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怒
千秋厘心中骇惧慌乱到极点, 三十六年前偶被十八子一击毙命之后双灵消散的绝望仿佛就在昨日,一时之间只觉得魂飞魄散。
她宁可舍弃性命也要护着的宝贝,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她绝不会让和尚再动他。
他要敢动偶, 那她就杀了他。
千秋厘催动魔言, 杀戮之阵赤光熠熠,释放着涤荡一切生灵的杀意。
不卿陷入阵中,凝望着杀戮之阵的主人,她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被她这样势同水火般决绝地看着,一阵痛意撅住了不卿的心,又痛又冷。
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 如魅似惑,梦呓般在他耳边哝哝:罢了,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在她手上。你让她这样伤心, 你死了, 她总该消气了……
千瓣莲在刹那之间被心如死灰的衰凉裹卷, 不卿嘴里一阵发苦,自暴自弃地缓缓闭上眼。
忽然, 轰的一声爆响, 千秋厘的诵唱被断,一口黑石棺的棺盖被顶得飞了出去,撞上石洞壁, 掉落在地上。
从石棺之内飞出个白影,径直掠到千秋厘面前,抬起一掌便送了过去。千秋厘被他逼得退开一步,彻底中断了杀戮之阵。
“魔言为何在你手里?”那人停在千秋厘面前。
千秋厘看他一眼,一身白衣,与此前身穿红袍的那个心魔长得有些相像,也是一副精致清秀的面容,干净无邪,只不过比红袍心魔看上去年轻许多,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也是个心魔。
“你,魔言为何会在你手里?”白袍心魔死死盯着千秋厘手中的魔言,脚步无意识地向她移动。
千秋厘想退,却发现身体被一股强大的禁制束缚,无法动弹。心魔的修为高出她许多,便是一个简单的禁制便能轻轻松松制住她。
白袍心魔边向她移动,边口中喃喃,“她的魔言,为何会落到你手里?为什么?”
“什么你的魔言她的魔言,这他娘的是老子的魔言!”早就不爽的褚双拾一脸哔了狗的表情,怒吼。都他娘的当他是死的是吧!
“我送她的魔言,怎么成了你们的?”白袍心魔忽然扭头朝褚双拾一笑,那笑凄艳之极,令褚双拾心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我亲手所制,亲自取的名字,杖杆便是我的这一节腿骨,我又怎会认错?”
他完这句之后,左腿的那一节腿忽然间消失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裤管被微风吹得轻摆。
柳心禅吓得花容失色,啊的惊叫起来。
白袍心魔继续呓语,“护莲兽的头骨与我的腿骨,合在一起便成了这天下间最无敌的法杖。我特地在她生辰之日送给她,我想让她做这诸天界最肆无忌惮的神女,我想让她在这诸天界横行无忌,我原以为,我原以为她会高兴……”
千秋厘心底一沉。腿骨……幻境中那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少掉的也正是左腿的腿。莫非,他便是那个少年,原来那少年长这样……
却又为何生出了心魔,还被斩弃在这八邪罪境之中?他与方才的红衣心魔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两人看上去有些像?
还有,既然魔言落到了不死城,换了主人,那么它原本的主人——那黄衣少女去了哪里?
法器肯认新主,只有一种可能……
千秋厘的心忽的一揪。她虽然恨不卿为了别的姑娘欺哄她骗她,却一点也不恨那姑娘不起来。那姑娘是那样美好,她集世间美好一身,理所应当被人珍而重之的对待。
“你将紫光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白袍心魔突然厉喝,右手成爪,掣手去夺千秋厘手上的魔言。千秋厘被禁制禁锢,眼睁睁看着白袍心魔夺走了魔言。
“法器易主,你到底将她怎么了!”
白袍心魔眼底戾气尽浮,手中魔言一紧,左手结印,脚下霍然绽开一个火热赤红的阵法——杀戮之阵。
千秋厘心底一骇,他竟然也是杀修!
杀修修炼不易,世所罕见,全东陆不过出了她与母亲两个。至于上诸天,她过来这么久,一个杀修也不曾见到过。这个心魔却是杀修,还是一个境界连母亲都望尘莫及的杀修!
这样高深莫测的杀戮阵,就是母亲也逃不了。
千秋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杀戮之阵绞杀。她用杀戮之阵纵横东陆几千年,从不知原来被杀戮之阵绞杀是这种滋味。犹如烈火焚身,每一寸皮肉都被火舌吞噬。
这时,眼前金光闪现,一个淡淡的金钟兜头罩下,将千秋厘与杀戮之阵的烈火隔绝。
不卿拖着残腿,慢慢走到白袍心魔后面,叫他“陆压”。
“陆压?”凤随闻言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袍心魔,“邪神陆压?”
褚双拾眸子微挑,“哪路神仙?很厉害吗?”听都没听过。
凤随一翻白眼,甩了个“无知的男人啊”的眼神给他。
柳心禅问柳意禅道:“哥哥,这就是上古那位臭名昭著的堕神陆压?”
