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宗月默然,却听梁苏暮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日后苏家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只管答应,最后再来告诉我。”
“坏人都由我来做,你只需安安稳稳当个孝顺的女儿就是。”梁苏暮语气认真:“届时就告诉苏家,你尽力了,是我无情无义不肯帮忙。”
宗月眼眶渐渐红了。
她凝望梁苏暮,不发一言。
没料到妻子突然眼红的梁苏暮足无措,下意识伸想为她抹眼泪。可等都到了宗月眼角,才发现她还没哭出来。
梁苏暮在原地僵了片刻,苦笑。
“怎么哭了?”他语带揶揄:“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让人知道,苏相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却不想他话音落下,宗月突然又轻笑出声。
梁苏暮:“”
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想受点惩罚?”
着,他视线向宗月胸前瞟去,意思十分明显。
才被他旺盛精力折腾过的宗月连连摆:“没有没有。”
“嗯?”
“只是突然觉得好笑。”
“什么好笑?”
宗月眸中意味不明:“惹恼我的人不曾出面,被她敌视的你却在替她话。”
梁苏暮沉默了,这话他不敢接。
都婆媳矛盾,可谁丈母娘和女婿没有矛盾呢?丈母娘看不起女婿也是有的。
“那时我跪在父亲书房前,要求他允我奔赴雁门关,母亲当时还十分支持我。”话间,宗月神色不自觉带上落寞。
“可惜时过境迁,在她不考虑我的处境而作出决定时,心中在想什么呢?”
宗月扭头,直视梁苏暮:“她可曾想过,若我为苏家求情之事一旦传出,我在摄政王府就会毫无威信,人人都将骂我背叛了摄政王府,骂我背叛了挚爱我的夫君,并要求你休弃我?”
梁苏暮心中一痛,他用嘴巴堵住了宗月接下来的话,一直到宗月瘫软在他怀中,眸中再无悲伤情绪,他才放开宗月。
“我不会休弃你。”梁苏暮语气缱绻:“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妻子,纵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也不会将她休弃。”
“只怕那郎君日后身居高位,妻子却容颜老去,郎心不复,美妾成群。”宗月故意道。
梁苏暮伸,在她身上某处掐了一下,惹得宗月脸色羞红。
“只怕那妻子魅力无边,追求者从城南排到城北,家中以色侍妻的郎君被无情抛弃。”梁苏暮神色也满是哀怨。
宗月被他逗笑了。
身边男人又在那处掐了一下,宗月这才止住笑声,侧头,认真的望着他:“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梁苏暮下意识接道。
意识到宗月了什么,他眼眸微亮。
“我在云城的时候,庞伯母劝我生个孩子。”宗月道。
话落,男人的已经攀在她的身上。
“她,有了孩子,你们之间的矛盾便会迎刃而解,化敌为友。”宗月格格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矛盾会不会迎刃而解不知道”梁苏暮托腮,三两下扒开宗月衣服,覆了上去:“但孩子是可以有的。”
满室温馨,思念和深情都湮没在低声娇吟中。
上天似乎格外厌恶这个国家。
云梦国自开国以来,除了开国皇帝与三大家族家主关系极好,三大家族对皇室忠心耿耿。此后数百年,皇室代代式微,世家代代林立,中央集权代代被削弱。
到了明昭帝这一代,皇室呕心沥血与苏家对抗,然依旧抵不过世家发展速度。
到了明昭帝年迈、缠绵病榻,他这一生似乎都没有什么政绩——世家势力愈发壮大、皇甫家与皇室藕断丝连的关系变得冷淡、世家辖地内,百姓只知世家而不知皇帝。
各世家领地间矛盾加深,壁垒渐起,严重制约了整个国度的经济发展。
更别提国家武器来源被季家牢牢垄断,国库空虚,朝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京都,苏家与摄政王势力斗争愈发激烈,苏相义女嫁予摄政王后,双方关系没有丝毫缓和,甚至变本加厉。
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京都乱象起,各地摩擦生。值此山河飘摇之际。
云历三十二年秋冬交界之时,瘟疫,突然大规模爆发了。
来势汹汹的瘟疫更让百姓苦不堪言,梁姓皇室的统治,摇摇欲坠。
“微臣年少时,祖父、父亲官职皆不高。我跟随入宫,被朝臣羞辱,是娘娘替我解围。”宗瑾没接话茬,反而起其他。
“那时娘娘将我从泥潭扶起时,跟我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皇后微微眯眼,想了一会儿,依旧神色茫然。
