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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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如今宗月不在,其胞兄宗瑾却高居庙堂之上,位极人臣,因此无人敢宗月的不是。

    这老人却不同。

    瞧着老人隐有怒容的脸,梁苏暮不禁拧眉。

    此人与寻常朝臣不同,是云梦读书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诋泰斗。

    老人名徐安,人称徐老先生。

    当初苏家门生遍布天下,身为官场之首,得世人推崇。而徐安一介寒门,偏生凭一己之力,在读书人心中与苏相平起平坐,可谓不凡。

    徐安性情刚正不阿,惯不为五斗米折腰。其少时贫困,求学时天赋异禀,也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出人头地,显赫一时。

    他为官最信奉的,无外乎一个‘礼’字。终其一生,都是礼教的实际践行者。

    先帝年轻时励精图治,徐安在先帝下得以实现政治抱负,君臣相惜。

    先帝晚年,昏霍无道,亲人远贤臣,偏听偏信,徐安深感失望,上书乞骸骨。

    如徐安一般的老臣,若要致仕,大多都是天子驳回两三次,臣子千恩万谢乞求,最终天子同意,方能全了两厢忠义。

    徐安则无这样的步骤,彼时先帝对其尤为厌烦,徐安上书,则立刻同意。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民间士子、读书人等,皆为徐安致仕一事愤懑不平。然其终究力量薄弱,徐安为官大半辈子得罪不少人,此时纷纷涌现,落井下石。

    最难的时候,徐安饥寒交迫,生生靠一块饼子撑了三天,险些溘然离世。还是被前来拜谒的昔年弟子撞见,这才捡回一条命。

    如此精神,更让他的名声在读书人心中更上一层楼。

    后来先帝驾崩,梁苏暮迁往雁门关,梁苏年与苏家把控京都。梁苏年曾碍于徐安的泰斗地位,请徐安还朝。

    但徐安本就心疑先帝驾崩乃苏家所为,先帝晚年再昏庸也已经去了,与先帝年轻时的情谊反倒是如今他最挂念的。

    加上梁苏年起先并非太子,称帝后也未曾有令徐安折服的非凡才干,他请徐安还朝的请求被徐安婉拒。

    苏家本就是官场之首,对徐安泰斗地位并不在乎,见他婉拒也不强求。

    再之后,就是苏家失势,梁苏暮入主京都。

    梁苏暮一系,向来重武轻文。为安抚文臣,表示对文臣的重视,特地请徐安出山。

    当初三番四次请求,徐安皆是拒绝。最后还是梁苏暮亲去,与徐安彻夜长谈,徐安这才放下心中成见——梁苏暮生母仅是一介宫女,如今称帝,对重礼的徐安来,对梁苏暮观感必对梁苏年还差。

    徐安对梁苏暮尚且如此,更遑论对素来离经叛道、雷厉风行的宗月。

    众人沉默下来。

    “徐阁老此言差矣。”一片寂静中,有人忽然出声,语气冰冷。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人站在百官之首,与李恒一左一右遥遥对立,正是宗瑾,心下了然。

    宗瑾与宗月同出一族,据闻宗月在闺中时并不得长辈喜爱,偌大宗家唯一关心她的只有宗瑾,兄妹感情极好。

    如今见徐安当庭呵斥,言谈之间对宗月颇为不满轻蔑,宗瑾发声也不足为奇。

    众人皆垂眸,静静等待宗瑾后话。

    当朝两位丞相,宗瑾居左,为文官之首,李恒居右,乃武官之首。

    徐安还朝,任翰林院阁老,自是文臣。偏宗瑾年轻,偏徐安曾为泰斗,两人素日里多有龃龉。

    “莫皇后娘娘离宫早就得了陛下允准,”宗瑾目露愠色:“徐阁老中宫不贤,证据何在?”

    他踱步出列,先是朝梁苏暮拜了拜,这才将视线转至徐安,继续道:

    “陛下正值壮年,风华正茂,何愁子嗣?徐阁老怎就笃定,后宫不选秀之根源在于中宫不贤?”

    “微臣不才,自先帝在时便投身陛下,尔后一路追随,见证多矣。”宗瑾眼睛微微眯起:“自雁门关回京都,其间诸多阻难,若非娘娘相助,吾等焉有今日?”

    “娘娘昔日之家臣,今日殿堂之宗侍郎,或可为证。徐阁老再不愿信,亦可问右相一二。”

    “徐阁老是陛下入主京都后才入仕,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也不足为奇。”

    宗瑾讽笑,话落,竟是暗芒四起,霁色皆出。

    他口中的宗侍郎,即为玳瑁。如宗瑾所言,宗月麾下众人,相助梁苏暮多矣。所以论功行赏之时,宗月特地为他们争了些功劳。

    玳瑁便是那时被赐姓宗,官居侍郎。

    考虑到若其余人也被封官,则为朝臣,无法再忠心于宗月,只赏了其余人家财万贯。

    徐安闻言,脸色铁青,骤然抬头,怒瞪宗瑾。

    宗瑾的话意在嘲讽他没有出力,只坐享胜利果实,还对有功之臣出言讽刺。

    这叫他如何能忍!?

