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丢失佛骨
明修诣记得宫梧桐曾对他过,一旦入了化神境,在危机到来之前,冥冥之中修士会有一种出自本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生死关头或许能救下自己一命。
明修诣之前不理解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恐慌,逼迫他一息都不敢耽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宫梧桐的住处。
在推开院子门扉进去的一刹那,明修诣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院子中还有几个血脚印,好像是有人踉踉跄跄夺门而出。
明修诣浑身冰冷,快步冲进了大开的房门,看清房间中的场景,整个人呼吸一顿。
宫梧桐浑身是血,呼吸颤抖着,手捂着腰腹中狰狞的伤口,一袭紫袍几乎被染红透了,他似乎想要从地上站起身,拼命扒着椅子扶手,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起来,反而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
听到动静,他艰难抬头,视线落在明修诣身上,立刻道:“修诣,快、快去……”
明修诣一向淡然的神色难看得要命,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冲上来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宫梧桐扶住,眼睛都被逼红了:“您……”
“去寻睢相逢……”宫梧桐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着明修诣的手臂,呼吸急促地催促道,“去把他找回来,快去。”
明修诣根本不敢用力碰他,抖着嗓子道:“可是您的伤……”
宫梧桐之前咬破指腹去画血符时都疼得各种撒泼,此时他几乎全身都是血,却死死掩着腰腹上的伤口不让明修诣看。
“他夺了我的一根佛骨……”宫梧桐艰难喘息了一声,用尽全力将他一推,厉声道,“快将他找回来,你难道想他落在李南枝手里生不如死吗?!”
明修诣知晓轻重缓急,但面对着似乎下一瞬就能倒下去的宫梧桐还是犹豫了一瞬。
宫梧桐直接要给他一巴掌将他抽醒,只是他全身无力,掌心还没碰到明修诣脸上就无力垂了下来:“你不听师尊的话了吗?我死不了,佛骨也可以不要,但相逢你一定要带回来,别、咳,别让他入魔……”
他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哆嗦着手指在明修诣干净的袖子上画了个血符:“循着血契去找他,告诉相逢,我不怪他,让他回来,师尊给他炼糖丸吃……”
明修诣的心口好似要直接炸开,他眼圈通红,却没有再废话,将宫梧桐扶着靠在软榻上后,循着振翅而飞的蝴蝶血契迅速冲了出去。
明修诣性子温吞,极其重感情,宫梧桐本以为还要再废话一堆明修诣才肯磨磨蹭蹭去寻睢相逢,没想到在大事面前明修诣还是很知晓轻重。
宫梧桐看着明修诣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的徒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身形单薄一遇事情就手足无措的稚嫩少年了。
他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真正的男人。
因宫确的预言阐道会有异变,宫梧桐一直在住处待着很少出门,其他人也没有像明修诣一样反应那么快知道那异变其实是冲着他的佛骨来的,一时半会可能没人会来寻他。
宫梧桐撑着手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抬手将手腕上的一颗佛珠轻轻一捻,被他用芥子压缩在佛珠中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下来,掉得满地都是。
宫梧桐失血过多,眼睛都已经有些花了,更何况他因被活生生挖出了一颗佛骨,那凶悍的魔息肆无忌惮地开始强占他的经脉,佛骨被压制,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明明温和如水的灵力在碰到魔息时,瞬间变成密密麻麻的针尖,穿过经脉好像被利刃刮过。
