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part.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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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医生,先生的检查结果如何?”

    “没有大碍,只是这几天先生饮食不太规律,你要注意一下。”医生翻开页脚标注,神态严肃,“千万别搞得像上次那样,胃出血了才来找我。”

    “是,我知道。”柴林担忧之中又松了口气,“主要是先生一大早就觉得腰不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哪里不舒服了,所以我才……”

    “嗯,还有一点也要提醒你。”医生黑色眼瞳冷不丁地看过来,“房事要有节制,先生虽然已经痊愈,但还是经不起随便折腾,心一些没有坏处。”

    柴林还未出口的问题像被塞子堵住,两颊燃起熊熊红色,张了半天嘴都不出话,只能目送医生淡定地提着医药箱走出长廊。

    他发了会儿怔,听到房间里先生的轻唤,连忙推门进去,却见那人正在茶座前摆杯子,旁边壶里的水噗噜噗噜冒着泡,已经开了。

    他连忙走过去,用毛巾包着壶柄倒出茶水,按照以往这人泡茶的习惯洗好杯子,又点了水,这才把杯子放在碧水粼粼的紫砂狮茶座里,盯着那水雾没话。

    “阿谢了什么?”绸面唐装的男人用细长眼眸看向他,“有心事。”

    “吴医生您的身体没有大碍……”

    他到这里,自觉有些不下去,心里头藏着的某些念头不由往外冒,思来想去,他鼓起勇气看向坐在梨花木靠上的男人,问了想问许久的话:

    “先生,我们做的时候,您真的有…有感觉吗?”

    殷早本露出认真神态,等听全了问题,他先是愣住,然后突然笑出声来,笑得猛拍木靠扶手,前仰后合地停不下来。

    柴林茫然地看着自家先生的动作——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笑成这样。

    “……过来。”

    慢慢收住笑意,殷早朝站在桌前的男人招手。

    这人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习惯性蹲下,便被他一把捧住脸。

    他们对视着,殷早用纤瘦指尖碰了碰男人发红的耳根,俯身在其上浅浅一吻,温柔道:

    “很有感觉。”

    那一刻,柴林觉得就算去死,也无憾了。

    ……

    吴谢在客厅里遇到带着廖武义匆匆赶来的殷送。

    当年尚是唯诺少年的人,现在已经变得能够独当一面,长成了他所熟悉的青年模样,此时见到他,青年原本冷肃的表情一变,乍然绽开笑意,又很快收住,走到他面前低头叫了声:

    “老师。”

    两人几乎平视的身高很是晃眼,廖武义适时问道:

    “吴医生,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腰有些不舒服。”医生温和回答,“我已经给先生针灸过,他在房间里,你们上去吧。”

    “廖叔,你先去吧。”青年,“我很久没见老师了,想跟他聊一会儿。”

    廖武义理解地点点头,带着人转身上楼。

    殷早身体康复以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拆除殷白当初安插在各处的钉子与势力,廖武义和肥四在其中出力不少,殷白死后,殷早将各方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肥四当初还妄图夺权,结果深陷一桩极为蹊跷的经济纠纷,最后被问债人拖死在大街上,从那以后,廖武义就没有再用“早早”称呼过殷早,而是跟他们一样,改叫先生。

    殷早柴林是一只没了主人就会乱咬的恶犬,而廖武义又何尝不是,表面上不声不响,实际上是能把整个人囫囵吞下去的蟒蛇——只是当主人随时捏着他的七寸时,便像宠物蛇一样乖乖趴在地上,不露出毒牙罢了。

    男人的视线不过在离去那人背后绕了圈,就转回面前人身上,客厅里没有闲杂人等,殷送满脸阳光灿烂地拉住他的手,低声道:

    “我正算见了父亲就来找你,怕来晚还特意把事情往后放——真的好险,差点错过。”

    “什么事这么着急?”

    吴谢没有急着挣脱对方,而是褪去清冷表象,笑吟吟地看着面前青年:

    “让我猜猜,想请客?”

    “只猜对一半。”青年从怀里掏出张亮闪闪的金卡,“我约了市中心顶楼的法式餐厅,明天晚上七点半,恳请老师赏光。”

    “好啊。”

    男人正欲接过金卡,却发现青年紧紧捏着卡的另一边,琥珀眼瞳像胶水般黏着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明天晚上七点半,老师一定要来。”

    “怎么。”吴谢笑,“有惊喜要给我啊?”

