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乔一帆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来到微草以后，他放假回家都是坐这路车去火车站。可惜，这次离开之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在微草的一年，不管怎样，他始终心存感激。除了被人忽视外，战队成员该有的他是一样也不少，队长对他也尽了职责——只是他自己能力没有达到要求。

    何况，还有英杰。对他始终如一的，他唯一的朋友。

    乔一帆眼睛微微湿润了。

    他对高英杰有些愧疚，关于去网游刷副本的秘密，关于一次次敷衍应付他的关心。他想总有一天，他要和他好好明这一切。

    这时报站的声音响起，火车站到了。乔一帆拎着行李下了车，他之前已经买好了晚上去往H市的票，将要一路南下，去一个新的起点重头再来。

    再见了微草。再见了英杰。

    行李箱的轮子滚过人行道，发出单调的喀拉喀拉声响。

    和微草所在的B市相比，H市的夏天因湿度高而更加难熬。乔一帆从火车站过来这一路上已经满身是汗，粘在身上怪不好受的。

    天色已经昏暗，街道边的五光十色的招牌先后亮了起来。

    他觉得这地方他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可H市他根本不熟，除了，除了跟着微草来嘉世客场的那次——再一看，“嘉世俱乐部”几个字明晃晃地就在他眼前。

    是走错了吗……乔一帆有些心慌地掏出手机看地址。反复确认之后又张望了一下路牌，就看见了路对面的兴欣网吧。

    就一街之隔啊。

    他拖着箱子过了马路，忐忑不安地踏进了网吧的大门。

    “你好，我叫乔一帆，和陈老板过了今天会过来。请问——”

    “你在这等等，我去一声。”值班的网管今天净上上下下地递消息了，也不等乔一帆完，就匆匆地转身上了楼梯。

    “……谢谢……”被丢下的乔一帆还是很礼貌地道了谢，在网吧前台静静地等候着。

    很快响起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像极了微草拖过了饭点的加练后众人奔去餐厅的动静。五个人接连走了下来，他一眼就认出了当中的叶秋前辈。

    乔一帆连忙迎了上前，毕恭毕敬地招呼了一声“前辈”。

    应下他这声的却是边上那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还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哈哈，鬼，不错嘛，很有礼貌呀！”

    乔一帆惶恐了。难道是认错人了？叶秋前辈怎么突然这么……沧桑？

    看到少年脸上明明白白的踌躇，叶修笑了：“哈，这位也算是你的前辈了，魏琛，听过没有？”

    呃，没有。不过乔一帆一向很有礼貌，而且前辈这么了一定不会错，就乖乖地问了好。喜欢倚老卖老的魏琛大喜，又信口夸了他两句有前途什么的。

    然后叶修就把包子和唐柔介绍给乔一帆。

    “包子哥，柔姐，你们好。”乔一帆连忙招呼。这两人在游戏里一个那么脱线，一个那么勇猛，没想到真人竟然都很好看。

    唐柔笑着和乔一帆寒暄几句，包子也特别热情地对他表示了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欢迎。

    最后，叶修郑重介绍了陈果：“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了。”

    乔一帆连忙又是问好。

    被这么一本正经地推出，陈果很紧张，颇手足无措了一阵才：“来啦？住处都安排好了，晚点让老魏和包子带你一起过去就好了。”

    好久没受过这样的热情对待，乔一帆心里暖暖的：“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一群人又围着他问什么时候到的，路上顺利不，晚饭吃了没有等等。这时楼梯声却又响了，三个戴着大墨镜的人脚步匆匆地下来了。

    乔一帆以为又是兴欣的队友，就好奇地量了一下，一眼眼熟，二眼回想，第三眼认出来的时候不禁失声叫出来了：“肖时钦前辈？孙翔前辈？你们……好……”

    叫出名字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戴着这么大的墨镜，不正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吗？于是最后那句问好就吞吞吐吐了。

    但是他那一嗓子也足够亮了，十秒钟后兴欣网吧里就炸了锅。

    被热情的粉丝们簇拥着推挤着，嘉世来探查兼示威的三人好容易才在保安的保护下从人头攒动的网吧里挤出去。

    “我……我……”乔一帆有些紧张，他感觉是他闯了祸了。

    “我就知道你会有大出息的！”魏琛态度热切地表扬。他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看到乔一帆如此轻松地一句问候就让嘉世那几个子狼狈而去，顿时觉得这鬼有老夫当年的风采。

    “……我……”通过和王杰希交道的经历，乔一帆觉得这八成是反话，心里更不安了。

    陈果忙道：“没事没事。怎么样，都一起出去宵夜吧？给乔接风。”

    众人热烈响应，包子抢着把乔一帆的行李箱拎到楼上放了。乔一帆还有点惊魂未定呢，就被大家带着出了门，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去觅食了。

