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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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还是没有将你苏家骗过去。”皇后不甘道:“否则焉有如今完整的禁卫军?本宫知晓苏家势大,却不曾想势大到如此地步。”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京都禁卫军该是和太子旧部打斗,两败俱伤,她坐收渔翁之利。

    也怪她对辽东军太过自信,自以为今夜必能将明昭帝拿下,便没有仔细探查今日消息。

    皇后身形一颤,深深闭眼。

    从见到皇贵妃和苏相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其实差点就骗过去了。”皇贵妃语气平淡:“只不过,姐姐太着急了些啊。”

    她喟叹。

    若非皇后早一步到皇宫,若非他们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听闻皇后消息,那现在被包围、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就是皇后了。

    两方人马谁也没将明昭帝放在眼中,齐齐忽视了他。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夜的陛下寝宫,属实热闹。”皇后也感慨一句。

    她忽的问皇贵妃:“雨停了吗?”

    皇贵妃一怔,回身望向门外,暴雨倾盆,显然正是猛烈关头。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的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皇后嘴角讥嘲,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的嘴角一弯。

    “风雨未停。”她抬头,下巴微扬,望着皇贵妃道:“妹妹以为你苏家就是最后的黄雀吗?”

    皇贵妃蹙眉。

    苏相沉吟着没话,反倒苏宗白出声:“无论苏家是不是最后的黄雀,皇后娘娘都不是。”

    “担心苏家的时候,娘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长辈话,何时有晚辈插嘴的份?”皇后正色道:“好歹本宫也是云梦皇后,苏公子真是不懂规矩。”

    “不过,”她又道,嗤笑:“成王败寇,本宫无需担忧自己,今日是本宫败了。可你苏家庞然大物,数百年不知得罪了多少势力。”

    她盯着皇贵妃,拔起头上发簪抵在自己脖颈处,一字一顿道:“本宫败了,可你苏家未必会胜。”

    罢,她竟是了无牵挂,自己用发簪刺入脖间,登时倒地,血流如注。

    皇贵妃心惊,与苏相对视,各自在彼此眸中看出骇然。

    云梦国少有的未出身苏家的皇后,被打压了一辈子,终究是死在了今夜。

    皇贵妃叹息一声,静静望着皇后尸骨,不知在感叹谁的命运。

    “来人,将这些异族刺客拿下!”苏相和苏宗白已经在着对付辽东人。

    今夜禁卫军没有分毫损伤,数量是辽东人十几倍之众,哪怕辽东人再骁勇善战,对付他们依旧不在话下。

    皇贵妃不在他们的打斗圈里,她轻轻抬步,向几欲昏迷的明昭帝走去。

    比起苏家,皇后恨透了明昭帝,是他亲将她拉入这泥淖之中。

    皇后那般从容又决然赴死,想必是笃定明昭帝活不长久,否则大仇未报,皇后便不会那么快寻死了。

    何况她方才在外面也听到,皇后自己这几十年一直在给明昭帝下慢性毒药。

    这一点,就连她都发现,足见皇后隐藏之深。

    她无声叹气,如此皇后,也不知晓她临死之前,给苏家留了怎样一份大礼。

    此时此刻,瞧着朝自己走来的皇贵妃,明昭帝眸中没有一分欢喜:“今日场景,是皇贵妃想看到的吗?”

    “还差一点。”皇贵妃声音婉转悦耳,在明昭帝耳中却如同鬼魅之音。

    “若陛下肯禅位给年儿,也许您还会风光度过晚年。”

    明昭帝陡然瞪大眼,重重咳了几声,发狠道:“毒妇,你休想。”

    闻言,皇贵妃并未答话。

    她低头,慢条斯理拨弄着上精美丹蔻。

    再抬眼一瞥,那头的打斗正是激烈之时。

    明昭帝一直盯着她,良久,才听皇贵妃开口:“陛下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到最后,她语气中甚至带了怅惘。

    猛地,她捏住明昭帝脖颈,冷嘲:“陛下还没看清如今形势吗?”

    “太子逼宫,皇后与辽东勾结,禁卫军救驾来迟,陛下于混乱之中身亡。”她面无表情完这句话。

    “陛下觉得这个死法怎么样?”

    “朕,不会让苏家得逞的。”明昭帝恨恨道,他肩胛处流血越来越多,已经在昏迷边缘。

    “皇贵妃恐怕不知,朕曾写下一封圣旨,若朕驾崩,太后迁居皇家寺庙,苏相与皇贵妃陪葬。”

    他吃吃地笑起来:“想必皇贵妃不知此事吧?”

