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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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与什么东西犯了冲,否则为何扶持的两任皇帝,到最后都变了性情?

    好在苏宗白及时劝慰他,登基后改变性情的皇帝岂止一两任?权势本就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

    这才没有让苏相钻了牛角尖。

    只是肉眼可见的,宗月瘦了。

    瞧见这样的女儿,苏相心中并不好受。

    他将完完好好的女儿交出去,交到他看过觉得放心的梁苏暮里。

    但梁苏暮是怎么对待宗月的?竟然让宗月瘦成这个模样?就仿佛从来没吃饱饭似的,瘦成一团。

    于是在苏家的大牢里将宗月细心养着,精细米饭日日喂着,除了限制行动自由,其余都跟昔年苏家嫡姐的待遇没什么两样。

    总算是将宗月那白白嫩嫩的皮肤将养回来些。

    苏相心里好受的同时,恨不得将梁苏暮千刀万剐。

    晚间的时候,苏宗白来探望宗月。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温和,只宗月面对他时没了好脸色。

    “你瞧瞧你,”两人谁也不肯先话,片刻后,苏宗白开口,他实在想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若你当初肯留在京都,何须受今日这份委屈?”他开玩笑道。

    宗月瞥了他一眼:“我如今还肯叫您一声兄长,兄长若真的有脑子,就知这样的话没有意义。”

    苏宗白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叹息一声,饱含歉意:“当初是我错了。”

    直到宗月成功离开京都,那股冲动的情绪消退,他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多么离谱。

    身为苏家未来掌舵人,他应当是理智清醒的,却总是为了宗月的事情犯戒。

    到头来,不只宗月怨怪他,他也没在这个位置上做好。

    苏宗白的道歉真心实意,到底是自幼孺慕的兄长,宗月没有继续冷着脸。

    “如今形势变得厉害,”苏宗白下一句话在宗月耳边响起:“苏嫣然怀了梁苏暮的孩子,如今已经启程往雁门关去了。”

    他捏紧拳,声音颇带了几分狠意:“我当初与你的话,现在依然有效。”

    “梁苏暮既然负了你,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既然已经与他和离,之后还回去吗?”

    “既知晓梁苏暮负了我,我已与他和离,如今关着我做什么?”宗月轻嗤。

    她摇了摇头,到底不曾再否认什么,只是摇摇头,神色淡淡:

    “梁苏暮有没有负我,那是我的事情。从始至终,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需父兄为我做什么。”

    “我与家里,早就回不去了。聪明如兄长,难道想不通吗?”

    宗月抬眸,湿漉漉的目光与苏宗白视线交汇。

    苏宗白心中不由自主一痛。

    宗月的是对的。

    “父亲既然已经将我困住,自是对双方立场看得分明,无非是认为我还能威胁到梁苏暮,不肯让我走罢了。”

    “一个我,一个苏嫣然,”宗月抬眸,目光中嘲讽意味更甚:“父兄好算计。”

    她不信苏嫣然有孕之事,父兄会得不到消息。

    更不信没有父兄允许,苏嫣然可以成功离开京都、安全到达雁门关。

    现下雁门关燃眉之急解决,粮草充足,平南邑的粮草可以让将士们坚持一阵子,等到平南邑粮草消耗完,雁门关的粮食也要熟了。

    这些日子里宗瑾和李恒励精图治,雁门关的实力远远高于以往,京都与雁门关的联盟,无形之中已经土崩瓦解。

    她来京都,无异于羊入虎口,成为待宰羔羊,也让京都成功得到梁苏暮的把柄。

    “月儿”苏宗白语塞,脚一时有些踌躇,不知该回应什么。

    事实上,他到这里来,除了瞧瞧宗月近况如何,什么都做不了。

    他与父亲一样,既狠不下心来如何粗暴对打宗月,也不可能将宗月放出去。

    “我既然敢来京都,自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宗月抿了抿唇,有些话她不同嫡姐与母亲,不代表不同父兄。

    父兄才是这个家族的掌舵人,是这座皇城实际意义上的掌权者。

    “兄长信不信?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赴京,承担了与梁苏暮和离的痛苦。我如今虽与他无甚关系,却也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倘若真有用我威胁雁门关的一天”宗月顿了顿,继续道:“父兄信不信,我不会让京都得逞的。”

    哪怕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自己有被带去威胁梁苏暮的可能。

    “可他那样对你”苏宗白欲言又止:“若你肯留在京都”

    无人搭理明昭帝,等皇贵妃伸,在苏宗白身上轻拍安抚过后,这才转身,淡淡道:“陛下,我们回宫吧。”

    熬了一宿,快到上早朝的时辰了。

    苏太后那边,也还等着她去回话呢。

    明昭帝起身,颔首。

    他揽着皇贵妃,低调从苏家离去,太子和皇甫雅,自始至终跪在那里。

    他也想救太子,可太子不跪,如何能打消苏家怒火。

    全京都的人都知晓此事,今日上朝,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即便是苏宗白先动的又如何呢?最终的结果是苏宗白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当初各自相安无事时,苏家都已经那样嚣张,眼下苏宗白出了事,苏家定要生生咬下皇室一口肉来!

