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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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秀挠挠头, 实诚地道:“两位秀才公,我不知道哩。”

    话音刚落, 院子里响起白家两兄弟的声音,“三望,你中了。”

    “哥, 你中了。”

    紧接着又是急促的脚步声冲进院子,喘着粗气的声音,“顺啊, 你中了, 你中了……第二百九十六名。”

    齐顺和白三望呆立片刻, 两人同时仰天哈哈大笑, 齐顺更是跑进院子里,跳着蹦着,“我中了, 我是进士了,我中了,我是进士了……”

    到最后齐顺在院子里跑起圈圈来, 十来步大的院子, 须臾, 齐顺转跑了几十圈。周中赶紧道:“快拦住他,别再转了, 再转下去头都晕了。”

    陪着转圈的齐家和白家兄弟, 忙停了脚步,要去拦齐顺。他们自己也跟着转了好些圈, 早已眼花头晕,那能去拦阻别人。还是周秀上前把齐顺拦腰扛起,放在明间的椅子上。

    周中看着旁边椅子端坐的如青松般的白三望,庆幸道,还好只有一个范进。

    可周中的庆幸还没落地,就见白三望一张微黑的脸上布满满满的笑,只是那笑跟巷口的那个傻子也似。

    一个院子,三个进士,二个范进。

    周中肚内腹诽一回,走到白三望身边一声猛吼,“白三望。”又侧声朝着齐顺也是一声狮吼。

    两人皆心神一震,想着刚才行径,两人不禁有些窘意,抬眼看着依旧面若淡水的周中,敬佩油然而生。

    周中尚不知两人生了敬佩之心,见两人眼神清明,道:“别忘了还有殿试,虽不会黜落,但殿试文章写的好,名次却会有变动的。”

    闻言,两人遂起精神,尤其是白三望这个孙三,摩拳擦掌,誓要前进几名。

    俄倾两人各自回了房,拿起书本看起来。

    院中的四个汉子面面相覤,这不是中了么?咋还要看书呢?好在他们不懂却也知道看书是大事,一个个地俱屏了气息。

    三日后文华殿上,三百名举子端坐于殿中挥笔急书。

    殿上景仁帝看着下面三百名举子,偶尔起身往殿内巡视一周。

    周中会试第二十名,位置比较靠前,景仁帝稍一偏头就看到他。周中那会正忙着写文,只是感觉有人在看他,只是他一心顾着写文,头也没抬。虽然他没抬头,可景仁帝高着上方,仍把他面容看得清楚,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景仁帝心中有些诧异,又抬眼把殿内三百名举子俱看了一遍。

    虽周中自考中秀才后就刻意注重保养,可乡下人家手中银钱有限,那里有燕窝可以天天吃,且为着周举甚是操心,在黔州城时读书又苦日夜读,五十三的年纪看起来也有五十出头。

    满殿中多是三十四十的举子,周中在其中可不是眼的很。

    景仁帝命人拿来周中的履历,看到周中五十岁时才中的秀才,景仁帝心中一动,他也是五十年登基为帝,一时心下颇多感慨。

    景仁帝如今年逾五十六,六年前满朝文武谁也不曾想到这位曾经的平王能坐上这把椅子,连景仁帝自个儿也没想到,那把龙椅会捧到了他面前。

    他母亲曾是东宫的一个宫女,家中是京城外的农户。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了先帝的临幸,不过一个宫女,先帝转眼抛至脑后。可她运道好,一次就怀有龙嗣生下龙子。当时生为太子的先帝尚未有儿子,作为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理应受尽宠爱,偏先帝不喜不还甚是厌恶,厌恶景仁帝占了他嫡子的长子之位,也为此,景仁帝的母亲孙宫女即便生下先帝当时唯一的儿子也没受到封赏,依旧是那个做着洒扫的宫女。

    因这份厌恶,景仁帝和他母亲平平安安地活在后宫,即便活的像个透明人,却好好的活着。

    景仁帝到二十五上头,尚未行及冠礼,也没人给他安排亲事。还是为着后面的皇子成亲,才匆匆给他行了冠礼,又指了国子监家的闺女给他。

    成了亲就是成人,自是不能再住在宫里。先帝随意指了处宅子,封了他平王。自此平王窝在平王府,活的像他母亲,在京中都无人知晓。

    也正是因为平王母族卑微,母亲又是宫女出身且不受先帝宠爱,其他诸皇子皆不拿他当会事。景仁帝也自知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起过那心思,连想都不曾想过,老老实实的守着平王府过日子。

