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美人举投足间的馨香,如同细密丝线,一点一点蔓延至丫鬟鼻尖,惹得丫鬟满脸通红。
这位季姐可真好看啊,丫鬟心想。
但是自家大人治府严明,眼前的季姐不算是雁门关人,丫鬟不敢多什么,为她擦完薄汗便退至一旁。
对于丫鬟的冷淡,季宁雅并没有什么反应。
人心本就如此,她不强求太多。
先前的计划失败,如今这个计划又没能让她成功住进宫里,季宁雅不是不懊恼的。
梁苏暮如此油盐不进,也令她有几分咬牙切齿。
不过还好,得幸雁门关内有不少将领支持联姻,他们一起向梁苏暮施压,恐怕梁苏暮会让步一二。
事情总是循序渐进的,不可急于一时。她有耐心,是故此刻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作画。
李恒走上前去。
“季姐好兴致。”他微笑。
季宁雅顿了顿,侧身,略微向他行了礼,这才道:“贵府风景好,这才让我起了心思。”
李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的确,他这府邸内风景尚可。
身为梁苏暮左膀右臂,他的待遇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梁苏暮的脸面。
当初分宅子时,他被分到的这处,内里竟有山与湖泊,令来察看的他很是惊讶。
风景秀丽,建筑精致,也难怪会得这位自幼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季姐赞叹一二。
“不知李大人寻我何事?”季宁雅放下中画笔,朝着李恒抿唇淡笑。
她不是蠢人,自己被安排在李恒府里,可李恒除了基本的招待礼节,旁的时候都对她退避三舍,十分避嫌。
若如此她还看不出来他对她的态度,那她就直接卷铺盖回岭南吧。
平日里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李恒,忽然来看她作画,不是几率,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这是季姐送来的解药。”李恒身后跟着的厮捧着一个盒子:“陛下命我原物奉还。”
季宁雅顿了顿,心中暗恨,面上丝毫不显,从善如流:“是么?明帝陛下慷慨。”
她叫方才那个丫鬟为她把解药收起来。
“若这解药直接可以用,便是回到季姐里,雁门关也有把握得到它,陛下不是善男信女。”
李恒抬眸与季宁雅对视,轻嗤:“不过是季家段高明,准备的解药需要固定流程才能发挥药效罢了。”
否则这解药入了梁苏暮的,怎么可能还回来?
季宁雅并不反驳,只无声笑笑。
她作的画基本到了尾声,此刻重又拿起画笔,在画上添了寥寥几笔,却画龙点睛,令整幅画都鲜活起来。
“李大人瞧着我这画如何?”她心翼翼捧起画,向李恒展示。
李恒随意扫了几眼。
她画的正是李府的风景,只是风景之中,赫然有一道明黄色身影。
那是季宁雅想象中的、梁苏暮微服私访出宫来李府的情景。
人物形象很是鲜明,栩栩如生。
饶是李恒也只好梗着脖子赞叹:“季姐笔触优美,颇有才华。”
“比之昔年苏宗月如何?”季宁雅反问。
李恒发迹前待的城镇,是苏成元率下。苏成元与苏夫人关系敦厚,那座城池就在京都附近。
当年的苏成元既对苏家大房推崇至上,就不会忘记深受宠爱的苏相幺女苏宗月。
耳濡目染,李恒应当见过苏宗月的作品。
果不其然,李恒愣了一下,随即瞧着这幅画摇头:“各有千秋,无法比拟。”
他不是大话,苏宗月得苏家精心培养,季宁雅也得了季家精心培养。
季家纵是不如苏家,到底也是云梦第二大家。
苏宗月比季宁雅更有天分,早逝两载,季宁雅如今作画才追得上她。
也正是季宁雅多了这两年,导致两人水平相当,作出的画又不是同一种风格,自然不可能分出胜负来。
“能得李大人此批语,我此生无憾也。”季宁雅笑。
她平生唯一肯承认的对,就是苏宗月。
偏偏因为家世的缘故,过往将二人放在一起,哪怕她比苏宗月更强,人们口口相传的,也是苏宗月比她更有才。
如今能得李恒各有千秋的评价,她是高兴的。
“不知李大人可愿与我聊聊?”心中高兴了,季宁雅便开始邀约。
她瞧着眼前的李恒,眸中闪着兴味的光。
梁苏暮是她的猎物,她对梁苏暮调查的十分清楚。
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两位左膀右臂,也了解的清晰透彻。
宗瑾暂且不论,这位李恒李大人,她倒是颇感兴趣。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带了雁门关独有的风格。苏嫣然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地。
她下意识用轻抚肚子,无奈苦笑。
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她怀胎几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若非不得不如此,她是想留下这孩子的命的。
可惜她起事败了,若无法解决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她也会死。
还不如趁着现在,先发制人落了胎,还能借这个孩子陷害几个宗月心腹,给宗月找点麻烦。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苏嫣然的嘴角尽是冷意。
下一刻,她冷峭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陛下我的孩子呢?”
