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花开花落不长久(5)
“我率七万大军从巴东顺长江东下,占领荆州,再攻下延州,进而南从公安东援王将军和宋将军合围的建邺。”
崔雪麟在占满大面墙壁的地图上指点圈画,出他表面上的计划。
顾朝曦听了,先是赞了声好计,转而问:“这样的计划,既然你早就想出来何必等到现在用?”如若萧荣这样好应付,大军这样好转移而不遇敌,南魏攻防如此脆弱,大燕早已一统天下。
崔雪麟一笑,却笑得苦涩:“我爹还在世的时候,派了心腹亲兵往魏军中去,那人在魏军中磨练至此时,已经是一方将领,下虎狼之师,若是他不是我们的人,恐怕会是第二个萧荣。”
“而今”崔雪麟指画在地图上的指尽数握笼,顾朝曦顺着他的看去,那是长江的中段,若是攻破此处,便可顺利直逼南魏京城建邺。
话到这里,顾朝曦不得不问出心中所想:“你这般计谋必定是让杨泽听了去吧?否则他怎么会走。若是敌军已经知晓,我们还要这样行军么?”
崔雪麟道:“那天晚上我是故意让他听到,也是故意将内应的人透露出去,后来把你关起来掩人耳目,为的是可以让太子那边坚信我还是会依旧计划行军。”
“可是这样不是会损失很大?不单单是一个内应,敌方知道我们的计划,派兵围堵,我们又该如何应对?那不就败了么?”
“我就是要败了。”
统帅的话让顾朝曦讶然地瞪大了双眼,蹙眉思忖片刻,他脱口问道:“你是不是要做给谁看?”
崔雪麟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怔怔看着他,听着他接下来:“是圣上么?”
“你怎么能猜出?”不对,不是猜,而是——崔雪麟抿唇一笑,“国舅大人,看来你也不信任那那位表妹夫么?”
顾朝曦摇了摇头:“圣上是九五是天子,我们臣民所做的唯有服从,哪里谈到信任。”他不欲多谈这个话题,转而道,“你究竟是想要从圣上哪里得到什么?”
崔雪麟也不扭捏,答应了告诉顾朝曦竟然全都和盘托出:“你可知道宋将军为何要亲自去京城?”
“
为了军粮?”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崔雪麟道,“天子多疑,对武将握重兵颇为忌惮,我爹还在世的时候他曾派下各个督军至前线监视我爹,我爹稍有差错便会被秉回京,他少年天子,许是对权利的运用还在好奇中,道道诏令不间断地发出,逼得我爹当众撕毁,只言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将督军尽斩。”
崔雪麟叹然:“再后来,我爹战死,而我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下一个猜忌的对象。”
战火纷飞之时,国家随不为难却还在对外用兵,朝堂和战场上的君臣却不同心,怪道这场仗打了这么多年,耗去无数人力物力,都没有终结。
顾朝曦想了想,道:“我记得李梦李太傅不仅是帝师,也是元帅你的授业恩师吧。”虽然不知一个武将究竟从文臣哪里学了什么,但外界传言是如此的。朝堂上,宇文左相和李太傅为了前线战事争吵繁多,宇文左相便是时时刻刻拿着李太傅偏袒学生这一条来攻击。
“所以宋将军每次暗中潜返回京都是因为要和李太傅有议。”
崔雪麟很大方地点头,让顾朝曦为君臣间这种防备猜疑的状况很是头疼。
他问:“那你此举是打算如何?”
一直站在地图前指点江山的统帅走回桌前坐下,随拿了顾朝曦倒好的茶杯喝,随意地好似那就是为他准备的。
“我依计行事注定会折损兵力,到时军报报上去得严重些,便可让圣上派兵援助。”
还援助?顾朝曦再心中腹诽,大燕兵力十之七八都在你中,你还要兵,难不成你当真要造反不成?
边想着边往自己倒的茶杯摸去,却摸了个空,抬眼看到崔雪麟拿着自己茶杯印在唇边,愣住不出话。
崔雪麟没听到他声音变转眸去看他,见他眼珠不错地看着自己,抬在他眼前晃了晃,顾朝曦抓住他的拉下,再从他嘴边拿过自己的茶杯,取出另一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给崔雪麟递过去。
崔雪麟看他举动,微微一晒:“大家同处军中,便是兄弟,何必这么讲究。”
顾朝曦一想到他和自己有一天这样亲密便决定浑身都起毛了,咬着牙道:“我可没要和一个莫名其妙就要把
自己关押的人做兄弟。”
“我那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那你接下来还想要不得已而为之什么?”
