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月，常规赛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作为众矢之的的卫冕冠军，兴欣战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上赛季他们固然很受重视，但当时各战队对散人的法，以及队内众多新人的特点毕竟了解得不够，分析也有点跟不上。如今被各俱乐部针对性地彻底研究后，每场比赛得都不轻松。

    乔一帆同样倍感压力。在日常的技术训练之外，他还要跟着前辈们学习，并且参与战队的战术安排，总是感觉时间特别不够用。

    “这里，是我的疏忽。”

    暂停下比赛视频，乔一帆。上一轮对轻裁的团队战里，他首次辅助叶修进行指挥，现在正在和前辈一起做着赛后的单独复盘。

    “详细看？”叶修语气平和。

    “我应该考虑到柔姐的技能衔接习惯，让包子哥及时到这个位置去支援。”乔一帆拖动着鼠标，指向所的方位，“再加上枪炮师的远程火力覆盖，就不会给对手脱困的机会。”

    “不错。”叶修。

    这是他之前和乔一帆提到过的当前目标：了解队友。

    熟悉队友们的职业特性和技能，以及技能如何相互配合是一方面。暑假时让乔一帆带领队参与抢Boss活动，实际就是在训练，因为那支队的职业配备，和战队是完全一致的。

    而等回到战队的环境，还要在此基础上，充分考虑并且利用每个人的操作风格。走位和观察的习惯，攻击时有哪些常用的套路，有什么可能需要弥补的纰漏……这些细节都要心中有数，要尽可能地让全队在最舒服的位置上发挥作用，从而提高整体的表现。

    分析完这个地方，他们又往下看了一段，这次是叶修先话了：“这里你有什么看法？”

    乔一帆茫然了，不过前辈既然问到，肯定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他拖回去仔细看了一遍，认真想了一会，又看了一遍，再想了一会，又点到几处，换了个视角重新观察一遍。

    叶修没有出言催促或者提示，很耐心地等他看完。

    然后乔一帆终于把视线从屏幕上转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出于谨慎的个性，语气并不是十分肯定：“我觉得，这里方锐前辈和文逸哥的相互呼应，是这一波集火爆发的关键……”

    看前辈含笑点头，乔一帆心里大定，接着阐述自己的想法，而叶修时不时的提点，也让他觉得收获不。直到陈果在外面敲门，一会就要和联盟的周边制作团队见面了，两个人才暂停了讨论。

    “乔，你看到之前送来的样品没有？觉得满意吗？”陈果兴致勃勃地问。

    “啊……”乔一帆挠头，“还没有。”

    方锐和海无量、包荣兴和包子入侵，兴欣的这两组选手和角色，已经在七月底进入了战队周边的下一步推广计划，而现在要参与的，则是全联盟范围内的一个项目：采用各战队新秀的形象，推出一套面向女性粉丝为主的、走可爱风格的周边。

    在兴欣战队里，荣耀游戏方和职业联盟看中的是乔一帆和他的角色一寸灰。

    “没看到？”陈果一脸诧异，“就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啊？来来，快去看一眼。”

    “哦……”乔一帆有点无奈，对靠枕和毛绒玩偶这类东西，他当然不会太关心。

    陈果热切地推销：“你看，软乎乎的毛绒绒的，手感很舒服，沐橙和唐都可喜欢呢。”

    乔一帆抱着被硬塞进怀里的一寸灰，傻笑着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休息室里的兴欣其他人倒很是开心地议论起来。

    “果然妹子会喜欢。”“而且男玩家也可以买来讨好女朋友。”“一共出几个来着？好像不少。”“蓝雨的卢，微草的高，霸图的宋，嘉世的邱……七个还是八个。”“那要集齐一套也不容易。”“抱都抱不过来。”“不过你们别，和乔还挺配的。”“诶，就是。”“联盟应该这么拍一组宣传照。”“乔快来摆个姿势。”

    “那个……有人要喝水吗？我，我去倒。”

    乔一帆弱弱地着，落荒而逃。

    “散会。”王杰希，然后看了高英杰一眼，“杰，你留下来。”

    被点名的高英杰有些惊讶，连忙应道：“是。”

    等其他人各自收拾完东西离开之后，王杰希才对高英杰：“有什么事情想吗？”

    在刚才的复盘讨论中，他注意到高英杰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疑问。这孩子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怯场，在队内讨论的时候也敢于明确地表达意见，会有这种情况，大概是有什么问题想私下提出吧。

    高英杰愣了一下，望向王杰希，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常规赛的前五轮比赛，他都在团队战中担任队长以前的位置，作为体系的核心引领全队的阵型，掌控场上的节拍。从四胜一负的赛果来看，应该做得还不错。即使有一些经验不足导致的漏洞，也大都被自己的快速调整，和队内前辈们的补位配合给弥补了。

    其实复盘时这些地方都被一一指出，前辈们也给了他不少改进的意见，可是他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一时又抓不住。

    “我，我会回去好好想一想，再来和队长讨论。”高英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

    王杰希点头表示可以，然后又开了团队赛的录像：“还有，我们现在再进行一次复盘。”

