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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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廷茂回到院中, 猛地将房门关上, 豆包脚下没收住直接撞倒鼻子, 疼的他不住的跺脚,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魏廷茂铁青着脸,思忖父亲的话,原谅?在战场上你将敌人杀死, 随后对着他的尸体忏悔:为了国仇家恨,我不得不杀你,请你不要怨恨我,哼!当真讽刺至极!当年你的懦弱无为如今变成遮掩自己的借口,倘若真想我与大哥原谅你, 直接将那人杀了便是,让她下去陪娘亲, 这样还能高看你一眼,如今这般舔犊情深的嘴脸, 做给谁看?

    门外候着的豆包声道:“少爷,太阳已日落西山, 您看要不要传膳?”

    魏廷茂平息心中的怒火,淡淡道:“传膳吧!”

    豆包低声应道,不一会儿, 两个模样清秀的丫鬟端着膳盒进来,福身行礼后,轻手轻脚将膳食摆在桌上,方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豆包瑟瑟道:“少爷, 可要奴才伺候?”

    “下去吧!”

    豆包躬着身子退下,站在门外踌躇不已,这次少爷发了好大的怒火,以往不过是同老爷有些口角之争,今儿却是怒火攻心,再不敢随意放肆,敛着脸色站在外面。

    魏廷茂拿起筷子用膳,这个家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待他此番功成名就,圣上定会赐其新的府邸,随后求娶刘湘婉,日后每顿膳食都要她陪着一同用膳,他……在不想忍受孤寂,再不想独自一人用膳。

    膳后,魏廷茂开门,只见手中拿着一把宝剑,豆包惊吓道:“少爷,您要去哪里?”

    “着人将桌上的膳食撤了。”魏廷茂提起宝剑走到院中间,飞快的比划起来。

    豆包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少爷提剑要和旁人拼命,吓得他一身冷汗,走到外面唤丫鬟进来将膳食撤走。

    魏廷茂在院中龙飞凤舞的舞剑,只是苦了豆包,他后背疼的厉害,还以为少爷会体恤他,让他早些回房养伤,未料站在一旁看着少爷舞剑,实在忍不住,声道:“少爷,您要喝茶吗?”

    魏廷茂依旧舞剑中:……

    “少爷,如今天色已黑,可要进屋歇息?”

    魏廷茂置若恍闻:……

    “少爷,您舞剑已有半个多时辰,胳膊不酸吗?”

    魏廷茂总算收了招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伤在身,便不用你随身伺候。”

    豆包眉眼一喜,勉强按捺住激动的神色,轻声道:“待奴才伺候您洗漱在回去也不迟。”

    “如此也好?”魏廷茂接过他手中的丝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淡淡道。

    豆包从少爷手中接过刀剑,轻快道:“少爷,奴才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送热水。”

    魏廷茂应了一声,大步走进屋中。

    大约半盏茶,妈妈们提着热水屏声静气的进来,待浴桶里倒满水后,方躬着身下去,豆包走上前,轻声道:“少爷,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见他那副殷勤狗腿样,冷冷道:“今日的教训记在心上,日后在不要犯,知道吗?”

    豆包身子一僵,垂下头声应道。

    “平日我可以宠着你惯着你,但你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奴才知道。”

    “若再有下次,既不你也不骂你,直接罚你……”

    豆包脸色发白,瑟瑟道:“少爷……”

    “让你一辈子当个守大门的门房。”

    豆包哭丧着脸:“少爷,奴才错了,日后再也不造次。”

    魏廷茂冷声一声:“退下吧!”

    “少爷不用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掀了掀眼皮,豆包身子颤了颤,神色忐忑的退出去,今儿少爷气息不稳,还是乖乖听话,省的惹少爷生气!

    沐浴后,魏廷茂去了书房,从暗格里取出那几本书慢慢翻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这须身着一袭白衣,手拿折扇,风度翩翩与佳人偶遇,且要吟诗:“有一美人兮,我见犹存,不见美人兮,我心渺茫,美人心悦吾兮,吾心甚慰,借以诗句,聊表衷肠,沧海桑田兮,不如鸳鸯相交,聘汝为妻兮,情长意长,海誓山盟兮,共赴鸿蒙。”

    这哪是偶遇美人兮,分明是登徒子!

    魏廷茂继续翻开,越看脸色越黑,恼羞之下,伸手狠狠拍向案桌,此事死他也不会做,随后恼羞成怒的将东西放回暗格,这是什么乱八七糟的东西!凭白污了他的眼。

    翌日,魏廷茂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豆包,淡淡道:“一会儿你去茶庄买些上好的庐山毛尖。”

    “少爷,您不是一直喝西湖龙井吗?”