“顾大人果然聪明过人。”薄唇上扬,映着眼底露出的浅淡笑意,顾朝曦从这个角度看去,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的确是有几分俊帅,笑起来的时候会有让人挪不开眼。
他听到崔雪麟含笑着:“出云,你上书留在军中做督军如何?”就凭你表妹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他对你的信任一定比对我多。
顾朝曦喔了一声,却抓住另一个关键词:“你叫我什么?”
“出云呐。”崔大元帅得如此自然,好像他已经叫这个名儿叫得有多顺口一样。
建邺皇宫中,魏帝燕寝,与北国皇城遥遥相对,虽然气派逊了不止一筹,宫名都是一样的——紫宸殿。
御座上的男子还是盛年时期,健硕英伟的样貌身材,威震八方君临天下的气势,无不昭示着这个他的高大和伏在阶下的其他人的渺。
南魏的君主,自然也是真龙天子。时光倒会十几年前,昏聩奢靡宠爱女色荒废朝政的,让天下百姓戳着他脊梁骨骂的帝王不是他,而是他的父皇。
当年的文武双全年纪便已统军立功的太子殿下是天下臣民的希望,但,仅凭他一个人,怎么也挽回不了大魏倾颓的国势,燕围攻京城长安那日,世代执掌禁军飞骑营的凌家叛变,他所能做,便仅仅是逃。
甚至在逃亡途中,连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和恩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逃至建邺,重建魏朝与北国持长江对立时,他也曾多次着人往北燕寻访妻子和长子,却一无所踪。
这么多年来,即使他已经再度拥有后宫佳丽、妃嫔女御,妃子们也给他生下新的子嗣,但他的后位依然空虚,他遥尊在战乱中失落的妻子为皇后,哪怕是太子的位置——如若不是大臣联名上书,太子之位不能空虚,否则朝纲不稳,他仍然愿意空虚着。
太子乃嫡子,皇后之子,除了皇后的儿子,哪个皇子能够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
没有可现在却不得不有。
魏休音握了杨泽的,中微微用力,眸中闪烁着阴冷的光:“他就是这样爱着哪个不
知道是死还是没死的女人,等着哪个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儿子!除了那一对母子,他眼中再看不到别人!”
“看不到母妃,也看不到我!”魏太子狠狠咬牙,“要不是母妃生了我,他想必已经想不起母妃时谁了,就连母妃死的时候,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他都不知道母妃是因为思念他,积郁成疾才死的!”
杨泽被握着腕的力度弄得疼痛不已,却不敢惊呼一下,柔顺地躺在怒不可遏的未来君王身边,他的轻轻抚上对方染上沉痛的眼眸,搂住他的颈脖,将身体凑上去,填补他怀抱中的空寂。
抱怨一开始,魏休音就停不下来:“如果不是因为几个皇子中他并没有偏爱哪个,臣子又上书立长不立幼,我怎么会有这个位置!”
“如果我不是太子的话,他怕是连我的面容都不记得了”嘴角滑出一丝冷笑,低下头去,脸颊轻轻摩挲怀中人丝滑柔顺的发,“阿泽,我要当皇帝,皇弟们逐渐长大,若是有一日,他觉得哪个比我好,废了我便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魏休音轻抚上杨泽的脸颊,看着他话,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过几日,你将你的探得的情报禀报上去,面圣之时,就杀了了他。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皇后。”
誓言的魅力,誓言的诱惑,如蜜甘甜,分外诱人,尤其是陷在爱情里的人,都渴望至极。
杨泽望着他的双眼,好似要将他的面容轮廓都看进心中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觉着连呼吸都会牵动着胸口心肺之间疼痛起来。
缓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事成之后,殿下能够像陛下思念皇后娘娘那样记得我就好。”
魏休音笑:“犯不着像,你就是我的皇后。”着,拥他入怀,拍了拍他的背,“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
“我信你的,真的信。”只是怕没有命,得享尊位。
伏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头顶上方传来魏帝低沉的嗓音:“你就是杨泽?”