他本就不是会待在原地等着别人救的性子,忍着晕过去的难受在那一堆东西中挑挑拣拣,将治愈伤势的灵丹不要钱似的直接塞到嘴里囫囵吞下腹,而后又哆嗦着把红绳胡乱缠在了脖子上。
那血淋淋的伤口处因为魔息的凶狠冲撞,哪怕再多灵丹塞下去也愈合不了,宫梧桐疼得冷汗直流,一边骂睢相逢转移注意力一边拿出被他一直当成坐骑的妖狐妖丹,咬着牙将灵丹化为一道虚幻的妖骨,强行揉进那缺失的佛骨处。
宫梧桐这些年什么都没研究,净研究五花八门活下去的法子了,也曾设想过若是把佛骨挖出来之后要如何存活的无数种办法。
最好替代佛骨的是天机预言中先修道后入魔的魔骨,若是实在得不到,化神境或大乘期的魔骨退而求其次也可以用,最次之的便是妖骨了。
妖骨再怎么也是天地灵物,灵丹更是有磅礴的能和凶悍魔骨抵抗一时的灵力。
这些年花不逐镇压无数妄图造反的妖族,战利品往往都被宫梧桐要了过去,这颗妖狐内丹被宫梧桐待在身上好多年,没想到今日起了作用。
妖骨很快就融在他身体中,暂时取代了佛骨的效用和魔骨抵抗。
宫梧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佛骨妖骨魔骨三种全然不同的灵力在经脉中四处乱撞的滋味,他在融合妖骨的时候就晕了好几次,最后被红绳硬生生唤醒,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终于呛出一口带血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魔骨终于不再躁动了。
宫梧桐蜷缩着身体窝在软榻上昏昏欲睡,片刻后那身带血的紫衣熟悉从软榻上落了下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异瞳狐狸疲倦地蜷在软榻上。
宫梧桐身上的伤处已经愈合,他又啃了几颗灵丹才终于缓过来,迷迷瞪瞪地舔爪子。
片刻后,花不逐收到明修诣匆匆留下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被满屋子的血腥味给吓得满脸惨白,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被随后赶到的云林境扶了一把。
“师兄!师兄……”花不逐已经酝酿好了泪意,冲进来哇的一声就要哭,却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那灵力不像妖修也不像道修更不像魔修,但气息却什么三者混杂什么都有。
花不逐愣了一下,连眉头紧皱的云林境也一怔。
就在这时,内室的床幔轻轻一动,一只异瞳的狐狸脑袋从缝隙里露出来,软软叫了一声。
在妖族花不逐耳中,那声如同孩子似的“叽”,却是他大师兄的声音。
「哭什么丧呢,我还没死透呢。」
花不逐满脸惊恐,哆嗦着道:“大师兄?”
宫梧桐了个哈欠,用爪子扒拉一下耳朵,闷闷道:「嗯,修诣找到相逢了吗?」
花不逐和云林境对视了一眼,两人缓步走了过去,撩开床幔露出才两个巴掌大的狐狸。
花不逐坐在脚踏上,眼巴巴看着宫梧桐,抬着手想去摸宫梧桐的脑袋。
宫梧桐那双妖狐异瞳森森看他,花不逐立刻把爪子收回去了。
“已经去寻了,十六和景澈也跟着去了,反正妖族我已经将结界开,相逢出不去的。”花不逐干咳一声,道,“师兄,你这样是不是如了你一直都想变成狐狸精的愿望了?”
宫梧桐:“……”
宫梧桐直接炸毛,抬手照着他的脸给了一爪子:「滚犊子!我若不是丢了一根佛骨,哪用得着变成这样?!」
花不逐一怔,明修诣只和他草草了一句睢相逢被人操控伤了宫梧桐就飞快跑了,他急匆匆过来见宫梧桐完好无损还以为他只是吸收了狐妖内丹来治愈伤势,没想到竟是被生生挖出了佛骨吗?
云林境皱眉道:“大师兄了什么?”
花不逐脸色苍白,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自己丢了一根佛骨……”
闻言,云林境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是睢相逢做的?”
眼看着脾气最不好的云林境都不笑了,反而握着剑要砍人的架势,宫梧桐没好气道:「他被人操控了,李南枝还没死,趁这个机会把他找出来,立刻弄死。」
这回宫梧桐可是受了大委屈,疼昏了好几次,更别还丢了一根要命的佛骨,现在他连活剐了李南枝的心都有了。
云林境这才将握剑的手松开,眉头一直没松开,道:“那若是这妖骨的灵力用完了,师兄会如何?”
