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听闻她死之后,季宁雅悲痛难抑,深居简出。只怕是良心难安吧?
“平阳郡主想什么?”
闻言,宗月语气平静:“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尾大不掉。多年以来深受各方势力忌惮,被其联对付是常有的事。”
“不仅如此。”她语气中意味深长:“苏家内部的矛盾也不少吧。”
苏相霍然抬头,锐利的眼眸紧锁宗月。
可宗月却不肯继续了,她只道:“我同苏公子交好,因此想劝相爷一句。此次苏家遇难,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苏相陷入沉思,宗月则缓缓踱步,去了苏宗白处。
该的她已经了,以父亲之睿智,他会明白的。
苏宗白显然比苏相憔悴许多,不过一夜功夫,他下巴胡茬似是疯涨,发丝凌乱,先前风光霁月的模样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宗月瞧的心酸不已。
见她过来,苏宗白并没什么反应。
宗月隔着牢笼见苏相,此刻却命人打开门,抬步而入。
“苏公子。”她行礼。
“不知郡主来做什么?”苏宗白声音冷淡:“在下这庙,何曾容得下郡主这尊大佛?”
“我来看您,苏公子又何必恶言相向?”宗月眼眶微红,下意识唤道:“兄长”
却是这一声兄长刺激了苏宗白:“郡主笑了,在下从不曾有郡主这个妹妹。”
“郡主出身宗家,乃摄政王心上人。与在下这个身份卑微的阶下囚有何关系?”他冷笑。
“兄长到底还是怨我。”宗月哽咽道。
“在乎,才会怨恨。”苏宗白抬眸与宗月对视,目光无丝毫波澜:“在下与郡主素昧平生,并无怨恨一。”
宗月默然,不再出声。
可她依旧呆呆站立原地,似是不打算离开。
“若郡主无事,便离去吧。”苏宗白道:“在下并不想看到郡主。”
“兄长。”宗月哽咽失声,良久才问道:“月满楼巷尾的那家糕点铺子,还做绿豆糕吗?”
她前世年龄尚幼时,迷上了那家铺子的绿豆糕。偏偏母亲怕她长蛀牙,命令全府不准给她买。
只有兄长会在每日从私塾回来时,为她偷偷带来几块点心。
此事除了她和兄长,无人知晓。
她话落,苏宗白身体猛地一颤,再不复先前淡然。
他缓缓抬头,视线精准无误落在宗月脸上,声音颤抖:“你,是苏宗月?”
宗月点头:“是我,兄长。”
苏宗白不语,却是猛地掀翻桌子:“好,好啊!”
他眸中充斥着失望:“我苏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死而复生,却不曾让家中长辈知晓。
联合外人一起害家族陷于危难。
他的妹,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难怪当初救睿王妃时你那般积极,中途表现又那般出色。”苏宗白冷着脸,嘴角扯了扯:“与睿王妃一母同胞,又如何看不出她那些暗号?”
“兄长,我”宗月足无措:“我不是故意不告知你们的。”
“我问你,梁苏暮可知晓此事?”想及梁苏暮当初三番五次跟他暗示,苏宗白脸都黑了。
宗月不知他为何提起梁苏暮,愣了片刻,随即否认:“不曾。”
她重生在宗二姐身上一事,不曾告诉任何人。
“当真?”苏宗白拧眉,紧紧盯着宗月。
“当真。”宗月神色自然。
苏宗白神色稍霁,他自己的妹妹,自己还是知晓的。宗月没有谎。
可随即他面色又难看起来,若不是宗月告知梁苏暮,那当初梁苏暮是怎么猜到宗月就是妹的?
他多番照拂妹,难道是早就有所企图吗?
“你走吧。”苏宗白面色忽然冷淡下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兄长是怪我,未曾给家里通风报信?”宗月苦笑:“可我又何尝不是太多无奈?”
“你如今与梁苏暮情投意合,风光至极,而我不过求阶下囚,怎敢怪你?”苏宗白语气讥嘲。
“我方才去看过父亲。”宗月叹息一声:“父亲老了。”
她眸中充斥着哀伤:“苏家内部积弊已久,我不是不给家里报信,而是欲为家族下一剂猛药,令父亲和兄长有会大刀阔斧对那些人整改。”
“我的确与摄政王情投意合。”她解释道:“可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彼此互不干涉,你们之间的政治斗争,我也不会参与。”
苏宗白抬眼望她,拳头紧握:“积弊已久,下猛药。”
也怪她对辽东军太过自信,自以为今夜必能将明昭帝拿下,便没有仔细探查今日消息。
皇后身形一颤,深深闭眼。
从见到皇贵妃和苏相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其实差点就骗过去了。”皇贵妃语气平淡:“只不过,姐姐太着急了些啊。”
她喟叹。
若非皇后早一步到皇宫,若非他们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听闻皇后消息,那现在被包围、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就是皇后了。
两方人马谁也没将明昭帝放在眼中,齐齐忽视了他。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夜的陛下寝宫,属实热闹。”皇后也感慨一句。
她忽的问皇贵妃:“雨停了吗?”
