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宗瑾则是双背后,眉宇间隐约可见严肃与疼惜,他不动声色站在自家妻子身后,给予她无声的支撑。
苏嫣然肚子日渐大起来后,就再不适合在李恒那里住了。
李恒再是洁身自好,也是一个失了妻子的鳏夫。
他立誓此生不再续娶,府上若住了一个孕妇,哪怕那孕妇名义上怀的是梁苏暮的孩子,时间久了,流言蜚语也能将李恒湮没。
所以到后来,梁苏暮就把苏嫣然接进宫里了,只不过是住的最偏远的宫殿,堪比冷宫。
床上的苏嫣然面上没有丝毫血色,迟缓而艰难睁眼。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带了雁门关独有的风格。苏嫣然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地。
她下意识用轻抚肚子,无奈苦笑。
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她怀胎几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若非不得不如此,她是想留下这孩子的命的。
可惜她起事败了,若无法解决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她也会死。
还不如趁着现在,先发制人落了胎,还能借这个孩子陷害几个宗月心腹,给宗月找点麻烦。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苏嫣然的嘴角尽是冷意。
下一刻,她冷峭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陛下我的孩子呢?”
轻飘飘一个问题,却是叫众人哑口无言。
梁苏暮蹙眉,不欲搭理苏嫣然,然而想着她毕竟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到底还是冷着脸开口:“孩子没了。”
苏嫣然目光陡然凌厉无比,望向庞锦薇的视线充满恨意。
她颤抖着伸,指坚定指向庞锦薇:“是她!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跪着的庞锦薇挑眉。
实话,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性格。然而在父亲去后,她一夜长大。
等嫁给宗瑾、随夫来到雁门关。不只自家后宅,就连后宫都一度交给她打理。
身居高位久了,一举一动都无形中透露着威严。雁门关人来人往,所见之人无不对她谄媚异常。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无礼用指着她进行污蔑。
“苏姐这话,恕臣妇无法苟同。”庞锦薇面色稍冷,语气不卑不亢。
她跪在梁苏暮跟前,却是跪给梁苏暮看,跟事情真相没有关系。
“臣妇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苏姐,送一些日常生活所需,再敲打敲打宫人,以免他们怠慢苏姐。”
庞锦薇顿了顿,继续道:“原先苏姐睡着,臣妇没有辩解。可现在臣妇倒是想问一句,为何臣妇刚进来没多久,苏姐就一头冲向桌子,故意将腹撞在桌角,却要指责臣妇害了您的孩子?”
她面无表情,却是逻辑清晰、口齿伶俐。
苏嫣然没想到昔年愚蠢的庞锦薇变得如此难缠,一时脸色难看:“你血口喷人!”
她扭头望向梁苏暮,着急道:“还请陛下信我,我千里迢迢来雁门关,只为了给孩子一个拥有父亲的会,否则我何至于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此?”
“庞夫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又怎会主动将肚子撞向桌角?还请陛下明察!”
梁苏暮没有话,他戴着玉扳指的一下又一下敲打桌面,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将视线落宗瑾脸上:“爱卿如何看?”
苏嫣然不自觉抿了抿唇,宗瑾能如何看,他还能避开不帮自己妻子,反而来为她这个京都苏家的姐话?
宗瑾神色未变,先是瞧了苏嫣然一眼,而后又望向自己的妻子,摊:“此事涉及内子,臣应当避嫌,臣不敢。”
“朕让你你就。”梁苏暮没好气道,宗瑾何时跟他这么客气过?
难道宗瑾忘了吗?半年前他还有胆子指着自己这个皇帝鼻子骂咧。
闻言,宗瑾眉毛一扬,摸了摸鼻子。
“微臣觉得,此事当务之急,应当是判断那孩子是否乃陛下血脉。”
“若验证了当真是陛下血脉,再查真相不迟。若不是陛下血脉”
后面的话宗瑾没有完,不过在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想什么。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真是梁苏暮的孩子,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个定论、给苏嫣然和整个雁门关交代。
如果苏嫣然肚子里不是梁苏暮的孩子,那她来雁门关必定图谋不轨,双方是敌人,就是真的被庞锦薇推倒没了孩子又如何?
