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以来，宗冉甚少出现在大家面前。许是终于明白宗府无人给她撑腰，即便平日里不心碰到宗月，都会绕道离开。

    “既然祖父如此，那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去京都吧。”

    宗瑾看过信件，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件事老太爷早就跟他提过，京都陛下要选秀，宗冉宗莹皆在备选女子之中。

    她们将要被送到京都，等待面见陛下。要么没选中重新回来，要么被选中一飞冲天。

    “何事？”二太太插嘴道。

    她如今是后院主母，问询此事也是应该的。

    宗瑾抬头，蹙眉望向宗月，余光又瞥了宗冉一眼。

    他将信件交给二太太。

    “二姐姐既然被陛下赐婚，是不是要去京都谢恩？”宗冉瑟瑟缩缩道：“不如二姐姐与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些照应。”

    宗月冷哼一声。

    “你怎么？”宗瑾揉了揉眉心。

    关于宗月的婚事，当真是一波三折。

    “圣旨赐婚，不好拒绝。”他道。

    为何陛下对宗月的婚事如此关注？不他只是不想让端王好过。

    他厌恶端王，厌恶到要夺去端王所有喜爱一切的地步。

    “那就不拒绝了。”宗月淡淡道。

    她语气讥讽：“他们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让我嫁给皇甫临。即便我们这次拒绝成功了，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

    “连天子都许可的事，有什么做不到？”

    “那”宗瑾迟疑着：“你真的要嫁给皇甫临？”

    宗月凝眸望他，嗤笑：“也要他皇甫临能活到那天才是。”

    宗冉见两人不约而同无视她，旁若无人的交谈，眸中不甘一闪而过。

    她脸色灰白，柔柔弱弱劝道：“二姐姐是什么意思您要抗旨吗？妹妹觉得皇甫少主也很好啊。”

    “宗冉。”宗月倏地冷声道，她朝向宗冉，掐住宗冉下巴：“这些日子我没搭理你，不代表我忘记了你做过的所有一切。”

    宗冉眼泪扑簌扑簌留下：“二姐姐是什么意思我，我也是为了姐姐和家族好。”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心中有数。”宗月将她下巴都掐的青紫，这才将她放下。

    她走至门口，侧头，回身看着一屋子人：“大哥放心吧，三日后我便启程去京都，谢恩。”

    当年太子和皇甫雅犯下的事，若背后没有龙椅上那位许可，她是不信的。

    左右这么久了，她也该回去看看了。

    明月阁借着太子的势一跃而起，又有宗家在背后撑腰，如今也算是云城一大势力。

    而摘星楼在明月阁的资金扶持下，招贤纳士，迅速崛起。依照她的吩咐，如今已经在京都开了分店。

    她那批在温泉山庄锻炼的属下，算算日子，也该出师了。

    万事俱备，那就让她带着这些人回去瞧瞧吧，也好看看她曾经的故人，现在过的怎么样。

    -

    “来，心些。”

    京都，苏府门口，梁苏年轻声细语，扶着苏宗岚下马车。

    “好。”苏宗岚眉眼皆是笑意，点点头，就着梁苏年的下来。

    两人一道进了苏府。

    “怎么了？”梁苏年见苏宗岚神色有异，问道。

    “没什么”苏宗岚摇摇头，抿唇：“只是觉得这府中气氛紧张了些。”

    她一向敏感，感觉几乎不会出错。

    “许是你近日太过劳累了。”梁苏年柔声安抚道。

    他们今日是来拜见苏相的。

    苏宗岚眼皮一直在跳，等走到苏相正屋门口，才知道这府中为何气氛如此诡异。

    苏家四房，一直在香城的苏成元，此刻正跪在苏相屋前。

    苏宗岚面上犹豫一闪而过。

    她踯躅在苏成元身后，迟迟没有迈步。

    “走吧，我陪你过去。”梁苏年揽着她的肩膀，道。

    他知晓她的顾虑。

    人长大了，最害怕的就是记忆中那些故人面目全非，一点找不回从前模样。

    云梦国大案，李家公子以性命奏响鸣冤鼓，他们就住在天子脚下，不可能没有耳闻。

    于公，苏家不可能帮助苏成元。

    可于私，那是自幼与苏相情谊甚笃的庶弟，是无比疼爱苏宗岚的四叔。

    眼下，苏成元就跪在屋门前的庭院中，身躯佝偻，发丝尽白，瞧起来比苏相老了十岁不止。

    然而无论如何，苏宗岚总要过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在梁苏年的搀扶下，缓缓靠近苏成元。

    “四叔。”苏宗岚轻声唤道。

    苏成元后脊瑟缩一下，这才望向来人。

    他眸中隐有浊泪，本就是跪着，又朝苏宗岚和梁苏年磕了个头：“臣，拜见睿王、睿王妃。”

