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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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骗到丹药,宫梧桐只好亲力亲为,用灵力心翼翼地把明修诣的经脉一条条捋顺。

    两刻钟后,那疼得发抖的明修诣终于消停,脸上的魔纹一寸寸退去,终于缩回了灵骨中不见踪迹,人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宫梧桐头一回做这种精细的活儿,将灵力收回后额角上已全是冷汗。

    他抬一招将桌上的药酒捏在中,抿了一口药酒后,满是病色的脸上才好看了些。

    酉时三刻已至,宫梧桐连调息都不调息,强撑着爬到了一旁的榻上,闭眸探入霜下客的玉牌。

    ——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去听书。

    世界的阁楼中,霜下客已经坐在了桌案前,正对面的位子上微微一阵灵力波动,宫梧桐紫袍轻落,转瞬出现在美人榻上。

    霜下客的世界中,宫梧桐打赏金额常年霸占榜首,就连听书的位置也是全阁楼最佳的,极其惹人注目。

    见宫梧桐出现,霜下客笑嘻嘻地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圣尊,我还以为您今日来不了了。”

    宫梧桐眉目间全是疲色,整个身子都靠在美人榻上,唤了个侍女帮他打扇,眼睛也不睁地懒懒“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霜下客这才坐下。

    醒木又是一拍。

    “白日时我们到那半魔身上的魔息发作,神智被魔修操控,竟是要趁着师尊调息时,妄图一剑了结了沈道君。”

    宫梧桐耳饰上的孔雀翎羽垂在肩上,赖叽叽地半睁着眼,又慵懒却带着些勾人的媚气。

    他的喜好令人无法捉摸,只听到了一句就抬抓了一把玉石扔到了琉璃碟里。

    “可那沈道君是何种人物?哪怕是调息也依然分神周遭,哪能被徒弟伤到分毫。”

    宫梧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过仔细一想:“我在调息的时候就不会顾忌周遭,反正也没人敢伤我。”

    他眯着眼睛听着沈道君和那半魔纠缠厮杀,正在兴致勃勃时,一直半阖着的眸子倏地一张,紫眸中闪现一抹森森冷意。

    霜下客正得起劲,却见正对面的宫梧桐不知为何突然不打招呼地离开了世界。

    霜下客有些疑惑地看着空位。

    这么多年了,这祖宗还是头一回没听完书就离开。

    祖宗的神识飞快从玉牌中钻出来,羽睫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一个黑压压的东西呼的一声朝着他面门而来。

    他微微一歪头,那东西轰然砸在他耳畔。

    破碎声响起,竟是他房中的琉璃瓶。

    宫梧桐险些被砸开瓢也不慌张,懒散地抬头看去。

    明修诣正屈膝跪在他床榻边沿,中还抓着琉璃瓶的瓶口,眼神狠厉又绝望,腕抖个不停。

    他一击不重,腕一转,立刻就要将破裂的瓶口处朝着身下的禽兽刺去。

    宫“禽兽”突然觉得之后他不用每日再去掐着时辰去霜下客世界里听书了,他这位徒儿就能亲身为他演出一整套欺师灭祖的话本来。

    一天之内,妄图两次弑师。

    这不比那话本里的半魔徒弟还要有出息?!

    宫梧桐这个化神期还不至于被一个毫无灵力的少年给伤到,他紫色眸子只是微微一瞥,明修诣中的琉璃瓶口转瞬化为烟雾消散。

    “哟,这么凶呀?”宫梧桐将霜下客的玉牌往旁边一扔,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也不起来,枕着臂,笑道,“我将你从那魔窟救了出来,你不以身相许也就算了,怎还要恩将仇报?”

    明修诣身体再次被他操控住,完全无法动弹,保持着屈膝跪在宫梧桐身边的姿势,下颌绷紧,艰难发出一句:“龌龊”

    宫梧桐:“”

    宫梧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龌龊了。

    不过仔细一想,此前在魔族时他是以魅魔的身份出现的,明修诣当时神智昏沉,指不定还当自己是魔族魅魔,把他掳来双修呢。

    宫梧桐决定大度地谅解第一个敢骂他“龌龊”的崽子,抬起往右眼上轻轻一抹,灵力微闪,指腹上出现一片紫色桐花瓣,那只紫眸也变成了幽深的黑眸。

    “崽子,看清我是什么人了吗?”

