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李恒发迹前待的城镇,是苏成元率下。苏成元与苏夫人关系敦厚,那座城池就在京都附近。
当年的苏成元既对苏家大房推崇至上,就不会忘记深受宠爱的苏相幺女苏宗月。
耳濡目染,李恒应当见过苏宗月的作品。
果不其然,李恒愣了一下,随即瞧着这幅画摇头:“各有千秋,无法比拟。”
他不是大话,苏宗月得苏家精心培养,季宁雅也得了季家精心培养。
季家纵是不如苏家,到底也是云梦第二大家。
苏宗月比季宁雅更有天分,早逝两载,季宁雅如今作画才追得上她。
也正是季宁雅多了这两年,导致两人水平相当,作出的画又不是同一种风格,自然不可能分出胜负来。
“能得李大人此批语,我此生无憾也。”季宁雅笑。
她平生唯一肯承认的对,就是苏宗月。
偏偏因为家世的缘故,过往将二人放在一起,哪怕她比苏宗月更强,人们口口相传的,也是苏宗月比她更有才。
如今能得李恒各有千秋的评价,她是高兴的。
“不知李大人可愿与我聊聊?”心中高兴了,季宁雅便开始邀约。
她瞧着眼前的李恒,眸中闪着兴味的光。
梁苏暮是她的猎物,她对梁苏暮调查的十分清楚。
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两位左膀右臂,也了解的清晰透彻。
宗瑾暂且不论,这位李恒李大人,她倒是颇感兴趣。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带了雁门关独有的风格。苏嫣然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地。
她下意识用轻抚肚子,无奈苦笑。
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她怀胎几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若非不得不如此,她是想留下这孩子的命的。
可惜她起事败了,若无法解决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她也会死。
还不如趁着现在,先发制人落了胎,还能借这个孩子陷害几个宗月心腹,给宗月找点麻烦。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苏嫣然的嘴角尽是冷意。
下一刻,她冷峭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陛下我的孩子呢?”
轻飘飘一个问题,却是叫众人哑口无言。
梁苏暮蹙眉,不欲搭理苏嫣然,然而想着她毕竟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到底还是冷着脸开口:“孩子没了。”
苏嫣然目光陡然凌厉无比,望向庞锦薇的视线充满恨意。
她颤抖着伸,指坚定指向庞锦薇:“是她!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跪着的庞锦薇挑眉。
实话,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性格。然而在父亲去后,她一夜长大。
等嫁给宗瑾、随夫来到雁门关。不只自家后宅,就连后宫都一度交给她打理。
身居高位久了,一举一动都无形中透露着威严。雁门关人来人往,所见之人无不对她谄媚异常。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无礼用指着她进行污蔑。
“苏姐这话,恕臣妇无法苟同。”庞锦薇面色稍冷,语气不卑不亢。
她跪在梁苏暮跟前,却是跪给梁苏暮看,跟事情真相没有关系。
“臣妇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苏姐,送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再敲打敲打宫人,以免他们怠慢苏姐。”
庞锦薇顿了顿,继续道:“原先苏姐睡着,臣妇没有辩解。可现在臣妇倒是想问一句,为何臣妇刚进来没多久,苏姐就一头冲向桌子,故意将腹撞在桌角,却要指责臣妇害了您的孩子?”
她面无表情,却是逻辑清晰、口齿伶俐。
苏嫣然没想到昔年愚蠢的庞锦薇变得如此难缠,一时脸色难看:“你血口喷人!”
她扭头望向梁苏暮,着急道:“还请陛下信我,我千里迢迢来雁门关,只为了给孩子一个拥有父亲的会,否则我何至于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此?”
“庞夫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又怎会主动将肚子撞向桌角?还请陛下明察!”
梁苏暮没有话,他戴着玉扳指的一下又一下敲打桌面,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将视线落宗瑾脸上:“爱卿如何看?”
苏嫣然不自觉抿了抿唇,宗瑾能如何看,他还能避开不帮自己妻子,反而来为她这个京都苏家的姐话?
宗瑾神色未变,先是瞧了苏嫣然一眼,而后又望向自己的妻子,摊:“此事涉及内子,臣应当避嫌,臣不敢。”
“朕让你你就。”梁苏暮没好气道,宗瑾何时跟他这么客气过?