    那想有一天,几个皇弟会因储位之争大动干戈。原本一件江南学子闹事案,却牵扯进无数人,最后竟牵扯到几位成年皇子的身上。若先帝快刀斩乱麻也不会出现后面的惨事,可先帝因年老,疑心越发的重,看谁都想要夺了他身下的那张椅子。一场严刑逼供,无数人头落了地。几位皇子是死的死,残的残。待尘埃落定后,先帝面前就剩下谁也不曾记得的平王和两个牙牙学语的皇子,先帝看了平王一回,阖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命人收拾东宫出来给平王住,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处理政务。

    景仁帝虽不起眼,可作为皇子,也跟在几位皇弟的后面上过学。差得无非是帝王心术,为政之道。为着这,先帝是费心苦心,先是拿政务让他练手,后又直接让他管理六部,从礼部到工部轮了圈。又特命几位重臣教导他,实则是在他死后,能有这些重臣辅佐,景仁帝一个守成之君是跑不掉。

    两人的命运皆是五十岁那年发生了改变,景仁帝对周中心生亲近之意。又见周中的文章极其务实,硬把周中从十来名外提到第四名,传胪。

    贡院附近有座进士楼,每次殿试后的看榜进士楼的东家都会免费提供进士茶水和点心。这次,齐顺和白三望拉了周中到进士楼听报喜。三人进了楼,选了一处角落坐下慢慢地喝茶吃着点心。无意间,周中看到会试时隔壁的举人,正瞧那人也四下张望,见着周中,忙上前拱手道谢,谢过周中那天提供的薄荷。对周中为一不过事一桩无足挂齿。

    齐顺性子豪爽,挥手道:“别谢来谢去的,相逢即是缘。这位兄台一起坐吧。”

    那人入坐后,四人通了姓名,他原本姓谢名明之,是湖阳人,会试时刚好卡在第一百五十一名,正是三甲的第一名。

    一阵锣鼓声敲响后,进士楼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远。

    贡院杏榜贴出,喧哗声起,隔了一会,有报喜的跑进来报喜,从第一名到第三名,三鼎甲,通常是翰林院的修撰和编修。第三名刚报完。

    又有青布衣报喜的跑了进来,高呼:“黔州举子周中周老爷高中殿试第四名,的给传胪周老爷贺喜,”

    周中压根儿没想到他会中了第四名,正慢悠悠地吃着茶,听得这报喜声,一时懵了。连齐顺和白三望也给怔住,一时反应不及。只有周秀张嘴结舌,指着周中不话。

    那报喜的头次见报喜未有人应,心下愣了一下,又赶紧报了一遍,这次听得清楚明白,周中赶紧应了一声,可出口的话却道:“真的假的?”

    那报喜的好不容易挤出来报喜,见周中不信,急了,“我看得真切,假不了。”

    周中犹自不信,命周秀再去听。白三望惯知人情,掏了银子出来赏了报喜的人。

    一时,周秀跑了回来,鞋也掉了,头髻也歪,衣服扣子也扯掉几颗。他刚进进士楼,就挥着手满脸喜气道:“爹,你真中了,第四名。“

    出乎人意料的惊喜突如其来,周中给砸得晕乎乎。

    齐顺,白三望和谢明之纷纷跟周中道喜,周中傻愣了一会,才向四人拱手道一声:“同喜,同喜,”

    周中强掩下心中的激动,坐下等着他们三人的报喜。

    渐渐地,报喜的已报到一百名,可仍未有三人的名字。齐顺和白三望脸色尚好,只是谢名之的脸色越来越白,一双手在衣袖里紧紧地攥着。待到得第一百五十名,仍没有他的名字,谢名之只觉得眼前一花,人摇摇欲坠。

    谢名之的不对劲,早让冷静下来的周中看到眼里。见他此形状,忙扶了一把,低声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犯了忌讳。”

    闻言,谢名之心中一震,心知自个儿这样不对。放榜的大喜日子,他却摆着张脸色,极易落入他人眼中,给他自己惹来祸事。想到这里,谢名之双手紧紧扶住桌角,雪白的脸上强撑出两朵红云。待到他的报喜到来,他急步迎了上去,喜气盈腮地赏了银子。

    等他走回桌前,坐下,脸上仍挂着两团喜色,只是那喜怎么看怎么像哭。这会连齐顺和白三望也看了出来,他脸上那是喜,要不是在进士楼,怕都要哭出来。

    大概周中隐约有些猜测,齐顺和白三望二人是完全一头雾水。三人不着痕迹地把谢名之围在当中,不让旁人看到谢名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