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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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嫌, 周中送何老头何婆子到了衙门,就回来。至于这个所谓的苦主, 周中是不乐意当的。他实不愿意敏丫头再一次成为人们闲谈的资料。至于何老头何婆子,有那群人跟着,想来也不会放过他们。不为别的, 就为了敲山震虎,为了震慑那群觊觎他们铺子房子的人,他们也会闹着让县令好好地判了何老头何婆子, 好杀鸡儆猴。

    周中回家未几, 就听何老头何婆子让县令给判了十年的苦役。周中眉头皱成麻花, 按侓法, 何老头何婆子年过五旬,将近六旬,属年老之人, 判不了如此重刑。周中微叹,还未去翰林院任职,就先欠下一份人情。

    周中叹息一会, 转头就把此事抛在脑后, 反正他如今不过是个一翰林, 不定还是一个穷翰林,那能帮上什么忙。随即忙碌起来, 同窗, 官学里的博士,助教都须一一拜访。而学政衙门, 周中也少不得要走一趟。郑学涯看到周中甚是高兴,今年官学出了三个进士,而南明书院才出一个进士,好比亲生儿子终于比干儿子更能干,那能不高兴呢。且会试出来后,好些秀才纷纷往官学里钻,再不是原来那般纷纷往南明书院去。

    郑学涯高兴的忘形,把周中曾在南明书院求学被拒的事了出来。这会南明书院的夫子们才知晓他们拒了一个进士,还是传胪,一个个的跌了脚儿后悔不叠。

    没了何家的糟心事,周家门庭若市,趁着这番热闹,好些媒人上了周家,从敏姐儿到礼哥儿再到信哥儿,一个没落地俱提了亲事,惹得周中哭笑不得。邵氏脸上却笑开了花,有人相中敏姐儿,那就别人知晓敏姐儿是好的,再不怕之前的流言。见亲的人多,邵氏着了两个儿子去细细地听那些人来。

    周中拦住道:“听甚?我们就要上京去,那能留敏丫头在此地。”

    “要把敏丫头给官家公子?”邵氏心慌,如今她见的人不只是富贵人家,多有官宦人家,那一套套的规矩,她瞧着就眼花头晕,心里先怯了。敏丫头也不过这一二年才当姐,那有那些官宦人家的作派,且姑娘面嫩,那能经得起这样那样的规矩压下来。

    周中道:“再吧,等有合适的再看看。”

    “老爷。”邵氏也学着别人官宦人家的称呼,“这几天我见过好些人家的太太们,她们那规矩,那举止。瞎,吓死个人。我怕我们敏丫头去了那些人家给人欺负了。”

    周中点了头,“不急,等到了京中寻个教养嬷嬷教教就是。”着周中正眼看着邵氏,“你也别慌,规矩那是人定的。按你平常行事来,不用顾忌别人,别人家有别人的规矩,我们家有我们的规矩。若是我中了进士,你们过的日子反没有之前畅快,那这个进士有何意义?”

    “呸呸呸。”邵氏赶紧啐了几口,双手合十念叨,“天上的神灵,莫怪。他爹只是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邵氏祈祷完,又嗔道:“老爷,你这个进士是天上神灵所赐,以后那样的话再不能。”

    “之前那敢想如今过的日子,能填饱肚子再吃一回荤都是好日子,那像现在还能使奴唤婢,再没有不畅快的了。”邵氏念一声苦,又感叹一声,瞅着周中满眼的骄傲,“老爷,你是我们周家的大功臣呢,,以后我们周家也是官宦人家啦,我出门人家也叫我一声太太呢……”

    从周中进家门,周中都听了邵氏这话无数遍,耳朵都起了茧子,却依然耐着性子听着,他知道就像他中了秀才,人家再不是周家婶子的称呼她,会叫她秀才娘子时,她就念了好几百遍,有种不置信,好似多念叨几遍,就能把秀才娘子这个称呼坐实的样子。如今她出门谁都叫她一声太太一样,念叨几天,等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也没事了。