“千堂会乃开国皇帝与各家首任家主联合留下来的传统。”苏嫣然无意给太子解释太多:“只要太子想,没人敢拦着您出席。”
闻言,太子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开始思索苏嫣然话中的可行性。
半晌,他一脸狐疑开口:“你竟会如此好心?”
“我嫁予太子,二姐嫁给睿王。”苏嫣然目无波澜:“皆是出嫁从夫,无论太子与睿王谁登帝,苏家都会获得好处。”
她望向太子,意味深长:“但谁不想成为皇后呢?”
太子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嫣然又道:“太子重伤家中长兄,长兄乃苏家未来家主,苏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您。我身为出嫁女,人微言轻,彼时无法救您。”
“但不代表我不能帮您别的,比如千堂会让您出席。”
笑话,若无苏相允许,太子踏出东宫这道门就会被拦下。
苏嫣然罢,领着心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太子在原地枯坐许久。
*
五月很快过去。
边境战事在梁苏暮去后扭转不少,至千堂会前夕,已将大半辽东夺走的城池夺回。
打得如此顺利,除了一些飘飘然的人,更多的人在深思,此举是否乃辽东故意?
毕竟梁苏暮和辽东军是老冤家了,以往二者对打短则三月,长则一年。辽东人骁勇善战,此次又有云梦边防图在,本不该如此顺利。
季宁雅深深闭眼,不自觉攥紧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若当真如此,那日后,可真是热闹了。
“李大人何必如此狭隘?如今宗月可不在雁门关,她自己要与明帝和离,错不在明帝。”
“难道李大人不希望明帝早日走出这情劫?不希望明帝身边有个真正的知心人?”
半晌后,季宁雅才出声,侧头询问李恒。
“真正的知心人?”李恒反问:“季姐的是谁?你吗?”
他面上浮现轻蔑的笑意:“季姐不用开玩笑了。”
“有何不可?”季宁雅笑意变淡:“我对明帝情深似海,李大人应当早有耳闻。”
“早前先帝在世时,我便已经心慕明帝。至今,我孤身一人来到雁门关,追寻心中所爱,难道还不能明什么吗?”
“在下听闻季姐曾与昔年苏宗月姐是闺中密友。”
李恒不咸不淡道,面无表情,却好似什么都尽在掌握:“先帝在世时,彼时陛下还心慕苏宗月姐,求娶其灵位。若季姐那时就对陛下心生爱慕”
“那季姐恐怕品行不端呐。”他轻嗤。
“你!”季宁雅目中狠毒一闪而过,气的浑身颤抖,而后强行逼自己定下神来。
“何况岭南季少主与陛下生平宿敌,季姐是当真爱慕陛下,还是想借此会扎根雁门关,好为您的兄长当卧底?”
李恒仿佛浑然没察觉她神色变化,继续道,话毫不客气:
“且单论前者。季姐与您的兄长季少主关系亲密,却又想我们陛下对您青睐有加。您未免太过贪心了。”
“自古以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季姐想在两边都卖好,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李恒微笑,抬头直视季宁雅:“我劝季姐,还是放弃吧。”
季宁雅神色彻底冷下来,与李恒对视,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正是在凉亭中,坐着的女人眉眼如画,李恒淡淡瞥一眼,不由叹息,可惜心如蛇蝎。
“既如此,也便罢了。”他站起身,面容清冷,带了几分冷硬:
“无论是陛下、还是我、还是宗大人。都不似雁门关其余那些蠢货,看不透季姐在这上演的戏码。”
“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一清二楚。”
“陛下对季姐厌恶异常,既然季姐不肯放弃,那日后还是少出现在人前吧。”
撂下这句话,李恒扬长而去。
留下季宁雅一个人在凉亭里,浑身从内到外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李恒本以为季宁雅自此能安分下来,谁知道不过一日,季宁雅就再次坐到他面前。
“我要见明帝。”季宁雅面无表情。
李恒讥笑:“陛下是您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的身份是岭南季家嫡女,我想见明帝一面,很难吗?”季宁雅歪头问道。
她拿身份来话,李恒自然不能多什么,否则一个不慎就是外交问题。
“不知季姐要见陛下做什么?”他正色问道。
“我就是要见他,至于见他做什么,似乎跟李大人没有关系?”季宁雅挑眉,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