    旁的，要苏宗岚在苏相面前为他求情之类的话，他一句也没。

    “至于太子妃于暴雨之中跪在微臣门前，就更是子虚乌有。假若太子一定要此事存在，那微臣请问太子，太子妃娘娘千金之躯，若太子无错，娘娘为何要跪在微臣门前？”

    太子被苏宗白的无耻噎住。

    若不是苏宗白先出，他怎会提刀砍他？他都不知道苏宗白在自己旁边！

    皇甫雅为何跪在苏宗白门前？还不是因为苏家势大，害怕不跪会遭到苏家猛烈报复？

    可这些话他不能，他不能亲将皇室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

    明昭帝眼眸阴沉，头一次觉得太子如此愚蠢。

    太子无言，明昭帝也无言，只能眼睁睁瞧着朝堂上废太子之声日益高涨。

    “苏卿。”明昭帝轻声道：“太子之位涉及国祚，废太子一事非同可。更何况，倘若废太子之后，谁又有才能担任太子之位呢？”

    苏宗白立刻道：“睿王殿下博学多才、卓尔不群、眼光老练独到，微臣以为，睿王堪当大任。”

    笑话，明昭帝竟想用太子之位给谁坐的问题难他，苏家又不是没有女子在宫中，苏家女又不是没能为皇室生出皇子。

    苏家难道还怕功高震主吗？

    明昭帝共三个儿子，太子废了，难道苏家会拥立梁苏暮为太子？

    可笑。

    明昭帝在问出口之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在苏宗白回答之后，就更这么觉得了。

    他再次恼怒瞪了眼太子，只觉是太子传染了他。

    “无论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择日再议，退朝！”

    明昭帝罢，立刻起身离去，仿佛走得慢了苏宗白会再次叫住他。

    “退朝——”太监高声道。

    苏宗白耸耸肩，与苏相对视。

    明昭帝反应在他们意料之中，苏家本也没想着能一下子就将太子废掉。

    太子走过来，冷冷凝望苏宗白，气急败坏。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苏宗白恭敬行礼。

    太子没理他，自他身边走过，还重重撞了他一下：“猫哭耗子假慈悲！”

    苏宗白挑眉。

    值此关头，下朝之后也是气氛压抑，风雨欲来。朝臣不敢三两聚集，各自脚下如长了风火轮般迅速离开。

    苏宗白与梁苏暮并肩而行。

    苏相接受了苏嫣然的提议，恰巧梁苏暮也有意与苏家合作，双方一拍即合。

    即便双方前些日子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仇，眼下就可以并肩合作了。

    季家、苏家、皇室、端王、皇甫家。

    云梦这几大势力，从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逼急了，就连皇室与苏家也是可以合作的。

    “苏大人今日可谓是春风得意。”梁苏暮客套道。

    “再春风得意，在王爷面前也不敢狂妄。”苏宗白笑笑：“何况下官本就是有王爷背后支持，才敢得意几分。”

    “苏大人谬赞。”梁苏暮语气不咸不淡：“苏家底蕴十足。”

    苏宗白侧头望他，眉宇轻皱。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提醒梁苏暮，父亲与梁苏暮合作，并非好意。

    为宗月解除婚约之后，就是宗冉召宗月入宫了。

    可他将所有话头止于唇间。

    他代表苏家，代表父亲，再如何，他也不能将父亲的谋划，拱告知政敌。

    何况，凭梁苏暮之能，应该猜得到吧？

    过往是苏家疏忽，竟眼睁睁瞧着梁苏暮安然壮大至今，才察觉梁苏暮是睿王真正的敌人。

    太子又算得了什么。

    “回见？”

    愣神片刻，他们已经走到需要分道扬镳的地方了。

    “回见！”苏宗白轻笑。

    苏家和梁苏暮联，二者一文一武，势力几乎笼罩整个云梦官场。

    他们铁了心要明昭帝废太子，明昭帝自然拖延不了多久。

    迫使明昭帝做出决定的，是暗探传来消息：边疆分了二十万将士，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正向京都进军，求废太子。

    明昭帝气的双发抖。

    他还有哪里不明白？这二十万兵，分明是梁苏暮的笔！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兵贵神速，他拖一日，那些兵就靠近京都一日。

    他迫不得已，传太子觐见。

    等太子从明昭帝寝宫出来时，整个人已是衣衫凌乱，意志颓靡。

    收到消息的苏宗白冷笑。

    翌日早朝，苏家党羽再次提及废太子一事。

    而太子褪衣脱冠，跪于殿中请罪。

    明昭帝用冰冷的声音道：“太子受皇甫临蛊惑，犯下大错。今将皇甫临逐出京都，无诏不得踏入京都半步。太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永久禁足东宫，往后不得离开京都，不得踏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