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听刚刚有孕,许是因体质的缘故,害喜严重,这才早早被察觉。”杨管家语气中不带一丝旁的情绪:“陛下已经为冉嫔晋位,封号丽,是丽良媛了。”
“丽良媛昨日呕吐,是刚有孕情绪波动大,想念家中姐妹。陛下当即大一挥,差人请姐入宫。”
“奴才听闻丽良媛在闺中时,与姐关系并不好。此次丽良媛设计请您入宫,必然是鸿门宴。”
宗月满目唏嘘。
昔年在云城,宗冉尚是云城第一名媛。宗月初初回宗家,宗家上下都看宗冉脸色过活。
这才过了一年,宗冉竟已入宫为妃,还怀了明昭帝的孩子。
明昭帝的年龄,都可以做宗冉祖父了。
只是她这位份,也着实升得快
“她一向很聪明。”宗月想了想,道:“前些日子陛下虽大力选秀,可有皇贵妃和苏太后把持,后宫新进的除了沈妃和丽良媛外,就剩下一些平平无奇、身份低微的秀女。”
“短短这些时日,从嫔位升到良媛,能在后宫既有格局和沈妃冲击下有孕,宗冉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望向杨管家,神色认真。
过去她不将宗冉放在眼里,因为一个后宅姐实在不足以令人生惧。
可后宫之中,苏家、皇甫家、季家,各有嫡女为妃。还有一个父亲为明昭帝吸引苏家报复而得其宠爱的沈妃。
宗冉能从其中脱颖而出,成为丽良媛,天子枕边人,足见其段。
她终于站在了能叫她正视的位置,危害性也无形之中大了许多。
“奴才也是这样想的。”杨管家提醒道:“姐务必心。”
“无妨。”宗月摇摇头:“不过是当初的下败将罢了。”
宗冉在她中,讨到过什么好吗?
她向杨管家仔细诉其中关窍:“边疆数十万将士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赶往京都,陛下自然知晓是王爷笔。”
“而”宗月又耸耸肩,“如今京都无人不知,王爷视我如珍宝。陛下被王爷降了面子,定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召我入宫,许是陛下的意思,不能推拒的。”
“那又如何?”杨管家胡子一吹,瞪眼:“有端王府为姐撑腰,陛下又干得了什么?”
宗月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能做的多了,那人毕竟还是天子。
另一头,梁苏暮书房。
司水兢兢战战向梁苏暮汇报,颇觉书房中气氛寒冷。
奇怪,自宗姐来京都后,王爷就许久没有流露这种凛冽气势了,今日是怎么了?
“你当日我们遇到的刺客,是苏家派来的?”梁苏暮才不管司水的九九,轻叩桌子,问道。
“可是动呢?”
当日苏宗白重伤,苏家忙脚乱,哪来的功夫派死士刺杀他?
“那些死士的招数,全是苏家培养死士的招数。”司水垂眸答道:“那日暴雨虽冲走几乎全部线索,可到底还留下一些。属下等人循线索过去,蹲守几日,亲眼见到那日的刺客进了苏家。”
“至于证据”司水蹙眉,请罪:“属下无能,尚未查出。”
闻言,梁苏暮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日幕后之人如此大笔,他已经下意识以为算计苏宗白的人和刺杀他的人,背后是同一个主子。
如今司水竟然查到,是苏家死士刺杀的。
“你确定是亲眼所见?”梁苏暮蹙着眉头,问道。
“的确乃属下亲眼所见。”司水颔首。
“再查。”梁苏暮吩咐道:“此事兴许另有隐情,再往后查查。”
“是。”司水领命。
“另外”司水又迟疑着,心里憋着话没。
梁苏暮瞪他。
“近日京都有些流言”司水这才迟疑道:“跟宫里那位有关。”
“跟宫里那位有关?”梁苏暮挑眉:“什么流言?”
“这流言前些日子就有了,只是前些日子京都局势紧张,谁也没将这流言传上去。”
司水隐晦道:“是京都一个花楼的姑娘,在大堂给客人唱狸猫换太子的曲儿,这曲儿很快在整个京都流传。”
梁苏暮一言不发,安静听司水讲下去。
狸猫换太子的曲儿不新鲜,新鲜的是那姑娘唱曲儿当日穿的衣服,像极了当年苏太后最喜欢穿的一件衣服。
她饰演的是换太子的那位。
此曲在京都流传之后不久,那姑娘便不知所踪了。
可那时早就流言四起,想压也压不住。若非前些日子被苏家和他的事挡在前面,这流言应当早就盛极一时了。
“原来如此。”
听罢,梁苏暮沉吟着,久久没有话。
“依你看,此事有几分真?”
若如今龙椅上那位不是苏太后亲子,那此事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