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今夜她逃出来,也必定瞒不住母亲与嫡姐。若她们寻不见自己踪影,定会猜测自己已经成功脱困,因此告不告别没有意义。
来京都本就是担忧嫡姐,可嫡姐情况尚可,心中自有成算,她无需担忧。
原本就该走了。
可是
宗月垂下眸,迎着陈将军的目光,她缓缓摇头。
陈将军挑眉,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多谢陈将军不远千里来京都救我,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
女子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令陈将军愣了愣。
他抬头,望着月夜里那身披长袍的女子,宛若丛林里的精灵。
“烦请陈将军替我将此物交给陛下。”宗月伸,递给陈将军一块玉佩。
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鸢尾花玉佩,自宗瑾交给她后,她就一直随身佩带,十分珍视。
此刻将玉佩由陈将军交给梁苏暮,代表了她的态度。
陈将军默然,心翼翼将玉佩接过,用怀中陈思吟为他绣的帕包起来,捧在中,仿佛那是富可敌国的珍宝。
爱女绣的帕与送给君王的信物合二为一,确实是陈将军拼死也要保护的生命之重。
“我就不去雁门关了。”宗月轻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眼下云梦局势虽乱,但疆域辽阔。我志在千里,不愿在雁门关蜗居。”
“我将要往南边去,至于去哪里,在哪停留,最远抵达何处,全凭我的心意。”
顿了顿,她当着陈将军的面,开始摆弄自己的脸。
陈将军眼神从疑惑转变为震惊的一刹那,宗月笑了下,知道自己成功了。
现在站在陈将军身前的,是与宗月原先截然不同的脸,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甚至骨骼都有所改变。
若非那身衣服没变,陈将军几乎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救错了人,他真的将宗月救出来了吗?
“此法是我偶然探寻古书习得,足以令人改头换面,绝不会叫人认出来。”宗月解释道:“我身上有功夫,之后隐姓埋名,基本不会陷入困境。”
其实是前世从师父那里习得的。
“隔一段时间,我便会去信雁门关,告知我的近况。”
宗月盈盈站立原地,出的话,一点一点将陈将军心中疑虑抚平。
她的话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将军在原地站着,潜意识觉得不对,却不上来哪里不对。
良久,他才木讷道:“陛下、宗大人、李大人,还有思吟,都很”想念您。
“陈将军,”陈将军一句话还没完就被宗月打断,她语气近乎轻柔:“我知道他们关心我,我也很思念他们。”
“但我有我的路,他们有他们的路。走的路不同,不代表日后不能做朋友。”
“你如此,他们会理解的。”
陈将军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颔首:“是。”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宗月的话堵死了陈将军要的一切。
于公,宗月在他心中是皇后,是君,他无法强迫宗月回去。
于私,他与宗月并无私交,没有立场劝宗月做什么。
宗月见状,转身离去。
他们的位置不远处,已隐隐见了火光,苏家党羽快要搜到这里了。
“娘娘!”望着她的背影,陈将军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叫住宗月。
也因此增加了引来苏家人的风险,他只能飞速问道:“您可有什么要带给陛下的话?”
他的眼眶通红,情至深处,所见之人无不动容。
那一瞬间,宗月想到了很多。
过往与梁苏暮经历的风风雨雨、皇宫大牢梁苏暮身上由其他女人留下的暧昧红痕、苏嫣然腹中自称是梁苏暮骨肉的胎儿、还有季宁雅对梁苏暮虎视眈眈的张狂神色
她闭了闭眼。
心中陡然揪住,面上却云淡风轻。
纵有千言万语想出口,想追问他与苏嫣然那夜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告诉他来自她的思念。
到最后,那些话都消失殆尽,转为虚空里的一声叹息。
“你且告诉他。”宗月轻声道。
不远处喧闹声更胜,火光逐渐逼近,苏家人要追来了。
“山高路远,愿陛下,保重身体。”
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的陈将军怔了怔,下一刻,就见宗月一个猛子钻进水里,自己面前已不见了身影。
“若无本事,怎么能抢了季姐的男人呢?”她笑道,随即十分夸张摆:“哦,是我忘了,我嫁给夫君时,季姐还未看上他。”
“季姐时时刻刻盯着有妇之夫,当真乃岭南女子之典范。”
季宁雅眼神逐渐阴鹜无比。
她不动声色解下腰间弯刀,正欲动,忽被季宁远按住。
季宁远抬头直视宗月,四两拨千斤:“王妃笑了,家妹年幼顽劣,若冲撞了王妃,我在这儿向您赔不是。”
“季少主的意思是,季宁雅姐年纪尚幼,所言皆是玩笑?”宗月从善如流接过话茬,反问道:
“玩笑自然当不得真,季少主若能保证季姐日后不会出现在夫君后院,我放过她也无妨。”
季宁远顿了顿,语塞,到底没有如此保证。
宗月轻声嗤笑:“看来所谓季少主,所谓季姐,都不过道貌岸然之辈罢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季宁远撑腰,季宁雅十分张狂:“便是我要嫁给梁苏暮,你又能如何?”
