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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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众人皆十分听话应声:“谨遵少主吩咐。”

    田老太爷拂袖而去,季宁远眼也未抬。

    这一切,皆被潜伏在岭南的梁苏暮暗卫知悉。

    有关岭南内部不和的信件,被快马加鞭,翌日送至梁苏暮桌前。

    梁苏暮大一挥,在回信上写了几个大字:

    激化矛盾,令岭南主动出兵。

    办完这一切,梁苏暮面上浮现几分狡猾与痛快来。

    雁门关虽然扣留了季宁雅,但对外的名义却是季宁雅在雁门关做客,被奉为座上宾。

    岭南本就出师无名,雁门关不能当那个老好人,给岭南出师有名的会。

    季宁远运筹帷幄,筹谋一世,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得,自己下人阳奉阴违,私自出兵?

    届时岭南率先挑衅雁门关,谋朝篡位的名声,是彻底无法洗刷了。

    注重声名,一辈子为了季家发展的季宁远,能受得了吗?

    最好岭南内部两极分化,敌人越弱,对雁门关自然越有利。

    身处岭南的暗卫收到回信,登时明白该如何做。

    月上中天。

    田家。

    田老太爷狠狠摔了茶杯:“竖子!!”

    管家闻声上前,神色惊惶:“老太爷,您这是”

    “黄毛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田老太爷又咒骂一声,眸中满是怒火。

    管家当即跪下来,哀求道:“老太爷,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

    田老太爷瞥他一眼,没话。

    “老奴不知您为了什么生气,可老奴斗胆猜测一句,”管家心翼翼道:“若是为了什么家族的年轻子弟生气,那大可不必,寻他们当家人不快便可。”

    “哪怕是您舍不下脸去为难辈,您也有自己的辈啊!少爷姐们都孝顺,叫他们为您出头,没有人会不愿意。”

    知道管家是误会了,田老太爷没有辩驳,只问道:“若也无法为难他们当家人呢?”

    季家一整个大家子,哪个不是老狐狸!

    “啊。”管家神色茫然又为难:“那不如阳奉阴违?”

    田老太爷眼前一亮。

    管家在田家侍奉几十年,他倒是没有怀疑管家忠心,认真考虑了管家的话,若有所思。

    “你去趟陈家,将陈老爷子请来。”片刻后,他吩咐道。

    “是。”管家垂眸,遮去眸中不明情绪,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田、陈二家宅子离得不远,半刻钟后,陈老太爷坐在田老太爷对面。

    “不知老兄唤我来做什么?”陈老太爷笑的乐呵呵的,抿了口茶。

    两家是姻亲,联系向来紧密,他也与田老太爷私交甚好。

    “老弟对季少主的命令如何看?”田老太爷沉声问道。

    “这”陈老太爷目露迟疑之色,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老兄的意思是”

    “那黄毛儿,瞻前顾后,焉有我岭南风范!?”田老太爷冷哼一声:“难道老弟以为季少主决策正确吗?”

    “这倒不是。”陈老太爷摇了摇头,又抿了口茶。

    “老兄也知道,我向来惟您马首是瞻。不如这样,老兄你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田老太爷与他对视,知晓他所言非虚,面色好看不少。

    “我计划率领一队兵马,暗中对雁门关出兵。”他声音发沉。

    “届时战争打响,就算是季宁远想不打,也容不得他不打了。”

    “可若事发,季宁远来问罪怎么办?”陈老太爷蹙眉,略有些迟疑。

    田老太爷胡子一吹:“你怕他作甚?岭南姓季,可难道就没有我田、陈二家的一席之地?我就不信季家能眼睁睁看着季宁远问你我的罪!”

    “你我是何等身份?季宁远又是何等身份!”

    “既如此”陈老太爷沉吟片刻,爽快应声:“好!”

    他跟田老太爷其实是一样的想法,田老太爷看季宁远不顺眼,难道他就看季宁远顺眼?

    岭南多少人磨刀霍霍想出兵?偏偏季宁远一直压着。他之所以不出头,无非是叫田老太爷当那个出头鸟罢了。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加上在岭南本就地位高,是以很快便伪造了文书,派遣一支部队直捣雁门关!