不如直接,你就是迷惑皇儿的那个佞幸?杨泽偏头一想,恭谨地道:“草民杨泽,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帝道:“你的名儿我倒是时常听到,只是皇儿
护你护得紧,倒是连你的面都未曾见过这一次,听是你潜伏进定南军军中窃取了情报回来,皇儿才让你现身的?”
这话的意味有些古怪,杨泽暂时琢磨不出其中意味来,只得将头埋得更低,额头磕到冰凉地砖上,“是,草民查出,延州都尉将军冯卫是当年崔老将军安插在我朝的一枚棋子,为的是日后从荆州渡江过延州时,可以与之里应外合,合兵直逼京城。”
他完这番话后,魏帝许久没有话,宫漏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微弱地回响着,杨泽精神极度紧张,四周细碎的声音也都入耳,此刻听着那宫漏的响声,一点一滴却微微安了心。
脚步声响起,竟是御座上的人起身往下走。
魏帝对身边伺候的内侍总管道:“邱川,你传翰林院学士来,将此事命他拟一道折子再送回来与我看。”
这事情其实算是事,却要总管去做,且还这样急切,本是极不寻常,邱川却没有半分迟疑便退身离去,魏帝走下阶来,又对四周道:“你们都下去吧。”
顷刻间,宫中侍从走得干净,殿里只剩下跪着的杨泽和站着的魏帝两人。
“你抬起头来。”威严低沉的声音直逼向他,杨泽只觉得心都黏腻出汗来,几乎握不住藏在袖中的匕首。
“是”依言直起身抬起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就在魏帝蹙眉低下头看他的那一刻,他抽出袖中利刃,朝帝王的胸口狠狠扎下去。
魏帝眼中的惊诧一闪而出,那利刃刚插进肉中,疼痛尚不分明,多年的戎马生涯却让他下意识朝行刺者踢去。
杨泽被踹地老远,背脊撞到殿中的朱红柱上,腹腔的痛和脊背连带心脏撕裂般的疼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张口便吐了口血,几乎昏厥过去。
魏帝将胸口的匕首拔出扔掉,目光阴鹫地盯着面前气息奄奄伏在地上的瘦弱男子,冷声问:“这是皇儿要你干的?”
杨泽闭着双眸,连睁开的力气都没,喘息着:“这是我自己要做的。”
“为何?我与你”他顿了声音,几步走过去,男子衣襟攥着拉到眼前,“你的父亲是杨宏?”
“是,”他勉强提高了一点声音,却感觉这个姿势更加让他呼
吸不上来,“当年父亲不过是劝你另立皇后,一声劝谏就惹来杀身之祸,我们全家没入掖庭,要不是——”
“要不是皇儿救了你们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对不对?”魏帝一松,他又跌倒地上,这样一摔,让他有是一阵天旋地转,而此时入耳的声音也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魏帝:“你先别着急恨朕,朕当年没有杀你父亲的意思,虽然你全家没入掖庭,但依你父亲的才华早晚是可以有平反的那天的。”
“什么是平反的那天?我父亲才入宫没多长时间就被你鸩杀,哪里还有等的会?”
魏帝闻言顿了顿声,却:“你父亲不是朕杀的。”
杨泽瞬间睁开了双眼,难以置信。
轻咳了两声,魏帝觉得身体有些不大对劲,指捂住的胸前伤口没有再流血,但他却感到胸腔内异常灼热,像是有火在烧,而身上的气力也在足见散去。
他终究还是看自己的儿子,那孩子既然敢弑父,就一定已经想好了完整的计划,无论眼前这个人是否可以用那把匕首杀了自己。
杨泽费力地伸抓住龙袍的衣袖,眼前魏帝的容颜已经渐渐恍惚,他还是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
“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魏帝道,“是你先进的金华宫。你父亲才死的,没有了你父亲,你也就只能靠着太子才能存活下来——话到这里,你还不明白么?”
恍若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将他劈成两半,魏帝的话回响在他耳边,像是炸雷一般响彻云霄。
“你还不明白么?是你先进了金华宫,你父亲才死的。”
“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朕,是德妃。”
——德妃,是太子的母妃。
太子休音!
“咳”鲜红的血从他嘴角绵延蜿蜒,滴落在他茭白脸颊颈脖和蓝衣上连同青丝黑发都染上丝丝,宛若触目惊心的美艳花朵。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