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望春阁又不是一栋死楼,一堂的杀和二堂的毒药随时恭候,一旦她在湖面被望春阁的人察觉,那她几乎如待宰的羔羊,死路一条。
既需要十足的体力维持轻功好让自己能飞掠至望春阁,又要心提防如不慎触碰湖面牵连的银丝,还要时刻戒备着望春阁里的人发现。
刚开始的难度,就已经令人心生退意。
宗月左右瞧了瞧自己一身夜行衣,咬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今日她就此离去,再下定决心也不知到了猴年马月,她等得起,梁苏暮也等不起。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这里,就会看到月下一道黑影在湖面飞速心掠过。
宗月心中始终提着一口气,她闭了闭眼,凭她的内力,是不足以支撑她从岸边一次性抵达望春阁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从湖面借力,所以必须面对那杀人于无形的万千银丝。
黑影中提了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
在宗月预感自己将要力竭的地方,她率先扬,将中包裹甩开。
无数她刚收集的枯叶落在那片区域,从未迟到过的银丝陡然飞起,编织出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将全部枯叶牢牢罩住绞碎。
到了,就要到了。
宗月额间已浮现点点薄汗,她心神不敢松懈,望春阁近在眼前,她却清晰感觉自己体力一点点流失。
就在感到内力即将枯竭的时候,宗月眉眼一厉,陡然握住短匕,同时脚飞速在方才银丝围成的稀疏的地方轻点,又很快抽离。
一瞬间的功夫,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些气力。
万千银丝如同千军万马接踵而来,势要置宗月于死地!
宗月神情凝重,在银丝将要罩住她的一刹那,先一步抽身离开。
短匕在空中飞扬,不断折射出月夜冷光。
月下的黑影械般挥舞臂,砍下一道又一道银丝。
那人似是感受不到疲倦,银丝一波又一波袭来,短匕也一下又一下斩破银丝。
近乎于车轮战的银丝消耗着宗月残存的体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心想。
于是在下一波银丝到来的间隙,几乎就是那一瞬间的功夫,宗月提起身上仅存的全部气力,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向望春阁扑去——
只听啪一声响,宗月重重摔到地上。
地面带着泥土的清香,因此那声响并不大,宗月在原地呆滞片刻,猛的吐出嘴中不慎吃进去的泥土。
再抬头,夜色正浓,杳无人声。
头顶圆月高悬,散发着清冷而孤俏的银色光辉。
宗月慢慢的,慢慢的,长呼一口气。
到这里,她已然狼狈不堪。身上的夜行衣几乎被银丝绞的稀碎,露出内里她素白色衣裳来。
脸颊上还有方才与银丝打斗时的疤痕,杂乱而渗着血迹,头发也完完全全乱了,几缕青丝自上而下散开,若此刻有人经过,定会认为宗月如同鬼魅。
她不敢多耽搁,草草整理了下自己便起身。
忽听旁边有人道:
“也不知道少主怎么想的,当时若直接将梁苏暮抓到岭南来,如今雁门关那些兵就是我们的了。偏偏要抓个宗月,抓个女人有什么用!?”
“少主这样做自然有少主的理由,你我只需要听命行事。”
“我知道嘛,少主向来英名,我只是不解罢了。”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传来,宗月下意识蹙眉,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显然是朝她这里来了。
然而她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便见到自己正前方话的两人。
宗月:“”
从岸边飞掠至湖心望春阁,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被望春阁人发现,眼下却突然猝不及防见到了望春阁的人。
这变故来的太快,她尚且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瞧着两人。
两人也十分怔愣,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闯入。
他们平日里便是负责在望春阁附近巡逻的。只是这里乃季家驻地,又是禁地,基本无人来此,也无人有胆擅闯,因此这份差事以前一直是美差。
最近却是一反常态,先有人擅闯望春阁偷东西,那人跑了没有抓到,如今竟然又有人闯入,当他们望春阁是吃素的不成?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同伴眸中看到怒火。
有生人闯入事,少主事后对他们的惩罚事大啊!