    “是,有惊喜要给你。”

    见男人郑重其事地把金卡插进钱夹里,青年终于坦然地松了口气,不等对方多问,就在廖武义的催促下扭身上楼。

    “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急急忙忙的……”

    男人摇头轻笑,拇指摩挲过内袋钱包。

    就在这时,电流经过,脑内电子音突然响起:

    “宿主,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五月二十日,520。”

    就算吴谢再迟钝,再不明白,也大概知道殷送明天要给他什么“惊喜”了。

    他下意识收紧了装有钱包的内袋,又觉得自己有些谨慎过头,不由好笑,走了几步,却在空旷里清晰地听到来自胸腔深处的心跳。

    咚咚、咚咚。

    犹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让全身上下所有感情沸腾成粉色气泡。

    “0001。”他,“这大概是,我经历的全部世界里……”

    最圆满的一次了。

    ……

    七点半,是夏日晚霞将散未散的神秘时刻。

    云像剧烈燃烧的火焰,一寸寸被暗夜余光吞噬,吐出,翻涌出丝丝缕缕紫色的雾——热烈且疯狂地拥抱末日终点。

    医生对着金属镜面整理袖扣,确定自己形象没有任何问题以后,他暗自遏制住过于强烈的心跳,摆出一本正经的态度,在“叮咚”声里跨出电梯。

    走廊里没有开灯,唯有缠绕的星星灯像地灯一样向黑暗深处指路,吴谢有点想笑这种土味浪漫,但想到这里是出自青年之手的精心布置,他微微弯了弯眼角,忍不住流露出温柔神色。

    他在这个世界等了六年,把所有陪伴都给了那个拥有琥珀眼瞳的少年,悉心照料,日夜相对,奉上毕生温柔,如果什么是他内心深处的完美终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星星灯指引他走入充满神秘星空的花房,当推开玻璃门的霎那,他嗅到属于玫瑰的芳香——满室红玫瑰堆积在散发柔和白光的球体灯下,红艳艳铺了满地,踩进去时甚至觉得地板柔软,厚厚堆积的玫瑰花瓣简直砌得让人不忍心随意踏坏形状。

    花房除却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量红玫瑰,只有一张摆在拱形花架下的餐桌比较引人注目,上面竖着个“快来看我”的牌子,牌子下放着心形盒子,用蓝色丝带精心系好。

    吴谢走过去,按捺着嘴角笑意抽开丝带,开盒盖,发现里面只有一封叠好的手写信。

    他开信纸的瞬间,有个声音适时响起。

    “When I 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Holds in perfe but a little moment.(我观察万物之生长葱茏璀璨,可惜那些华美只是昙花一现)”

    男人夹挟纸页的手指停顿。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h nought but shows,Whereoars i influenent.(宇宙舞台上只有一幕幕表演,真正牵引的星宿却隐而不见)”

    那阅读的声音优雅而低沉,陌生却又熟悉。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nts increase,Cheered and chequ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我发现人犹如草木茂盛可观,阻挠与支持来自于同一苍天)”

    脖颈微微扬起,因痛苦而僵硬的脊背逐渐直立。

    “Vaunt in their youthful sap, at height decrease,Aheir brave state out of memory.(少年风光无限暮年百病缠身,黄金时期的记忆全部被切断)”

    脚步与咏读越来越近,犹如某种挥之不去的诅咒。

    “Then the ceit of this instant stay,Sets you most ri youth before my sight.(傲物的天性浮生总无常变换,你的青春便在我的眼前闪现)”

    男人慢慢转过身来,锋锐眼尾带起冷光。

    “Where wasteful Time debateth with Decay,To ge your day of youth to sullied night.(毒辣的时光与腐朽共谋合联,把你青春白昼化成狰狞夜晚)”

    那脚步停下,未拉扯过的距离近在咫尺。

    “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为了你的爱我与那时光相争)”

    “As he takes from you.(它将你夺走)”带笑的嗓贴在耳畔,“I engraft you new.(而我赋予你新生)”

    撕碎的纸页凋零在满地通红里,残页显示最末一行印记。

    ——From White。

    与之一同褪色的,还有满屋玫瑰。

    响指清脆,霎那更改红白。

    白色玫瑰盛放在晴朗天空下,灰钻一样的眼瞳犹如水银闪亮。

    对望中,神态冰冷的男人终于开口:

    “好久不见。”

    “殷白。”

    作者有话要:

    本章末尾诗句,摘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五首,在原翻译基础上进行了部分调整,翻译人:东海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