    “啊？”高英杰呆。

    “楚云秀的这个烈焰冲击，阻断了许斌和袁柏清的联系，这时候你的应对有点犹豫，接着才选择放魔法星弹……”王杰希已经准确地拖到了进度条上的一处，开始给他单独上课。

    高英杰赶快将精力集中到眼前的战术分析上，用心地听讲。

    “这明明是你用得最熟练的干扰技巧，当时为什么会犹豫？”王杰希。

    “啊……”高英杰被问得一怔。他那时怎么想的来着？第一反应确实是直接放魔法星弹，但又想看能不能响应许斌前辈的反击，所以迟疑了。

    王杰希并未继续深入点评，又把视频拖到了下一段：“能看出来，这里你想和别做一个技能衔接，但处理的手法并不是你自己通常的风格，所以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结果失去了有效配合的时机……”

    连续被指出了两三处因为类似原因做得不够到位的地方，高英杰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睛。

    “要用自己平常的法，按照自己的习惯去比赛。”王杰希，“在你寻求配合的时候，队友也会来解读你的战术意图。”

    切出的画面上，一朵淡蓝色云彩冉冉升空，而许斌的骑士独活一记精准的弧线冲锋，正好把谁不低头顶飞到云下，紧接着魔道学者就挥着撒了寒冰粉的扫把连拍下来，两个角色的技能衔接得相当流畅。

    木恩的银武扫把露，在冰系技能上有额外的加成。因此，先用酸雨云减低冰抗，再用冰属性的扫把攻击，是高英杰最擅长的套路之一。而许斌的这个弧线冲锋，也正是呼应着他而做出的。

    “所以要有信心，不要过分刻意改变自己。你的风格本身就很适合融入团队，随着比赛经验的积累，一定会做得更好。”王杰希鼓励着。

    “是！”高英杰认真地点头。

    比赛时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也许就是因为像队长所的这样，顾虑太多，想法太多，反而失去了自己最自然的风格吧。

    下一轮比赛就要对兴欣了，他得好好表现才行。

    傍晚六点，兴欣众人陆陆续续地下了大巴，进入了微草的主场馆。

    大部分人都只是带了自己惯用的鼠标、键盘之类的装备，只有乔一帆拖着他的随身行李箱。他之前已经向叶修请好一天假，准备比赛之后和高英杰聚，等周一再回队里报到。

    开赛之前要做的最后准备有很多。确认角色的加点，检查键位的预设，调整自己的状态，在主场的话就再温习一遍选好的个人赛地图，要在团队战出场的队员们则要一起进行战术的赛前想定……时间看起来不少，忙忙碌碌的很快也就过去了。

    等到跟着队友们一起走在出场通道里，乔一帆才想——啊，就要见到英杰了。

    只是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就止不住地轻快起来，但是立刻提醒自己，这是和微草的比赛，不能松懈，必须要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比赛以外的事情，在比赛以外再考虑。

    乔一帆想着摇了摇头，杂七杂八的念头好像也随着这个动作一起被赶走了。

    现场的广播里已经开始介绍着客队的选手。

    “下面出场的是兴欣战队，首先登场的是队长叶修，角色散人君莫笑……”

    尽管兴欣战队没有像宿敌蓝雨、新敌轮回那样受到主场观众格外热情的“招待”，但像叶修这样的场下MT，或者方锐这样的猥琐流，还是招致了高分贝的嘘声。

    “啧啧，你们主场这声音，还真够厉害的。”双方队长先握了手，完场面上的寒暄话之后，叶修向王杰希抱怨着。

    “怎么，嫌吵？”王杰希。

    “不会是想用噪声攻击这种盘外招，对付我们队里的后辈吧。”叶修。

    王杰希转过视角往兴欣的队伍张望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有，礼貌性微笑的有，面无表情的有，兴奋不已的有，就是没看到受影响的。

    “会有用吗？”王杰希。

    “谁知道啊。”叶修。

    “过几轮你可以去和老韩探讨一下。”王杰希。

    霸图的主场比起微草要更魔鬼，而叶修在的时候，全场的怒气值还要上升至少一百五十个百分点。

    “呵呵。”叶修笑，接着去和微草队列里的下一个选手，副队长许斌握手了。

    兴欣这边，在方锐、苏沐橙之后，也就轮到了乔一帆。

    “前辈，请多指教。”对上王杰希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畏惧，只是很尊敬也很平常地问候着。

    王杰希朝他点了点头，态度并无不同：“加油。”

    然后许斌前辈也好，微草队内的其他前辈也好，乔一帆也都很礼貌地主动着招呼。不怎么愉快的那段经历他早就已经不在意，如果需要谁来肯定些什么，或者要向谁证明些什么，那也只该对着重视他的、在乎他的兴欣队友们。