    有那玉簪之事在,她对废后和宗瑾的关系有过一定猜测。想来废后薨逝,宗瑾也曾有难过的。

    无论昔年废后抱着怎样的心情,都是原原本本认认真真帮过宗瑾的。

    兄妹二人再未就此交谈。

    翌日早晨,一封自边境紧急发回的情报打破了这两个月京都的表面平静。

    信上还带着血迹,只清清楚楚写了一行字。

    摄政王急功冒进,深入敌腹。我方损失惨重,摄政王下落不明。雁门关近乎失守。

    寥寥几言,道尽边境困窘。

    雁门关前还挡着许多原先被梁苏暮收复的城池,怎会突然失守?

    除非是那些城池再次被破,敌军已至雁门关。

    苏家势力闻风而动,当即痛批梁苏暮此等冒进行径,要求陛下降他的罪,并为边境换一个主将。

    什么?你换谁?云梦几人能担任那个将领?

    笑话!我云梦泱泱大国,怎会连个将才也无?实在选不出来,派我苏家门下优秀子弟前去也可以嘛。

    人才那么多,并非只有梁苏暮可堪大任。

    何况不败神话、云梦战神,如今不也败了吗?还导致雁门关几欲丢失。

    梁苏暮一派被压得不上来话。

    边境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道,陈将军已经许久没有来信,至于梁苏暮,更是直接失联。

    李恒与宗瑾对视,两人眸中俱是不安,心已经沉入谷底。

    若有条件,梁苏暮定会时时写信,彼此交换情报,毫不间断。如今许久没有联系,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对消息并不清楚的梁苏暮一派,此刻在苏家咄咄相逼下,显得那么无力而抬不起头。

    李恒宗瑾俱咬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边境换了主将,更不能让陛下降罪梁苏暮。

    明昭帝每日只是被抬到殿中,什么都不出来。最后的决策基本都是两派相争,谁争赢了就采纳谁的决策。

    这次双方更是争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有个结果。

    得知消息的宗月,叩响了苏相房门。

    却是苏相身旁的厮开门,恭敬道:“三姐,相爷已知晓您的来意。相爷,请您回去吧,他不会同意的。”

    宗月回苏家之后,沿用了当初苏宗月的排行,称三姐。

    她垂眸,拳头握紧,面无表情。

    厮传完话就关门进去了。

    宗月蓦的跪于苏相书房台阶下,脊背挺直,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望着书房内部。

    这扇从前永远向她敞开的门,如今也关闭了。

    她所求不多,来找父亲只是想,亲赴边境。

    “我幼时与师傅游历两年,什么样的艰苦环境都受得了。”她用苏相能听到的声音高呼道:“这一年以来,我更是修习武功从未间断。”

    “领兵打仗,我不是不行!”她高声喊道,目光坚定。

    “边境那几座城池,都是云梦领土。雁门关是深入云梦腹地的最后一道屏障,绝对不能失守。可如今雁门关几欲失守,却无将领前去领兵,为何不能我去?”

    “倘若他日父亲筹谋之事成,边境、雁门关,都是您的事。”

    守住雁门关,是梁苏暮、苏家心照不宣的目的。

    然而在这目的之下,还有来自双方政治斗争的暗潮汹涌。

    因此才久久僵持不下,奔赴边境的人选才一直无法定下。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闻讯而来的苏夫人想将宗月扶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非要跪在地上,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她嗔道,又暗含劝告之意:“你有多少能力你父亲当然清楚。可他宠爱你,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便不想再失去第二次。边境有多危险还用我告诉你吗?那可是辽东赫赫有名的将军秦良玉!”

    她语气十分恨铁不成钢。

    宗月抽噎一下,抬眸,水汪汪的眼睛直视苏夫人:“母亲,我知道。可我必须去。”

    所有的道理和顾虑她都明白,可她必须去。

    不只雁门关不能破,她的爱人也不能死。

    苏夫人瞧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的就不出话了。

    “你难道想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她张了张口,良久才发出这一声感慨。

    “母亲,我一向是理智的人。”宗月神色未变,应道:“所以我才必须去。”

    理智和情感一起做出的决定,她怎能违抗?

    “我不是为了男人而不要亲人的女子。”她道:“若我去了,尚有兄长和嫡姐为父母养老。可若我不去,他就真的死了。”

    宗月望向苏夫人的眼神有几分祈求:“母亲,那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太子才能平庸,性情伪善,从未入她眼睛。

    惟有梁苏暮。

    苏夫人眸中闪过痛色。

    “也罢。”她叹息一声:“孩子大了,是我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