“夫君曾向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宗月低头瞧了瞧脚尖,而后抬头:“若是季姐要嫁给夫君,必将踩着我的尸体嫁入。”
“区区不才,虽不似季少主一般优秀,但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不可能的。”她眸中尽是冷意。
“那你就等着我来取你性命,在你尸骨未寒时风光嫁给梁苏暮。”季宁雅嚣张放话。
她从未将宗月放到眼中,尤其是季宁远在,有人宠着,她自然无后顾之忧,肆意展示自己真实性情。
“我与家妹欲回岭南,还请王妃让路。”见两个女人打完锋,季宁远神色淡淡道。
“季少主与季姐回岭南,敢问马车内是谁?”
季宁雅握住弯刀的一紧,她面无表情望了宗月一眼,眸中毒辣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是自在下与家妹年幼时就照顾我们的婆婆,在下娘亲的陪嫁。婆婆身体不好,因此坐了马车。”季宁远不假思索答道。
“是么?”宗月嘴角微勾:“若我今日一定要留下这位婆婆呢?”
季宁远不语。
他高坐马匹之上,定定地瞧着宗月。
这个女人怎就如此有魄力呢?竟敢单枪匹马来拦他。
“看来前几次与王妃打交道,没能令王妃长了教训。”季宁远神色淡淡:“王妃若有时间不如尽早回去,在下还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宗月眉心一跳。
她摆摆:“是否长了教训无需季少主担心,今日这辆马车,我是一定要留下的。”
罢,她不再废话,瞬间扬起腰间长鞭,带有倒刺的一方朝季宁远挥去。
季宁远登时勒马,马儿前蹄抬高,同时在季宁远指挥下转移方向,灵敏躲开了宗月长鞭。
事先潜伏在这的摘星楼众人全员出动,与季家众护卫陷入混战。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季宁雅想过去与宗月对打,偏偏被玳瑁拦住,死活脱不开身。
而宗月这边,秋娥和时羡护在她两侧,三人一起朝季宁远身上招呼,全然没有不能以多欺少的觉悟。
季宁远嘴角抽搐。
“摄政王正和苏家对垒,在下只是京都过客,王妃何必苦苦将目光放在我这里?”
“季少主未免太过自大,我从未将你放在眼中。只不过我既是女子又是人,睚眦必报,今日即乃我报当日之仇罢了。”
三人单独拎出来跟季宁远打,绝对打不过。但三人配合默契,身也不算十分差,季宁远一对三,倒是渐渐显出吃力来。
他一边狼狈躲闪三人攻势,一边分心瞧着熹贵妃待的马车。果不其然已有许多人想那边围去,季宁远心中微沉。
“在下愿为当初对您所做所有事道歉,还请王妃今日放我一马。”他匆忙道,尚维持着翩翩君子模样。
“倘若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宗月冷哼一声,中长鞭再次向他甩去:
“何况季少主的累累罪行,哪怕鞭尸都不为过。为我、苏家大房、夫君带来苏嫣然如此劲敌,可都是季少主笔。”
闻言,季宁远心下无奈,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扭头打量四周,这实在是一场鏖战,他虽心有预感早有准备,却奈不住宗月将属下全部带过来。
她不在京都保护梁苏暮,非得来这里堵他!
真是真是太无耻了!
他有些走神,因此并未察觉马车那边围着的宗月属下,不动声色朝这边打了个势。
宗月三人会意,隐晦挪动位置,若有若无挡在季宁远与马车之间。
玳瑁那边同样如此。
一直到马车被摘星楼众人调换,季宁远和季宁雅都没发现不对。
季宁远宗月是感觉他心神有些飘忽的,甚至望向自己的目光有那么几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