两人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便凶狠狠朝宗月走去,另一个则去敲响了望春阁的情报铃。
望春阁情报铃少有响起,因这些年实在太过安逸,铃声只要一响,整个望春阁甚至季家都听得到。
“哪怕有这些证据,但京都人人皆知端王为陛下不喜,不可能越过太子找端王救驾。难保不是端王府听闻沈贵妃谋害陛下,前来意欲顺水推舟。”
宗月垂眸,衣袖之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身边围着的暗卫们已经齐齐拔剑,只等她的命令便同苏家血战一场。
她嘴角勾了勾,垂眸:“也是,我原本没想着用这一纸证据,就能令苏家捏着鼻子认下,带着属下脱困。”
顿了顿,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大半人依旧不解,至于极少数人看着那东西面色微变。
能在这个时候被宗月掏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是寻常之物。
司水猛的意识到什么,在宗月伸递出的一瞬间拽住她,低声问道:“王妃,这是那样东西?”
明黄色的非同寻常之物,只能是圣旨。
明昭帝生前没给他们留下任何圣旨,那就只能是昔年丢失的圣旨。
他跟在梁苏暮身边,也对当初那道宫中秘而不宣四处寻找的圣旨有所耳闻。
宗月点了点头。
司水眸中惊诧,又立刻阻拦:“王妃,不可!”
宗月不语。
见状,司水又低声道:“我们可以拼死护送您和王爷出去,此物实在太过重要,王妃不值当浪费在这里。”
“陛下都驾崩了,若此时不用,他日云梦改朝换面,谁还会在乎一个前朝皇帝的圣旨呢?”
宗月随意往明昭帝尸体那边瞟了两眼,早在梁苏年与她对峙时就把明昭帝尸体扔下了。
这真是云梦国历史上最惨的天子,甚至比梁苏暮祖父还要更惨一点。
“只要他梁苏年想登上帝位,云梦就不算改朝换代。明昭帝下的圣旨,他就得认!”
“那如果,不是梁苏暮登基呢?”宗月反问。
司水愣住了,没有话。
宗月弯了弯唇,她太了解自己的父兄。偌大家族,他们向来以家族为先。
苏家世世代代对嫁入皇宫的苏氏女都极好,父兄亦然。因此他们原本没想过多梁苏年的皇位,她信。
但苏家人骨子里就没有什么君臣尊卑、皇权至上的观念。在天子脚下住了百年,也牢牢压制了皇室近百年。
很多时候在苏家人心中,皇室成员不比苏家人尊贵。
若梁苏年乃一代明君,乐于让苏家延续曾经的辉煌,父兄看在苏家历代先辈的面子上,不会动摇他的帝位。
但若梁苏暮昏庸无能、偏听偏信呢?
一个在还没有彻底成功就沉不住气的皇子,谁会保证他未来一定顾念恩义?
“我带你们出来,就要对你们负责。”宗月又道:“你们都是王爷下最得力的人,我希望能将损伤降到最,堂堂正正带你们来,全须全尾带你们回去。”
“王妃”司水目露担忧。
宗月摇摇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诛。在我这放的时间久了,眼看着即将无用,再放下去也没意思。”
她低头,静静注视中圣旨,摩挲片刻道:“它根本解决不了什么,人活着都不在乎,何况一道圣旨。往后的路无论艰难险阻,我都会和王爷一起走。”
“你们希望王爷有的,希望他夺的,我会和他一起打拼。若这东西能在此时换数十条将士的命,我很乐意,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司水紧闭自己的嘴,不话了。
他心中涌过暖流,实际意义上,他也是宗月这个决定的受益人。
提醒她不要仓促决定,是他的义务。但不代表宗月执意如此,他不会感动。
正是因为有此主公、有此主母,他们才会不计生死、拼了命也要效忠主子。
他是个汉子,做不出热泪盈眶这种事。眼下表达胸中情绪的唯一方式,就是默默站在宗月身后。
宗月笑了笑,扬扬,明媚的笑容一时恍惚了在场许多人的眼:“苏相,我这里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不等苏相话,她继续道:“昔年陛下病重,恐苏家夺权,前太子无法顺利登基,因此写下一道圣旨。”
“令人喟叹的是,这道圣旨只署名、加盖了玉玺,而没有写确切时间。”
“睿智如苏相、太子,想必已经猜到,这圣旨上写的是什么了吧?”
梁苏年根本不知道这道圣旨的存在,当即轻蔑呵斥:“父皇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种圣旨,端王妃还是别大话了!”
宗月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苏相与苏宗白对视一眼,神色异样。
难道当初那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