皇贵妃一怔,回身望向门外,暴雨倾盆,显然正是猛烈关头。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的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皇后嘴角讥嘲,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的嘴角一弯。
“风雨未停。”她抬头,下巴微扬,望着皇贵妃道:“妹妹以为你苏家就是最后的黄雀吗?”
皇贵妃蹙眉。
苏相沉吟着没话,反倒苏宗白出声:“无论苏家是不是最后的黄雀,皇后娘娘都不是。”
“担心苏家的时候,娘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长辈话,何时有晚辈插嘴的份?”皇后正色道:“好歹本宫也是云梦皇后,苏公子真是不懂规矩。”
“不过,”她又道,嗤笑:“成王败寇,本宫无需担忧自己,今日是本宫败了。可你苏家庞然大物,数百年不知得罪了多少势力。”
她盯着皇贵妃,拔起头上发簪抵在自己脖颈处,一字一顿道:“本宫败了,可你苏家未必会胜。”
罢,她竟是了无牵挂,自己用发簪刺入脖间,登时倒地,血流如注。
皇贵妃心惊,与苏相对视,各自在彼此眸中看出骇然。
云梦国少有的未出身苏家的皇后,被打压了一辈子,终究是死在了今夜。
皇贵妃叹息一声,静静望着皇后尸骨,不知在感叹谁的命运。
“来人,将这些异族刺客拿下!”苏相和苏宗白已经在着对付辽东人。
今夜禁卫军没有分毫损伤,数量是辽东人十几倍之众,哪怕辽东人再骁勇善战,对付他们依旧不在话下。
皇贵妃不在他们的打斗圈里,她轻轻抬步,向几欲昏迷的明昭帝走去。
比起苏家,皇后恨透了明昭帝,是他亲将她拉入这泥淖之中。
皇后那般从容又决然赴死,想必是笃定明昭帝活不长久,否则大仇未报,皇后便不会那么快寻死了。
何况她方才在外面也听到,皇后自己这几十年一直在给明昭帝下慢性毒药。
这一点,就连她都发现,足见皇后隐藏之深。
她无声叹气,如此皇后,也不知晓她临死之前,给苏家留了怎样一份大礼。
此时此刻,瞧着朝自己走来的皇贵妃,明昭帝眸中没有一分欢喜:“今日场景,是皇贵妃想看到的吗?”
“还差一点。”皇贵妃声音婉转悦耳,在明昭帝耳中却如同鬼魅之音。
“若陛下肯禅位给年儿,也许您还会风光度过晚年。”
明昭帝陡然瞪大眼,重重咳了几声,发狠道:“毒妇,你休想。”
闻言,皇贵妃并未答话。
她低头,慢条斯理拨弄着上精美丹蔻。
再抬眼一瞥,那头的打斗正是激烈之时。
明昭帝一直盯着她,良久,才听皇贵妃开口:“陛下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到最后,她语气中甚至带了怅惘。
猛地,她捏住明昭帝脖颈,冷嘲:“陛下还没看清如今形势吗?”
“太子逼宫,皇后与辽东勾结,禁卫军救驾来迟,陛下于混乱之中身亡。”她面无表情完这句话。
“陛下觉得这个死法怎么样?”
“朕,不会让苏家得逞的。”明昭帝恨恨道,他肩胛处流血越来越多,已经在昏迷边缘。
“皇贵妃恐怕不知,朕曾写下一封圣旨,若朕驾崩,太后迁居皇家寺庙,苏相与皇贵妃陪葬。”
他吃吃地笑起来:“想必皇贵妃不知此事吧?”
皇贵妃挑眉。
“皇贵妃知晓也没关系。”明昭帝又道:“可惜那圣旨丢失,朕不知其下落,苏家定也未查到。你苏家仇敌众多,若朕身死,那圣旨必将重现光明,天下乱矣。”
皇贵妃瞳孔一缩:“你疯了!这是你的江山!”
明昭帝冷笑:“朕是疯了。朕这一辈子从未替自己活过,唯一的继承人也被你苏家算计,令朕亲杀了他。朕没了继承人,待朕驾崩,鹿死谁,与朕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