    宫梧桐身上一半佛骨一半媚骨,连双眸也是一只魔瞳一只黑瞳,十分有辨识性,整个三界只要有人瞧见他的眼睛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明修诣是正道首尊之子,不可能不知道宫梧桐。

    宫梧桐期待明修诣的反应。

    明修诣脸色变都没变,反而道:“恶人。”

    宫梧桐:“”

    宫梧桐自被宠着长大,还没被人当面这么骂过,他抬掐住明修诣的下巴,凶巴巴道:“我要是真的是恶人,早就在路上就不加盐不蘸醋把你生吞活剥了!年纪,胆子倒是挺大,你爹都不敢这般同我话。”

    提到那已经魂飞魄散的仙道首尊,方才还凶狠的明修诣眼圈突然一红,那双涣散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似乎要落下泪来。

    宫梧桐完后就后悔了。

    明修诣再怎么有天赋,也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短短一月至亲陨落,从高高在上的首尊之子沦落成魔族过云江最下等的炉鼎,尊严尽失,换了谁都得崩溃。

    而且这个时候宫梧桐才发现,明修诣的眼睛神光涣散,眸瞳都无法聚焦,想来是被魔修给弄瞎了,并非是孤陋寡闻没听过自己的威名。

    宫梧桐再次服自己,崽子可怜,就再原谅他这一次吧。

    宫梧桐骄纵,却从不作恶,他正要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数条藤蔓突然从他身下的床榻暴窜而起,一个眨眼便将宫梧桐的腕腰身死死绑在了榻上。

    明修诣体内的魔息已经被压制,乍一强行催动金丹灵力,不仅挣脱了宫梧桐的操控,还利用木系灵根催动身下的木塌。

    枯木逢春,藤蔓从细缝中生长而出,将宫梧桐绑了个结结实实。

    宫梧桐:“”

    他听的话本剧情,藤蔓往往都是徒弟长大成人欺师灭祖时才会出现的。

    这徒弟

    出息过了头。

    宫梧桐啧啧称奇,也不去管那越收越紧的藤蔓,赖叽叽地将没被被绑住的脚翘起来,足尖微微晃着,感慨道:“唉,毛还没长齐呢心思就这般龌龊——还有呢,把我脚也一并绑上啊,还要我教你?你到底会不会折辱人?”

    明修诣:“”

    明修诣气得瞳孔微晃:“你!”

    明明是这魅魔将自己买回来玩弄的!还什么“以身相许”的淫浪之词,还反过来自己心思龌龊?!

    明少尊教养极好,自到大连句脏话都没过,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你”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如何骂人。

    他沉着脸,摸索着想要再次操控藤蔓,只是他终究被那魔息伤了经脉,藤蔓只是活泛了一会,很快就化为枯枝,轻轻一挣就断开了。

    明修诣悚然一惊,立刻抽身后退,想也不想地循着风灌进来的地方踉踉跄跄逃去。

    他其实也知道,依这人的修为和脾性,哪怕被藤蔓制住,自己也无法逃走,但他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只能拼尽全力博上一把。

    “哐”的一声,明修诣肩膀擦着门框直接撞了出去,而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宫梧桐就看着他跑,随意拂开腕上的枯藤,抄起案上的酒坛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酒。

    他足尖晃悠悠的,等着明灯将明修诣给逮回来,认认真真嘲讽他一顿。

    只是好一会,明灯没等来,倒是等来一个催魂似的声音。

    “大师兄?明修诣为何会在你这里?”

    宫梧桐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咳了几声,眼圈微红地骂道:“明灯!咳咳不是让你别放”

    “别放人进来吗”还没完,一股带着雨落后温湿的气息慢悠悠灌进了内室中,将内室中悬着的墨痕白纱吹拂地层叠飘荡而起。

    宫梧桐都没来得及躲,那催魂之人便慢条斯理进了内室。

    长长的墨痕白纱悬吊着飘到一旁,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云林境一身云纹白衣,眉目如同水雾氤氲,嗔着笑温和看他:“为何不能放我进来?”

