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天彻底亮了,容华殿外一道道绚丽而神秘的极光轻盈地挂在天空,容华殿太高太高,无风时一切好像都静止了,连同时间都一同静止了。碧蓝的天空,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那极光还偶尔变化着,整个广袤无垠的世界,似乎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慕笙歌的视线变得模糊,眼里也渐渐失去了神采变得无神,她呆望着天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朦胧而清美,可她仔细去看时,却发现眼前只有堆叠的白云罢了。
云锦进来的时候,慕笙歌正对着窗户发呆,她低垂的眼眸像是笼盖着一层浓雾。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慕笙歌总给人一股澹台静宸的感觉,少了曾经的戾气,多了几分稳重,还有几分不着痕迹的哀伤。
慕笙歌出神的厉害,云锦轻脚走到她身边,她只是转头睨了云锦一眼,又转过头去,一时无话,或者确切是不知怎样开口。
“澹台静宸现下被囚在地宫的水牢里。”云锦知道慕笙歌心里在想什么。看着那纤细的背,一向善解人意的她,主动告知慕笙歌澹台静宸的状况。
慕笙歌神情微微一动,水牢?还记得她的身子总是那么凉,那刺骨的冷水,曾经自己还怕她凉特地寻了流玉给她佩戴在身上,而现在呢?往日她们相处的画面袭来,酸涩和苦闷如洪水般涌来,顿时充满心口。
“宫主心里可是难受了?”云锦那看似疑问的话语,可并不需要慕笙歌回答,那答案显而易见,她只不过是想印证罢了。
慕笙歌看了云锦一眼云锦,没有回答一个字,她无法开口什么。她的心是矛盾的,她知道自己该恨她,本来也决定要恨死她的,那个人至今还处于昏死的状态,可是可是
可是那几百年的相处,她早已经将真心交付,又如何在这一夕中尽数收回来?情和爱本就是这世间最虚幻,最不可靠的东西,可它同样也是最难控制,最难攻克的。
所以就算是一切都明白又如何?情若能自禁,那又何来情不自禁这个词?
这几百年,慕笙歌的爱情,亲情,友情所有的一切都只围绕着澹台静宸一个人,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的相伴,年年岁岁形影不离的追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要将她从自己心里彻底剥离,如同剥离血肉,剥离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本该恨她的,可是你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她。”云锦将慕笙歌不愿出的话补充了出来,慕笙歌的眸垂得更低。她依旧不语,她默认了。
慕笙歌本以为不就不会有人知道,可是这样做根本骗不了自己的心,甚至连云锦这个外人也骗不了。
不承认又怎么样?云锦的一点也没错,这个精心谋划了数百年的局,这个牵扯了无数人的局,她算计了许多许多,甚至将自己也套了进去,成为最关键的一环,可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真的动了情。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爱上了澹台静宸,爱上了这个她本恨不得要她死的人,而且那程度甚至深得让她有些怀疑自己。
原本慕笙歌觉得自己经历过那些,再失去什么也已经无法对她造成丝毫的伤害,可是没想到真实发生了,她还是会怕。
在澹台静宸身边时,或许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可她确实真实地经历了那些甜蜜,感受到了那些她本不敢奢求的呵护,所有的爱与被爱都是那么的清晰。
澹台静宸身边的那只狐狸,虽然只是慕笙歌很的一部分,是失去记忆,忘记过去的她。她是她,她也不是她,她没有慕笙歌那样至高的权势,也没有慕笙歌那么高深的法力,可是她的一切都令慕笙歌羡慕。
那才是慕笙歌真正想要成为的,一辈子或许不会像现在那么长,但只无忧无虑,情情爱爱就够了。
可是啊,现实告诉她不行。她不能无视她对那个人造成的伤害,可也无法忽视自己对她的爱。当所有的爱和恨,矛盾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那么给予彼此的,那就只能是折磨,就如此刻,她的心像是被链条锁住,两端都在撕扯。
慕笙歌终于开了口,“云锦,世事如棋,变化莫测,不一样,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和当年预想的不一样。”她的声音很轻。
“那有什么关系?结果不是一样的吗?”过程虽然有些差距,可这结果是她们要的就好了,不是吗?