    一顿晚饭下来，乔一帆只觉得他好久都没和这么多的人过这么多的话。

    陈果结了帐已经有点晚了，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先往租下的排屋走去。

    老魏一出饭馆门就赶快摸出烟来，刚才在桌上他想抽烟，被陈果以不得毒害未成年人的理由喝止了。

    “那边去！”陈果示意他远离乔一帆。

    老魏干笑着走开：“过度保护不好，也让人早点接触一下大人的世界嘛……”

    陈果瞪老魏一眼，转过脸关心地问乔一帆：“吃饱了没？这里的菜还合胃口吗？”

    乔一帆还没来得及话呢，已经自来熟地和他勾肩搭背的包子抢先回答：“很好！很好！就是吃注水包子有点难度。”

    “……”特意点了笼汤包的陈果气结。

    “没有没有。都很好吃……”乔一帆连忙弱弱地表达意见。他还不知道包子善于起名，曾经把驱散粉叫泻药，让两位大神都无力了。

    唐柔笑道：“包子现在还认为这就是传中的注水猪肉。”

    包子却一脸崇拜地望向叶修：“还是老大厉害，吃包子也能吃得滴水不漏。”

    “……”众人沉默。这是在表扬没错吧？

    笑笑间，众人很快走到了租下的排屋。

    “哎呀！”陈果突然拍拍脑门，“忘记了，乔的行李还在网吧二楼放着呢。”

    “哦，这样！我去拿！”包子自告奋勇地，拔腿就跑。乔一帆哪里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去拿，立刻也跟了上去。

    “……包子应该……认路吧？”看着包子带着乔一帆远去的方向，陈果有点怀疑地问。

    老魏不以为意地吐了个烟圈，向那边张望了一下：“哈哈，这子也来了一阵了，老板娘你实在多虑了。”

    “哦……”陈果还是有些疑惑。

    果然他们这一去好久，用的时间足够到网吧两三个来回了。

    叶修已经和老魏在腾腾的烟雾里讨论上了如何整理手头的材料。陈果不好搅，只好自己在楼下的大厅里转圈圈地着急：“拿着行李也不至于这么慢啊？真走丢啦？”

    唐柔坐在一旁运指如飞地着地鼠，很镇定地：“平时包子都是早上天亮了才回来睡觉，现在天黑迷路也可能的。”

    “……我问问他们在哪里。”陈果无奈地在包里翻找手机。

    外面传来包子兴奋激动的声音：“对对，我认出来了，就是这里！乔你好厉害！”

    “……啊？没有……”乔一帆不安了。

    还真……迷路了。还是让第一天来的乔一帆给带回来的……

    众人毫不掩饰地对包子投以鄙视的眼光，然后纷纷安慰一连声道歉的乔一帆。

    “就这样，明天早上训练室见。”叶修。

    “明白。”“知道啦。”“好。”众人应道，然后各自散了。

    “这是房间钥匙，拿好。”陈果把乔一帆带到楼上第四间房的门口，叮嘱道，“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然后她：“呃，现在是单独住，不过等人齐了可能需要两人一间，委屈你了。”

    这不是客套，陈果真觉得有点抱歉——这里还算得上宽敞干净，布置也很用心，但是要和豪门战队微草那装潢如同宾馆般的宿舍相比……恐怕还确实不行。

    但是乔一帆根本不在意。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会。”他很坚决地，“我觉得这里……很好。”

    王杰希步出浴室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从铃声判断，是微草给他配备的工作电话。现在正是暑假，又是晚上，怎么会有人来找？再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俱乐部经理。

    心中刹那间转过了千百个可能性，王杰希还是神色平常地摁下通话键。

    “……乔一帆？”以为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没想到是问了这么一个人，王杰希诧异了。

    没有续约乔一帆的理由？他只略想了想，开始条分缕析地明。

    作为豪门，微草战队可选的人如此之多，当时会挑中他肯定也是有很好的理由。

    他和刘别的那两场切磋后来王杰希也看过。尽管操作和手速只能在中游，但对埋伏地点的选择和抓住时机的意识，都算得上出色。可惜剑客已经有刘别，还有狂剑士梁方，阵鬼周烨柏，这个职业系人满为患了。

    王杰希突然想起第五赛季后那个无人接手的刺客帐号。要不要让这个乔一帆试试看？

    然后……高英杰的那两场录像一下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在微草队内的会议上他毫不犹豫地：“让高英杰用魔道学者，将来接过王不留行。”

    而乔一帆到底适不适合刺客，他没再多想。

    高英杰如他所愿那样飞速成长。和他同期的乔一帆，技术还是那样普通，意识的亮点也磨蚀殆尽，最终没能成为微草追求总冠军的蓝图的一块。他只是可有可无，而微草不需要可有可无。

    成长的可能性？当然有，年轻的选手会成长到哪一步谁也不好。但是……看高英杰。

    “没事。不用客气。好的。”

    听经理的语气像是释然了，王杰希挂了电话，心里却微微有点在意。是有哪个战队在听乔一帆？能让经理特意在假期的晚上电话过来，那会是怎样的队伍？他不认为这对乔一帆来是条好出路。

    他又想了一下要不要告诉高英杰。他想他大概会高兴些。

    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