人,就连那位刚开始想要留下来的管家老爷子也被一块儿请到了门外。

    骆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表情自然得叫人挑不出错来,“好久不见,沈先生。”

    听到这个新称呼,沈邱鸣不禁稍稍扬了一下眉。

    他想,时间可真他妈是个不可思议的玩意儿。

    六年前,她倨傲骄矜地叫他“孩儿”;六年后,她和蔼可亲地称他“沈先生”……

    沈邱鸣止住翻涌的思绪,表情淡漠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妨直。”

    未料到沈邱鸣甚至连客套话都懒得多敷衍半句,骆夫人眼神略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沈邱鸣快要耗尽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之际,她的脸上忽地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满怀歉意道:“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亏欠于你。”

    沈邱鸣闻言像是听到一个荒谬无比的笑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你亏欠我?”他玩味十足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像是品味够了,沈邱鸣扯开嘴角挤出假惺惺的嗤笑。

    “我怎么敢让您亏欠我呢?”

    “我对你有所亏欠,这是事实毋庸置疑。”

    骆夫人面不改色地承下了他话语间夹杂着的尖锐讽意,“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补偿问题。”

    沈邱鸣脸上所有的笑意在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

    眉宇间蓄起一股似有若无的戾气,沈邱鸣目光阴鸷地盯着眼前这位夫人,眸光深若寒潭,一字一顿念道:“骆女士,需要我提醒您一下么?”

    “您亏欠最多的那人,似乎并不是我吧。”

    他那森冷喑哑的嗓音中渗出的情感是如此的浓稠而灼烈,压抑得近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骆夫人只觉自己的胸腔恍若生出了某种窒闷感,她皱着眉斟酌道:“关于你养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是我妈,我的母亲。”沈邱鸣毫不客气地断她,神情冷冽到了极致,语气里透着沁人的寒意。

    “……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我当初的做法的确过于偏激,对她之后遭遇的种种我深表歉意,如今我来见你的目的之一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原谅?”

    沈邱鸣将视线死死锁在骆夫人的脸庞上,眸光凌厉得如利箭锋刃反射的那缕寒芒,隐在暗影处的唇角划出一道凉薄的弧度。

    “我不愿原谅你,我也没资格原谅你。”

    “真正有资格原谅你的那位,我的母亲——”

    沈邱鸣强忍着内心骤然涌起的酸涩与燎原的怒意,将指尖朝着地板点了点,轻声念道。

    “早已长眠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