是吗?慕笙歌拧眉闭眼,又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云锦静静呆了一会儿,瞥了眼天边的极光,忽而漠然一笑,“我明白了。”她完,便转身离开了。
等云锦退下去,慕笙歌这才睁眼,她看着门口的方向,看着那最后一角衣带从视线里消失。慕笙歌一直都知道云锦是个聪明人,或许她会比自己更适合来处理这件事。
这下子容华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望着天边,总觉得什么都是澹台静宸的影子,她不想去想,可思绪总也控制不住。
慕笙歌来到案台边,上面放着堆积如山的宫册。自她回来后还没有处理过一件宫务,如今终于抽出一本,拿起笔批阅起来。
/云锦离开容华殿就去了地宫,那是早年天上宫专为囚犯所建,位于天灵山的一处低谷里,那里的路险峻难走,空气也因常年的血腥、潮湿变得浑浊不堪。
负责守卫地宫的都是些最低等的绿衣宫众,为首的那个叫做鹤晏生,曾在四大构任职,是后来出了点事才被降职到了这里。
云锦出现在地宫门口时,众人都十分意外,尤其是鹤晏生。这里条件恶劣,平日里,就是其他绿衣宫众都不愿来此,可今日似乎一再令人惊讶,不仅仅是副殿,如今连云锦大人也来了。
其他人也是诚惶不已,他们跪到地上嘴上唤着:“云锦大人。”心里却都泛起了嘀咕,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都来了这里?
云锦扫了眼地上毕恭毕敬的众人,“带我去见澹台静宸。”
“是。”鹤晏生虽有疑惑,但他无权过问什么。
地牢门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瞬间扑了过来,黑沉的石阶一级一级往下。鹤晏生走在前方为云锦带路,这是云锦第一次来地牢,昏暗而狭窄的通道,一路上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在这里呆了许久,鹤晏生是听惯了这些哭号,而云锦第一次来,竟能面不改色,脸上甚至是没有一点波澜,鹤晏生心里更是惊叹不已,这云锦大人的内心到底是太强大还是太铁石心肠?
面对两旁传来的声声哀嚎和无助的哭喊,云锦一直目不斜视,一路往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空气变得愈发的浑浊,路也变得更加的黏湿难走,像是被侵在水中。
嗒、嗒、嗒,水滴顺着石壁滴落下来发出声响,终于她们停在了一处光亮前。那是一处突出的高台,高台下百米是一处天然深潭,通着百尺之下的地下河,这水常年流动,冰冷刺骨。
云锦站在高台边俯视着潭水中的人。潭水没过她的胸口,澹台静宸依旧是那身白衣,明明那颜色已经不再洁白,却依旧让人觉得纯洁无暇,甚至是那飘在水中的衣袍都像是水下的精灵,她昏迷着,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却莫名有种凄美之感。
澹台静宸垂着头,腕粗的铁链缠着身体绕过臂,另一端死死系在不曾石壁上的铁扣上。露出的一截臂上有着大大,许许多多的伤口,看起来还很新。
天上宫有个惯例,凡是被关入地牢的,无论之前是何身份,都要先过三关。云锦听底下人过,所谓三关,就是分别用特制的鞭,棍,锏各笞五十下。
这刑法,若放在一般人身上倒不算是太重,毕竟多多少少都有些道行在身上,可是澹台静宸如今被封住了所有法力,所有的痛就只能用血肉之躯去扛,这伤怕是不轻。
“她可有醒过?”云锦问。
鹤晏生犹豫了片刻才如实:“有醒来过一次。”
“她可有什么?”云锦又问。
“不曾,她醒来的时间太短,很快就又晕了过去。”鹤晏生回答时,心中七上八下的,生怕云锦责怪。
好在云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一直盯着澹台静宸臂上的伤瞧,她发现澹台静宸身上伤口虽多,却像是被处理过,没有一处往外渗血,“先前可有人来过?”
“回云锦大人,副殿大人曾来过一趟,不过舒曜大人先前吩咐过,不让人靠近,所以卑职没让副殿大人进去。”
林亦欢看来应该是她做的。云锦唇线微弯,心中感叹:澹台静宸啊澹台静宸,你还真是厉害,这一个二个都将你放在心上。
“鹤晏生。”云锦正色道。
“卑职在。”鹤晏生立马跪下,等着云锦吩咐。
“你叫几个女侍来,为她梳洗一番再带到暮云宫最北的那座偏殿去。”
鹤晏生惊得抬头,“这”云锦这吩咐让他不敢应下。这可是万幽宫的宫主,天上宫的死敌,没直接杀死锁在水牢就已经让他觉得奇怪了,现在居然还要换到偏殿去?
云锦见鹤晏生迟疑,便知道他是怕宫主怪罪,又:“这是宫主的意思。”
鹤晏生忙将头埋得更低,回,“是。”
离开时,云锦又回头深深看了澹台静宸一眼。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