    云历三十三年夏,岭南率先对雁门关出兵,主动挑衅,激怒雁门关数众,双方矛盾由此激化。

    明帝率麾下若干武将迎战,其中尤以陈将军为首。宗瑾、李恒左右二相,坐镇后方。

    岭南先锋队不敌,败退。三日后,得援军,又攻之。

    雁门关亦迎战。

    由此始,展开了岭南与雁门关长达十数月的僵持与战争。

    当然,那是后话了。

    暂不论后话如何,此刻,雁门关内被囚禁的季宁雅,得知岭南主动挑衅的消息,立觉不对。

    她当下便心神不宁起来。

    他立誓此生不再续娶,府上若住了一个孕妇,哪怕那孕妇名义上怀的是梁苏暮的孩子,时间久了,流言蜚语也能将李恒湮没。

    所以到后来,梁苏暮就把苏嫣然接进宫里了,只不过是住的最偏远的宫殿,堪比冷宫。

    床上的苏嫣然面上没有丝毫血色,迟缓而艰难睁眼。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带了雁门关独有的风格。苏嫣然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地。

    她下意识用轻抚肚子,无奈苦笑。

    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她怀胎几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若非不得不如此,她是想留下这孩子的命的。

    可惜她起事败了,若无法解决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她也会死。

    还不如趁着现在,先发制人落了胎,还能借这个孩子陷害几个宗月心腹,给宗月找点麻烦。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苏嫣然的嘴角尽是冷意。

    下一刻,她冷峭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陛下我的孩子呢?”

    轻飘飘一个问题,却是叫众人哑口无言。

    梁苏暮蹙眉,不欲搭理苏嫣然,然而想着她毕竟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到底还是冷着脸开口:“孩子没了。”

    苏嫣然目光陡然凌厉无比,望向庞锦薇的视线充满恨意。

    她颤抖着伸,指坚定指向庞锦薇:“是她!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跪着的庞锦薇挑眉。

    实话,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性格。然而在父亲去后,她一夜长大。

    等嫁给宗瑾、随夫来到雁门关。不只自家后宅,就连后宫都一度交给她打理。

    身居高位久了,一举一动都无形中透露着威严。雁门关人来人往,所见之人无不对她谄媚异常。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无礼用指着她进行污蔑。

    “苏姐这话,恕臣妇无法苟同。”庞锦薇面色稍冷,语气不卑不亢。

    她跪在梁苏暮跟前,却是跪给梁苏暮看,跟事情真相没有关系。

    “臣妇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苏姐,送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再敲打敲打宫人,以免他们怠慢苏姐。”

    庞锦薇顿了顿,继续道:“原先苏姐睡着,臣妇没有辩解。可现在臣妇倒是想问一句,为何臣妇刚进来没多久,苏姐就一头冲向桌子,故意将腹撞在桌角,却要指责臣妇害了您的孩子?”

    她面无表情,却是逻辑清晰、口齿伶俐。

    苏嫣然没想到昔年愚蠢的庞锦薇变得如此难缠,一时脸色难看:“你血口喷人!”

    她扭头望向梁苏暮,着急道:“还请陛下信我,我千里迢迢来雁门关,只为了给孩子一个拥有父亲的会,否则我何至于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此?”

    “庞夫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又怎会主动将肚子撞向桌角?还请陛下明察!”

    梁苏暮没有话,他戴着玉扳指的一下又一下敲打桌面,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将视线落宗瑾脸上:“爱卿如何看?”

    苏嫣然不自觉抿了抿唇,宗瑾能如何看,他还能避开不帮自己妻子,反而来为她这个京都苏家的姐话?

    宗瑾神色未变,先是瞧了苏嫣然一眼,而后又望向自己的妻子,摊:“此事涉及内子,臣应当避嫌,臣不敢。”

    “朕让你你就。”梁苏暮没好气道,宗瑾何时跟他这么客气过?

    难道宗瑾忘了吗?半年前他还有胆子指着自己这个皇帝鼻子骂咧。

    闻言,宗瑾眉毛一扬,摸了摸鼻子。

    “微臣觉得,此事当务之急,应当是判断那孩子是否乃陛下血脉。”

    “若验证了当真是陛下血脉,再查真相不迟。若不是陛下血脉”

    后面的话宗瑾没有完,不过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想什么。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真是梁苏暮的孩子,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个定论、给苏嫣然和整个雁门关交代。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不是梁苏暮的孩子,那她来雁门关必定图谋不轨,双方是敌人,就是真的被庞锦薇推倒没了孩子又如何?

    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梁苏暮白了宗瑾一眼,这个道理不只宗瑾懂,他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