    “宗姐,我家夫人有请。”

    宗月从苏宗白院子里离开不久,就被一个眼生的丫鬟唤住。

    身在苏家,宗月当然不觉有危险:“是家主夫人吗?”

    丫鬟垂眸:“正是。”

    宗月点点头。

    “久仰宗姐大名,今日终于得闻一见。”苏夫人语气算不上温和。

    屋内熏着名贵的香烟,味道极淡,地毯上鎏金的花纹,一寸一寸刺痛宗月双眼。

    苏夫人慵懒倚在软塌上,神色憔悴。她眼底乌青不散,彻夜不眠已耗尽她的精力。

    苏宗岚被梁苏年带回睿王府了,想及她临走前的话,苏夫人又是一顿。

    她仔细审视宗月,面无表情道:“明人不暗话,不知宗姐刻意接近我儿,有何意图?”

    “我儿如天边皓月,出身尊贵,就是尚公主也使得。宗家被端王揠苗助长,莅临云梦四大家族之尾,可到底也不过乍然起家的破落户。”

    “苏家还没将宗家放在眼里,你宗二姐,也不可能嫁进苏家。若宗姐有什么旁的念头,还请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宗岚是宗月跟她的女儿相似,苏宗白也因此对宗月另眼相待。

    可她不信。

    她这一辈子,走过的路、见过的人、长过的教训,比苏宗岚苏宗白二人吃的盐加起来都要多。

    她没有那么天真。

    坐在前世最疼自己的母亲屋里,听她着刺耳的话,宗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忤逆母亲,也不想被母亲厌恶,只能哽咽道:“夫人误会了,我对苏公子没有旁的心思,只不过是朋友罢了。”

    “你哭什么?”苏夫人蹙眉,对宗月更是不喜。这场景落入苏宗白眼中,指不定要误会她怎么欺负宗月。

    眼前这个姑娘瞧起来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当真是好段呐!

    “我儿孝顺,多年来从不忤逆父母。若你没有旁的心思,我儿怎会当着外人的面,公然与他的父亲顶嘴?”苏夫人眼神阴冷,盯着宗月:“宗姐这名讳,是长辈赐的吗?不是临时改名?”

    “是长辈所取。”宗月低眸。

    她太想念亲人,被苏夫人如此呵斥,也不觉有什么,反而心中愈发欢喜。

    母亲一向如此,被父亲保护时柔弱万分,可一旦牵扯到长兄、嫡姐和她,为母则刚,母亲就会十分厉害。

    “夫人放心吧。”宗月起身,在苏夫人神色惊异、不明就里的眼神下,给她郑重其事磕了个响头。

    “我永远不会嫁给苏公子,嫁进苏家。”她眸光亮晶晶,语气亦十分真诚。

    苏夫人微顿,不明白自己话都已经这样不客气,宗月怎么还

    这下她不觉得宗月城府深沉了,反倒觉得,宗月脑子是不是多少有点

    难道时候被马蹄踢过?

    苏夫人眸光莫名。

    “夫人已经劳累了一个晚上,苏公子需要休息,夫人也需要休息。”宗月又劝道:“您是睿王妃和苏公子的主心骨,有您在,他们才有家。您若身体不好,王妃和公子无论做什么都心中难安。”

    苏夫人沉默,她甚至有几分局促,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宗月了。

    “今日我来,看到太子和太子妃跪在门外。”宗月起身正欲告退,又迟疑道:“请问夫人,苏公子出事,跟太子有关系吗?”

    苏夫人拧眉,望她一眼,没有话。

    可转念一想,梁苏暮跟太子本就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是。”苏夫人神色不自然,有几分气不顺:“太子在皇甫雅面前出言侮辱我苏家幼女,被宗白听到,二人产生了争执,太子用刀捅向了宗白。”

    “原来如此。”宗月指甲嵌入心肉里,脸色难看。

    太子么,她还没找他,他竟然敢伤长兄!

    宗月满眼阴鹜地走了。

    苏夫人心中奇怪,总觉得宗月对太子的敌意,是在她太子伤了苏宗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