    在黔州府应酬了几日,周中带着一家老,浩浩荡荡地回石桥村祭祖,告慰周父周母在天之灵。此次还乡,可以是风光无限。去年新修的宅子门口车水马龙,从早到晚不停歇。有镇上的乡绅富商,也有从县上来的,连那个张县令也来过一回。村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地往周家跑,不为别的,就为管理周家的百来亩田地也让这些人费尽了心思,更何况还能趁机借借周家的势。只是周中心中早有安排,容不得别人主意。

    此次回乡除了祭祖外,周中是想把刘鹏和王熊带走。一文一武正好帮他的忙,周中压根没想在翰林院待多久,他觉得翰林院那种养老的地方一点不适合他。他是算回京去活动活动去找一处当当县令,正儿八经地接触地方政务治理一方而不是待在翰林院那种地方动动嘴皮子空谈。

    他把想法跟刘鹏一,刘鹏沉思片刻道:“周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尚未有秀才功名,心总有不甘。”

    闻言,周中心下奇异,既然刘鹏想要继续科举,跟着他岂不是更相宜,有他这个进士指导,还愁考不上进士。他遂道:“翰林院清闲的很,你到京中,我们日夜相对,多的机会指点,且京中人杰地灵,你更有机会认得有才之人,于你举业不是更有宜处、”

    刘鹏看着周中叹息道:“周兄,你光想着好事。京中居大不易,你可想好了在何处居住?以你们的家底在京中买不起一处宅子吧?”

    周中愣了一下方道:“我算住在京郊,京郊可比城内便宜许多,且又不用去住那些窄胡同。”反正他是翰林官,不用上朝会,也不必日日三更往皇城赶,自是住京郊,地大屋宽价贱。

    刘鹏又道:“那吃穿用度呢?京郊即便比城内便宜,可也定比我们黔州府贵上几倍。你们周家虽有田地铺子,那是在黔州还能过上好日子,可在京中这点银钱怕是不够。何况周中去了京中总得交际,也有一二个好友相聚,这些那样不要银钱?”

    周中听刘鹏了一通,把家底盘算一回,才知晓周家这点家底实不够他折腾。到了京中,家中女眷要交结,自然少不了头面衣服,还有家中男子的衣物,样样要银子。

    周中如泄了气的皮球,没想到他如今成了进士,当了官竟然还是穷巴巴的。

    刘鹏在一畔提议,“周兄,你两个儿子,留一个在家理田地铺子。这边也好有进贡,京中也少了一房的嚼用。”

    这个理,周中明白,可真让他把谁舍下又难以决断。老大老实又有一把力气,可以帮他守家。老二守了一年半载的铺子,有了往日的机灵劲,可就怕他旧病复发惹出一串事来,不放在身边看着,他不放心。舍不得老大又担忧老二,可不得把两人都带上。

    周中回去想了一晚,原算卖掉的黔州城的铺子和房子俱留下来出租,每年让人收了租送上京中。至于这送租子的人选嘛,当然是陈六,那个对周中感恩戴德的人。

    至于刘鹏和王熊,周中仍是不死心。等他外放成了县令,还能养不起两家人?周中跟刘鹏留下话,一旦他出京外任,让他和王熊来帮他。

    至于外放县令,周中压根不担心,富庶之地,自然轮不到他这个没根基的,可是一些偏僻之地,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吏部肯定乐意他去,不定还会给也一些程仪,谢他解了吏部的难题。

    在石桥村停留了几日,把事情安排的妥当又给王俊才指点一翻 ,周中才带着一家子人回了黔州。

    至于赵家,周中亲自上门去道谢当初赵大老爷的慷慨资助。赵大老爷一面庆幸自己目光如炬,一面又想着让两家的关系更上一层。于是赵大老爷想到了联姻,让家中的子弟娶周家的姑娘。赵家有钱,而周家有势,钱势结合再好不过的事。