她显然是不记得了。
宗瑾心中愈发失望。
“娘娘,我何必拘泥于眼下艰难。大丈夫合该顶天立地、建功立业,了却君王天下事,将一颗丹心奉献给祖国山河。”
皇后脸色微白,闻言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宗瑾冷眼瞧她。
若没本事,就去学本事。若有本事,就去用本事。待你成长到可与那些朝臣并肩,甚至达到他们仰望的高度,再无人会羞辱你。
这也是皇后当时原话。
那时她对明昭帝尚有情义,对这家国故土尚怀感恩,尚未被深宫艰难、明昭帝无视、苏家打压等种种磨难压弯脊梁。她的眸光温暖,思想上进。
皇后将他从泥潭拉出,改变了他的一生。
如今不过短短几十年,时过境迁。当年那个会教导孩子为国家建功立业的美妇人,如今已经变成与外敌联合吞并国家领土也分号不眨眼的蛇蝎了。
时间,怎么就这么能改变人呢,宗瑾不明白。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面无表情:“宗家虽投靠端王行事,微臣私下虽有所图谋,但一切都建立在,云梦国领土完整的基础上。”
他瞳孔微缩:“云梦国子民,永远不会允许云梦领土被外人侵占,永远不会允许云梦一分为二。内斗可以,若有强敌入侵,定会一致对外。”
皇后嘴巴微张,她想什么,没有。
想大声笑出来,笑宗瑾愚蠢,也没有笑。
“娘娘心中已失了仁义。您生于斯长于斯,即便皇族没让您过上好日子,可您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在这片土地。您既已不将云梦子民当同胞,微臣自也不愿在您底下做事。”
“宗瑾,你”皇后指着他,半晌不出话。
宗瑾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与她对视,认真问道:“因为泄露的边防图,导致边境有多少浴血奋战的勇士死去,您知道吗?”
他们以为自己死在为国家领土而战的战场,一腔忠义赴死,并以此当作一生的荣光。
殊不知他们拼死守护的人与强敌勾结,要这个国家生灵涂炭。
他们没有死在光荣的战场,反而间接死在自己中。
宗瑾深深闭眼。
“自此以后,娘娘不必再寻我。微臣与您,再无瓜葛。”
他抬步向外走去。
在他就要踏出门口的那一刻,皇后猛地叫住他。
“你就连庞锦薇的安危也不顾吗!?”
宗瑾身体微顿。
片刻后,他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庞锦薇与我无甚关联。娘娘若想用她威胁我,请随意。能不能被您威胁到,就是我的自由了。”
若他表现得太过在乎庞锦薇,反而适得其反,宗月就是一个例子。
宗瑾轻轻叹气,离开皇家寺庙,浑身轻松。
他似乎自黑暗中,走到了光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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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撕心裂肺的痛。
这是晚晴苏醒时的第一反应。
她努力睁眼,胸前包好的纱布意味着她的伤口被妥善处理,她还活着。
可她紧蹙的眉心并未因此变得舒展。
晚晴上下打量这间屋子。
房间很朴素,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布置,令她下意识察觉危险。
她被何人所救?郡主和陈姐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快,有个婢女推门进来。见她苏醒,婢女眸中闪过几分诧异,又退了出去。
片刻后,玉檀走了进来。
晚晴微微瞪大眼,她看着玉檀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如何了?”玉檀语气尚算温和。
晚晴抿唇不语。
“是我家主子救了你。”似是知晓晚晴在想什么,玉檀道:“我主子是季家少主。”
晚晴神色震惊。
“季少主为何会救我?我家姐呢?”她眼眸中有些许警惕。
自家姐跟季宁远有那么几分不对付,她不是不知道。
“少主偶然经过,见到你,便顺救了。”玉檀漫不经心回答道:“至于你家姐,不好意思,见到你时,你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晚晴眸中闪过悲痛,难道姐被那些刺客掳走了?
“不过听闻。”玉檀又道:“平阳郡主和陈姐寺庙祈福遇刺,已经传遍京都。陈姐昨日苏醒,平阳郡主在宗家,尚未醒来。”
今日是陈思吟醒后一天,宗月醒来前一天。
晚晴骤然抓紧床单,瞪向玉檀,恼怒道:“你休要挑拨离间!”
“我可没挑拨离间。”玉檀耸耸肩:“一切都是你自己脑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