    “英杰，比赛加油。”只有在握住高英杰的手时，他的心地跳了一下。

    “嗯，一帆你也是。”高英杰的脸也几乎不可察觉地微红了，但眼神却是同样的认真。

    比赛场上，首先是对手。这是两个人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参加完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乔一帆独自留在客队的休息室里，看着电视上播报的第六轮其他场次的赛况和结果。总体来没什么大冷门，轮回、蓝雨、霸图这几支豪门都如人们预期地碾压了对手，嘉世则战胜了皇风拿下客场首胜。

    看了好一会，敲门声才响了起来：“一帆？”

    乔一帆赶快去给他开门，高英杰微喘着，扶了扶肩上挎着的旅行包，带点歉意地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乔一帆微笑摇头，“你怎么了，跑过来的？”

    高英杰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微草的场馆布局比较有个性，主客两队的备战室分别在长长走廊的两端，他又实在有点等不及想见一帆。

    乔一帆给他倒了杯温水：“先喝口水，歇一歇。”

    高英杰仰头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口，呼吸平顺了些，正想点什么，电视里忽然传来了播报员的声音：“以下是目前的详细积分榜。”

    本轮比赛全部结束后，最新的积分榜上，蓝雨仍然领跑，轮回紧随其后，兴欣凭借这场7：3的胜利超过了霸图排到第三，微草则从之前的第五一下掉到了第八。虽然知道常规赛才开始没多久，一场比赛就足以造成不的排名波动，高英杰的表情还是不由尴尬了起来。

    他今天在擂台赛守擂的表现不错，加上队长拿下的一场个人赛，单人赛事比完，微草还是以3：2暂时领先。

    但团队战就实在让人郁闷了。开始阶段微草的整体运转还是相当流畅，甚至还因为握有选图权的主动而略占上风。但是随着战斗的深入，各种磨合得不够的地方，都被对手的部署无情地放大，并且不遗余力地攻击着——这不仅让作为体系核心的高英杰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到后来甚至都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也导致他们最终输掉了比赛。

    把对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乔一帆搭上他的肩膀，一边温柔地轻拍着，一边安慰道：“没事，明天我们一块去喝奶茶吧，我请你。”

    高英杰怔了一下，用力摇头：“不行不行，我们之前好的，输了的要请客。”

    输了比赛是挺不爽的，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这次好不容易的见面。而且比赛也不是生活的全部，下次再努力赢回来就好。

    “嗯……也行。”乔一帆心头微松。他在意的是英杰的心情，谁请客什么的无所谓。

    “不过，一帆。”高英杰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语气认真地放了句狠话，“我等着你下次请我。”

    “好。”乔一帆点头。

    完两人相视而笑，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互相嘲讽的极限了。

    “那我们快走吧？这会挺晚的了。”高英杰催促道。

    两人沿着选手专用通道往外走去，场内的照明亮度已经下调了不少，安静的走廊里有些昏暗，柔和的淡黄光线显出几分暧昧。

    高英杰犹豫了一下，偷偷地伸出手轻勾上了乔一帆的尾指，再试探着一点一点慢慢往前够，无名指、中指、食指，微潮的手指交缠着，把对方的手扣在了掌中。乔一帆不言声地轻轻回握，指尖跟随着心脏的搏动，一跳一跳的，手心也热得出了汗。

    一路上再没有别的人，两个人的手也就这样一直牵着。

    走出电梯，高英杰掏出钥匙开门，乔一帆顺手摸出了手机看看现在的时间。

    “你这离得还真是很近。”

    “是啊，去俱乐部或者主场都很方便。”高英杰回答。他买下这套公寓时，最看中的就是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俱乐部的后门就隔一条街，到主场馆走路也只要十五分钟。

    “布置得很不错嘛。”乔一帆是第一次来，当然要先参观。尽管视频聊天的时候，英杰已经给他展示过室内环境了，但是身临其境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高英杰跟在接受内务检查似的，明明都事先扫收拾过了，仍然很紧张：“还，还好吧，其实我也没怎么弄。”

    “啊，这个……”乔一帆注意到了卧室装饰搁板上的一件摆设。

    高英杰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联盟今年新推出的周边，魔道学者木恩的毛绒玩具样品，有次带回来顺手就搁在家里了。

    “正好，我还带了一个给你。”乔一帆笑着，开了旅行箱。

    出发来B市之前，他犹豫了一阵，还是默默地把鬼剑士的玩偶塞进了行李，想要把它作为上次那个木恩钥匙扣的回礼。尽管觉得送英杰毛绒玩具可能有点好笑，但这毕竟是第一款以自己的角色作为形象的周边，怎么也还是有纪念意义的。

    高英杰愣了：“啊？”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傻？”看到他的反应，乔一帆有些忐忑。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高英杰回过神来，连忙抱起一寸灰，急切地表达着自己高兴的心情，“只要是一帆送的，我都喜欢，更何况这个还是一帆的角色——”

    他着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了些什么，脸一下就红透了。

    被这记意外的甜蜜直球丢了个正着，乔一帆的脸颊也热得厉害。

    “正好这里还空着，我，我来把它们放在一起好了。”

    高英杰赶快把一寸灰和自己的魔道学者木恩紧挨着摆在了卧室的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