    不想周中给一口回拒了。诚然跟赵家结了亲,周家在银钱上面会宽裕很多。可他那能拿那些钱,跟卖孙女有甚不同,虽买家是富贵人家,敏姐儿会不愁吃穿。可尚是公侯家姐的迎春还因着贾赦拿了孙家三千两银子,就给孙家念叨迎春是他家花银子买来的,别想摆正头太太的谱。更别提敏姐儿还不是公侯家的千金姐,倒也不是赵家子弟不靠谱,只是那怕有一丁点可能,周中也不愿意冒这个险,让敏丫头吃苦。

    周中虽一口拒绝赵大老爷,也允诺若赵家子弟有致于仕途,他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赵大老爷见周中面色诚恳,自知他是真心。却又奇怪周中为甚不肯联姻,联姻对两家来是最好的方式。但有了周中的承诺,赵大老爷也不执于联姻又送了礼金贺周中高中进士,周中谢过。回家次日带着一大家子回了黔州。

    刚回了黔州不久,就听了何六上门来找过。原来何老头何婆子给判了服苦役,何三郞把何六一家子给赶了出来,除了身上穿的那一身,别的连根针都没有拿出来。且何二郞虽不是何家亲生,却有养育之恩,偏何六在衙门做了证,是不孝。村里人没少何六是白眼狼,喂不熟,连一向孝顺听话的何二郞也被人成面憨心奸,另有图谋。于是何六一家子给净身赶出来,也没有人帮着一句话。

    好在一家子都是勤奋的人,何六父子俩在黔州府卖苦力,何六的娘和妹子则帮人洗衣,在家做绣活换钱。一家子挤在一间租来大院子里的一间房,好歹有个落脚之地。

    何六自个儿单独来见周中,想问问周中知道他亲生爷爷是谁。

    周中摇头,“我只是在一张画像看过那人,跟你长的极其相似。”

    何六有些失望,他倒不是求着他亲爷爷家是如何富贵,只是想着树有根,水有源,他们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姓甚名啥。不能连自个儿都不自个儿的出生来历吧。且自从知晓何老头不是亲爹,何二郞一下子老了十岁,人都没甚精气神,除了埋头干活,整日活都没几句。何六心下发慌,怕他爹如次下去会撑不住,早早地走了。就想着能找到亲爷爷亲奶奶,让他爹有个依靠,有个支撑。

    周中在见过何六当天夜里,想起在那里曾见过何六,早托商队捎了一封信给苏家,至于何六的爹是不是苏家的儿子,这得待苏家来人方知。这事周中原不想告诉何六,可看他一片孝心,略略地透露了几句,“我已托人捎了信去,至于你们家是否是那边的亲人,须等那边来人。你且在城里等候,别离了此处,这个月必有消息传来。”

    周中带着一家人上京去,何六天天往周家这边跑,就怕错过了消息。又不敢给爹娘直,怕不是真的反让爹娘伤心,故他一直憋在心里不曾往外透露半字。

    何六也不白跑,每每过来总是带些东西兜售,一些针线或饰物。这天,他刚刚把手中的东西兜售一空,往周家门边一站,随便歇歇脚。一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停在周家门口。

    何六心倏地紧张起来,看着那人,嘴张张合合,才哑着声问:“你们可是收到周老爷的信而来?是不是找家丢失的儿子?”

    来人正是苏家大管家,看着一个人拦在门口,嘴里又念叨什么丢失的儿子。满面的警惕看着何六,不想就一眼,要不是大管家经的事多了,险些叫了出来,此人跟他们家老太爷年轻时一个模样,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

    周中是从苏家的来信才知道后来的事,何二郞正是苏家的亲生儿子,被苏家旁枝换走的那个孩子。苏家听了何二郞受的苦,那能容何老头何婆子一家子好好的过活。苏家可不是周中那种怜惜人命的人,给何家扣了一个拐子的名头,一家子俱给发配到盐井做苦力,日日让他们在井下挖盐又不让他们死,要他们生不如死,死不能。

    虽然知道古代权贵人家不把人命当会事,看到信后,周中还是毛骨悚然。盐场的事,他听人过,那里的鞭子与别处再不同,因是在盐井,连鞭子都沾着不少盐,伤口沾着盐,那怎是一个痛字了得。

    只是没想到,周中很快就会见识到官场上的手段,比这有过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