宫梧桐本能地舔爪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平时虽然也有时会如此,但不知是不是妖狐的本能把他这方面给放大了,哪怕再重要的事也随心得很,不想理根本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尾巴甩两下就当做回应了。
宫梧桐舔了好一会爪子才心情好了些,勉强“叽”了一声。
花不逐:“师兄他自有算。”
云林境追问:“什么算?怎么算的?”
宫梧桐满脸“不要你管”的高傲样子,问道:「今日阐道会出了其他事了吗?」
花不逐将阐道会上的事一一了。
宫梧桐也猜出来了李南枝大概早就盯上自己的佛骨了,狠狠磨了磨牙,冷冷道:「谁帮我弄死李南枝,我就以身相许。」
按照他的估算,这颗狐妖内丹勉强能让他和那凶悍的魔骨对抗一两年,且在这段时间内,他不可妄动灵力,只能保持这副狐狸的样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比起被暴烈的魔骨和佛骨冲撞而惨死,这个结果还是更容易接受。
所以杀李南枝,还得靠其他人。
花不逐:“……”
云林境见花不逐惊恐的表情,蹙眉道:“他什么?”
花不逐正色道:“他谁要帮他弄死李南枝,他就和谁兄弟情深。”
云林境冷笑一声:“是以身相许吧。”
花不逐肃然起敬。
与此同时,明修诣面无表情地跟着血契到了妖族禁地,越既望和景澈也跟了过来,一路上都在问他睢相逢怎么回事,明修诣却一言不发,整个人冷静到可怕。
血契飞到了妖族禁地后,本能地畏惧禁地的灵力,但犹豫再三还是翩然飞了进去。
禁地边缘的草丛中,隐约传来一股血腥气。
明修诣神色未变,一点也不懂得试探,大步走上前,灵力骤然释放出去,那挡住人视线的草瞬间化为雪花飘然落下,缓缓露出里面半跪着的人来。
睢相逢披头散发,半跪在地上,察觉到动静微微偏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
他的手轻轻抬着,掌心中隐约有一个琉璃似的东西在微微发着光。
明修诣呼吸一顿,视线在睢相逢身上飞快扫了一眼,发现他身体的伤口已经愈合,并且没有新伤,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后,将目光看向了他的掌心。
那发着光的东西明修诣本以为是宫梧桐的佛骨,还没来得及反应,耳尖地听到一声微弱的声响。
而后,琉璃破碎,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破茧而出。
血契在雪花纷飞中飞了过去,但才刚靠近,就被那漂亮的蝴蝶直接叼住,扑腾两下化为血珠,被直接吸入了口中。
明修诣眸子剧缩。
睢相逢和旁的修士不一样,他是毒蛊灵根,结丹修炼的方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当年明修诣再被宫梧桐拉着当苦力找一些关于毒蛊灵根的古籍时,曾隐约记住一些毒蛊修行的方式。
看着那破茧而出的蝴蝶,睢相逢明显是悄无声息结了婴。
只是明修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他将声音放轻,把剑收起来,缓缓朝着睢相逢伸出手,轻声喊他:“二师兄?”
睢相逢被困在金丹期很长时间了,没有可能被人操控还因祸得福突破至元婴期了,有可能是宫梧桐最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
睢相逢许是入魔了。
一旁的越既望和景澈完全不敢话,连呼吸都屏住了。
睢相逢歪着脑袋,双眸漆黑无神地看了他们好久,才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地:“是修诣啊。”
明修诣神色变了变,但还是尽量保持温和:“嗯,是我,师尊让我带你回去。”
睢相逢听到“师尊”这两个字,古井无波的眸子瞬间掀起一阵波澜,他体内似乎有两个意识在争斗似的,让他头痛欲裂地抱住了脑袋,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师尊,对,要回去见师尊。”
“不对,我不要见师尊。”
“佛骨,我把师尊佛骨弄丢了,我得找回来……”
“佛骨……不能入魔,师尊会断腿。”
“呜,师尊……”
他的眼眸时黑时红,像是卡在魔修和道修的中间点,神智在来回撕扯,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