    司水眼中决然一闪而过,见前方刀光凛冽,猛地咬牙,冲过去扑在梁苏暮身上,生生为他承受了致命一击。

    “司水!”梁苏暮悲吼道。

    他震惊地望着身中数剑,倒在自己怀里的司水。尚来不及反应,下一波杀便蜂拥而至。

    梁苏暮无法,只能将司水暂时放在地上,周身杀意顿起向那群杀走去。

    他的剑与地面摩擦,发出嘶嘶的声音。在这凶猛的暴风雨之夜,竟出奇地刺耳发响。

    许是那杀气太过令人惊惧,他面前的杀一点点向后退。

    梁苏暮冷笑:“这个时候知道退了?晚了!”

    他主动朝杀们冲去。

    杀们先前眼中已有惧意,可抱着死命令来,此刻无法,又只能被迫列阵。

    梁苏暮眸中杀意升腾,面上始终噙着讽刺的笑容。

    他自战场的血海刀山上走出。当年他上战场杀死第一个敌人时,这群杀还不知在哪里喝奶呢!

    就凭这几个人也想留下他的性命?休想!

    他愈战愈兴奋,整个人几乎与剑融为一体,身影隐约开始模糊,不断在杀中间穿梭。

    他太过滑不溜秋,杀们被他不停地换位整得心烦气躁,可又浑然拦不住他,也预测不到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只能就这么被动挨打。

    那头,卫一见司水惨状,双目赤红。他身周也有数名杀,难以一时脱身。可为了司水和王爷,他只能奋发搏起,终究是逼的这几个杀走上绝路,喋血自尽!

    “王爷,他们似乎是死士!”卫一心惊道。

    这几个杀知晓自己不敌,走投无路,当即咬毒自尽。如此训练有素,只有死士!

    梁苏暮将此话听进耳中,也是心惊,却无闲暇回应。

    他心中疑窦丛生。究竟是何人有此能耐布下这一盘大棋,将太子、皇甫雅、苏宗白等人的反应算计的一清二楚!

    甚至将他和宗月都算计的清清楚楚。知晓他会孤身一人深夜赶往苏家,不,那人根本不知他是孤身一人,这群杀本就为杀他和宗月而来!

    若若此刻他不解决了这群杀,是否意味着宗月有难?

    梁苏暮额间冒起冷汗。

    他庆幸趁着夜色掩护,什么都瞧不出来。额间虽有冷汗,更多的却是雨水。

    京都何时出了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宛若毒蛇在背后隐匿,只等给人致命一击。

    梁苏暮越想越后怕。

    如此想着,上动作却毫不含糊。他中剑使得飞快,余光却瞥见卫一身处困顿,被几个杀联合逼至绝境。

    梁苏暮心一沉,他已经折了司水,决不能再将卫一折进去。

    他逐渐向卫一靠近,然而局势瞬息万变,仅仅电光火石之间,卫一就已经被长剑刺入。

    “卫一!”梁苏暮陡然瞪大眼,目眦欲裂。

    一晃神的功夫,其余杀趁虚而入,数把宝剑刺向梁苏暮胸口。

    “王爷——”卫一亦是目眦欲裂。

    阴沉压抑的深夜,黑漆漆没有丝毫光亮的天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

    雨水迅速冲刷着地上血迹,众杀们无声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他们凝望眼前倒地的数个身影,神色凛然。云梦端王战神威名,果真名不虚传。

    就在他们欲将昏迷中的梁苏暮带走的一刹那,倏地听到身后一声叹息。

    风雨渐渐停息,淅淅沥沥的细雨声里,那声叹息格外明显。

    众人悉数顿住。

    打斗之中,他们渐渐将地点转移到偏远深巷。

    巷子外,有人家重新点燃烛火,起夜出来瞧暴雨后的情况。

    弯月不知何时挂在空中,泛起清傲的冷辉。

    巷子口渐渐出现一个青色身影,众杀全员戒备。

    “不知阁下是谁?”杀首领咬牙,问道。

    同梁苏暮一场鏖战,他们也损失不。若此刻再遇强敌,难以保证他们会活着离开。

    “我等办事,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行个方便,为我们让路。”他又道。

    那抹青色人影却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杀们兀自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等到他任何反应。

    就在他们怀疑眼前青色人影究竟是人是鬼的时候,那人突然动了。

    他凌空而起,直直朝杀们奔来。那一瞬间,众杀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威压,逼的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何谈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