柳意禅“嗯”了声,“这个还不是陆压,只是他的心魔。幸好不是本尊,否则他出来的时候你我就已灰飞烟灭了。”少顷,眼中露出纳闷,“他心魔都斩了,却为何还是未能避免堕入魔邪之道……”
陆压的心魔微侧过头,乜了一眼不卿,“不卿。”又将头转回,“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卿道:“陆压,你放了她,她与紫光无关。”
凤随诧异,“师叔竟然与陆压相识。”掰起手指头开始算起来,“我的天,师叔原来是个老和尚……”
陆压仍催动着魔言,杀戮之阵赤光愈甚。不卿以金钟抵抗赤光的杀戮,虽然面上风云不变,额头却逐渐沁出了汗。
陆压看着飘飘忽忽的金钟,邪肆的笑容从嘴角划起,“不卿,你受伤了。”
不卿淡淡地道:“陆压,收了阵法,看在紫光的面子上,我不伤你。”
陆压呵地一笑,“不卿,你与紫光,你们曾在无量山有过那样漫长而快乐的时光。她将世上最宝贵的心给了你,你既然要了她的心,就该对得起她。怎么她受了欺负,你反而要帮着欺负她的人?”他指着千秋厘,“不卿,杀了她。”
“她把心给了师叔,师叔接受了她的心。”凤随抚了抚鬓角,将陆压的一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恍然,“呀,原来师叔爱的是紫光神女!怪不得上诸天的女修他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听了凤随的话,柳心禅心中大颤,似受到了重重的一击,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千秋厘微低着头,冷冷地抬着眸子睨了不卿一眼,转开,再不看他。
不卿压下心底的苦涩,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肯杀,我来。”陆压的笑容骤然消失,隔空一掌上金钟。不卿的金钟罩本就虚弱,被陆压一击之下,像破碎的蛋壳裂了开来。
“对不起紫光的,全都要杀。”陆压抬掌,隔空送出一枚掌印便向千秋厘的眉心拍去。
不卿飞身掠起,展开双臂将千秋厘抱入怀中,陆压的掌印拍上不卿的后背,他脊背一僵,吐出一大口血。他伏在千秋厘耳边,动了动唇。
不卿将千秋厘紧紧抱在怀中,紧得她喘不过气,她浑身不自在,既难受又恶心,一把将不卿推了开。
不卿踉跄几步倒在一口黑石棺上,背部重重磕在棺沿上,双眉紧紧攒了起来。
“师叔!”柳心禅惊呼,“你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师叔刚刚舍命救了你!”
“不要你救。”千秋厘冷冷地俯视着不卿,“我死还是活,都与你无关。你往后,离我远些。”边边暗暗结印,解了褚双拾身上的缚索,递给褚双拾一个眼神。
褚双拾挠挠头,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他竟然看懂了那丫头的眼神,他竟然看懂了!真是莫名其妙!
陆压看着不卿狼狈地站起,嘲讽地笑道:“不卿,你真可怜。”
不卿抬手,拭去嘴角的血,牵了牵唇,那笑容竟有几分妖冶,“是啊。”他抬脚,不紧不慢地朝陆压走去,“陆压,你可想知道紫光她,到底怎么了?”
陆压眸子骤然缩紧,目光如刀直直地切向他,“你知道?你,紫光她怎么了?”
不卿缓缓走着,点头,又问,“你又可知,紫光她如今在哪里?”
陆压握着魔言的手一松,杀戮之阵消失。
千秋厘看一眼褚双拾,就是此刻了!不卿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了句“别忘了魔言血契,我会拖住他”。不卿不,他们几乎都忘了,不论魔言此前有过多少主人,此时此刻,褚双拾才是它的血契之主。
褚双拾难得的异常配合,肃穆地点头,双手结印,口中念诀。
魔言杖感受到正主的召唤,倏地从飞回褚双拾手中。褚双拾再度结印,一个金光万丈的禅助之阵在千秋厘脚下展开,修为霎时之间提升数倍。
“哥哥,天怒!”千秋厘对褚双拾道。
褚双拾嗤了声,“知道,知道!”双腿微微叉开,长身玉立,一张如玉刻就的面容冷傲桀骜,左手熟练地结印。凤随不过扭头随意看他一眼,竟再也移不开目光。
从天而降一把七尺光剑,从陆压头顶直插而下。顶级禅修的天怒之术,天怒之下,被降天怒之人的修为降低一半。
虽然天怒之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一个呼吸,但对于千秋厘来已经足够。右手聚拳,摩天擦地的一拳朝陆压挥去。
轰!
陆压被重重地甩向石壁,在石壁上砸出一个人形窟窿,消散了。
不卿浑身一松,眉头紧蹙,又吐出一大口血。
褚双拾满意地朝千秋厘努唇,这个配合,他相当满意,正要张嘴夸夸那丫头,忽然四下里一阵噼啪的爆裂声响起。
众人抬眸,便看到那上千只黑色石棺的棺盖齐齐爆了开来,从那些石棺内飞出上千个人来。
上千个身穿白衣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掏心和杀儿子会让他看到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见,默默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