    宫梧桐当立断,捂着胸口以一副进棺材的尊容直挺挺躺在榻上,开始闭眸装死。

    宫梧桐的二师弟名唤云林境,是难得的天灵根,年纪轻轻便成为九方宗宗主,执掌门派大事宜。

    云林境以杀入道,那双眸子常年杀意满满,根本遮挡不住那凌厉的杀气,平日里他便总是半眯着眼睛,用羽睫遮挡住眼睛,掩住那一身戾气。

    ——在旁人看来,只要云林境不睁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和气温雅之人。

    云林境视线落在地面一片破损的桐花,轻柔地:“师兄又出了九方宗?”

    宫梧桐不吭声。

    “是了。”云林境也不生气,看了看外面还在摸索着寻找出路的明修诣,笑着道,“我听明修诣被魔修截走,生死不知,现如今他在这里,师兄定是去了魔族三域。”

    宫梧桐“诈尸”,恼怒地一翻身,整个背影都写着“好唠叨啊,快跪安吧”。

    “师兄发上的碧玉昙花不见了。”云林境如谪仙似的人,却唠叨个没完,“是遇到了纵嫌明吗?”

    宫梧桐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二师弟,求求你饶了师兄吧,你现在怎么比秋却蝉还要唠叨,他是终于舍得把自己那张金刚铁嘴借给你使了吗?借几天啊,该还了吧?”

    云林境将宫梧桐乱糟糟的发捋好,对这种话置若罔闻,看了看床榻上的枯藤,又道:“这是明修诣的木灵根留下的枯藤?你又逗人家玩儿了?”

    宫梧桐:“”

    宫梧桐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唠叨:“云林境——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这还没到犯病的日子就要被你唠叨疯了。”

    云林境看了看周遭,发现没什么可唠叨数落的地方了,才开始正事:“我听却蝉你想要逢春灵丹。”

    宫梧桐毫不客气:“给我,你可以走了。”

    云林境伸往桌上一放,咔哒一声轻响,只看那晶莹剔透的玉瓶就知晓里面的灵丹定非凡品。

    宫梧桐拿过来随丢到袖子里。

    云林境道:“前几日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少年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要将他们送来侧峰吗?”

    过云江大魔将那两个“炉鼎”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宫梧桐救回九方宗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云林境耗费了许多丹药才勉强将人救活。

    宫梧桐这才想起来另外两个也啃了他一口的兔崽子,闻言点头:“好,送来。”

    “还有那明修诣,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宫梧桐想了想:“我已到化神境,收两三个徒弟,师尊应当是准的吧?”

    云林境正在将宫梧桐案上乱七八糟的玉牌一个个排列整齐收到玲珑匣里,闻言指尖一顿,淡淡看向他:“收徒?”

    “嗯。”

    “师兄是真心想要收徒传道,还是”云林境轻轻笑了,“还是这些年看多了师徒话本,想要以收徒取乐?”

    宫梧桐被看穿,也不反驳,眯着眼睛:“嘻。”

    这便是后者了。

    云林境无奈摇头:“师兄体虚病弱,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何谈再带三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了,师尊不会准的。”

    宫梧桐凑近云林境,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那明修诣是何许人也?”

    云林境挑眉:“他不是首尊之子吗,还能是谁?”

    “不。”宫梧桐高深莫测地一笑,“虽然他现在还是少年孱弱之躯,但我此前夜窥天,不出十年,他定会一飞冲天,成为那万魔敬仰、为祸三界的魔界至尊!”

    云林境:“魔界至尊?”

    宫梧桐郑重其事:“正是如此。”

    突然间,院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动静。

    云林境把玩着中的玉牌,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声。

    宫梧桐一看他这个意味不明的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皱着眉起身穿过窗棂看去,偌大院落中空无一人,只瞧见池塘中一片水波荡漾,只有几串泡泡咕嘟嘟冒了上来。

    ——那未来万魔敬仰、为祸三界的魔界至尊,已经在池塘里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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