轻飘飘一个问题,却是叫众人哑口无言。
梁苏暮蹙眉,不欲搭理苏嫣然,然而想着她毕竟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到底还是冷着脸开口:“孩子没了。”
苏嫣然目光陡然凌厉无比,望向庞锦薇的视线充满恨意。
她颤抖着伸,指坚定指向庞锦薇:“是她!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跪着的庞锦薇挑眉。
实话,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性格。然而在父亲去后,她一夜长大。
等嫁给宗瑾、随夫来到雁门关。不只自家后宅,就连后宫都一度交给她打理。
身居高位久了,一举一动都无形中透露着威严。雁门关人来人往,所见之人无不对她谄媚异常。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无礼用指着她进行污蔑。
“苏姐这话,恕臣妇无法苟同。”庞锦薇面色稍冷,语气不卑不亢。
她跪在梁苏暮跟前,却是跪给梁苏暮看,跟事情真相没有关系。
“臣妇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苏姐,送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再敲打敲打宫人,以免他们怠慢苏姐。”
庞锦薇顿了顿,继续道:“原先苏姐睡着,臣妇没有辩解。可现在臣妇倒是想问一句,为何臣妇刚进来没多久,苏姐就一头冲向桌子,故意将腹撞在桌角,却要指责臣妇害了您的孩子?”
她面无表情,却是逻辑清晰、口齿伶俐。
苏嫣然没想到昔年愚蠢的庞锦薇变得如此难缠,一时脸色难看:“你血口喷人!”
她扭头望向梁苏暮,着急道:“还请陛下信我,我千里迢迢来雁门关,只为了给孩子一个拥有父亲的会,否则我何至于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此?”
“庞夫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又怎会主动将肚子撞向桌角?还请陛下明察!”
梁苏暮没有话,他戴着玉扳指的一下又一下敲打桌面,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将视线落宗瑾脸上:“爱卿如何看?”
苏嫣然不自觉抿了抿唇,宗瑾能如何看,他还能避开不帮自己妻子,反而来为她这个京都苏家的姐话?
宗瑾神色未变,先是瞧了苏嫣然一眼,而后又望向自己的妻子,摊:“此事涉及内子,臣应当避嫌,臣不敢。”
“朕让你你就。”梁苏暮没好气道,宗瑾何时跟他这么客气过?
难道宗瑾忘了吗?半年前他还有胆子指着自己这个皇帝鼻子骂咧。
闻言,宗瑾眉毛一扬,摸了摸鼻子。
“微臣觉得,此事当务之急,应当是判断那孩子是否乃陛下血脉。”
“若验证了当真是陛下血脉,再查真相不迟。若不是陛下血脉”
后面的话宗瑾没有完,不过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想什么。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真是梁苏暮的孩子,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个定论、给苏嫣然和整个雁门关交代。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不是梁苏暮的孩子,那她来雁门关必定图谋不轨,双方是敌人,就是真的被庞锦薇推倒没了孩子又如何?
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梁苏暮白了宗瑾一眼,这个道理不只宗瑾懂,他也懂。
“难道爱卿有法子判断那胎儿究竟是否朕的血脉?”
苏嫣然也顺着话头将目光移到宗瑾脸上。
孩子已经没了,宗月不知道,梁苏暮不记得,宗瑾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证实那孩子不是梁苏暮的。
苏嫣然眼底浮现讥嘲。
宗瑾自然没错过这股嘲讽之意,事实上,他偶尔瞥向苏嫣然的目光也十分冰冷,甚至若非碍着梁苏暮,他都想一把掐死苏嫣然。
勾引自己妹妹的丈夫,利用腹中孩子诬陷妻子,他跟苏嫣然的仇,也算是不共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