    魏廷茂眼睛一眯,冷冷道:“我做事岂容你置喙。”

    豆包身子一颤,声道:“奴才错了,少爷莫气。”还好昨晚去魏叔那讨到上好的金疮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今儿起后,竟发现后背的血痕慢慢结痂,如此推算,再过三五天,后背便能恢复如初。

    “少爷,今儿您有何算?”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去镇国将军府。”

    豆包嘴角微微上翘,声应道。

    主仆二人到了镇国将军府,魏廷茂直接去了练功房,睿哥笑眯眯道:“来了?”

    邓勋平瞥了眼他的手,轻笑道:“看来青墨兄的右手已恢复如初,改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切磋下武艺,如何?”

    “甚好!”

    邓勋平拱了拱手:“如此,请你不吝赐教。”

    “刘叔,您看他二人谁武艺最好?”

    刘奎淡淡道:“不相上下。”

    “唉,真希望表哥能将青墨趴下?”替他出口气!

    “二少爷有那等念想,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将人倒,靠人不如靠已,人生如此,战场上已如此。”

    “刘叔……”

    刘奎紧紧盯着他二人比划的招式,却对二少爷淡淡道:“近几日,二少爷松懈的很,莫不是烦心事一了,失了练武的心。”

    睿哥涨红着脸,羞愧道:“刘叔教训的是。”

    “二少爷,您看魏少爷,虽他一直受制于人,但他脚下的步伐却越发沉稳,可见他是谋而后动之人,在看邓少爷,虽招招凌厉,却始终伤不到魏少爷的要害,而魏少爷却一直在等待机会,一个可以……”声音一顿,厉声道:“来了……”

    只见魏廷茂身子一闪,身子向前倾,手背如刀面一样狠狠劈向邓勋平的脖颈,虽他勉力避开,但身子却不住后腿,这时的魏廷茂飞快上前,双手握拳不住的向邓勋平身上的命脉去。

    睿哥看的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青墨怎么了?”以往他武艺虽高强,却从未这般拼命。

    刘奎轻声道:“二少爷,您看魏少爷的眼神?”

    闻言,睿哥将目光看向青墨的眼睛,只见其眸光阴冷暴虐,且身上杀气甚重,身子不自觉个冷颤,轻声道:“刘叔,您赶紧让他们住手……”表哥已落于下风,若青墨步步紧逼,不得惹的表哥动了杀心。

    “少爷,您要记住魏少爷的眼神,”刘奎见他神色呆愣,淡淡道:“以往您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但在战场上,那是真正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最好让敌人一刀毙命,就如同魏少爷此时的眼神,凌厉,暴 虐,杀戮,总之在战场上不可对敌人生出一丝心软之意。”

    “刘叔……”

    “少爷,您的双手至今还未沾过一滴鲜血,可魏少爷却不尽然,他坐到如今这般地位,可见手中定是沾了不少鲜血,当他从旁人的眼中看到杀戮,那么为了不被他人杀死,只能先下手为强,唯有这样才能活着。”

    睿哥脸色惨白,瑟瑟道:“刘叔……杀人是什么感觉?”

    “痛快与死亡兼而有之。”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为了国仇家恨,必须将那些狼子野心的敌人,手刃于刀下,那是身为臣子为百姓,为圣上,为朝廷排忧解难的重任,这便是占胜后的痛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爹娘生养之人,却因国仇家恨不得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不是他死,便是你亡,到得那时,脖子上的脑袋如拴在裤腰上,不得何时血溅当场。”

    睿哥畏惧的后腿两步,嘴唇微动却不出任何话。

    刘奎轻声道:“二少爷,若您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睿哥晃了晃头:“万事开头难,虽我未杀过人,但真到了关乎性命安危之时,焉能坐等被杀,既是我选择的荆棘之路,便是苦,累,受伤更甚至丢了性命,我亦不后悔。”

    不知何时,对面二人停了手,一脸郑重的看着他:“子渊,放心,你选择的这条路不会错!”

    睿哥重重点了点头:“既然选择就不会后悔,人这一辈子出生与逝世不过是几十年光景,即便有个万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邓勋平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表弟,你终于长大了!”

    “表哥……”睿哥翻了个白眼,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巡视:“适才光顾着与刘叔话,一时晃了神,你们二人到底谁输谁赢?”

    邓勋平大笑道:“青墨兄武艺高强,我自愧不如!”

    魏廷茂淡笑:“勋平何须自谦,今日你我二人切磋武艺,不过是我侥幸罢了。”

    邓勋平焉能听不出他话里谦虚之意,淡笑道:“与我而言,武艺比我高强之人,我心悦诚服之。”

    睿哥摸了摸鼻子:本指望表哥杀杀青墨的锐气,唉!果然应了刘叔的话,还得靠自己,终有一日,他会将青墨趴在地上。

    刘奎淡笑道:“魏少爷的武功每日都在精进,老夫心中感慨不已。”

    魏廷茂对其揖礼道:“这几日刘叔指点我不少武艺上的弊处,着实让辈受益不少。”

    刘奎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人往往只看到自己身上的长处,却未曾发现身上的弊处,而这些唯有旁人能瞧清,我不过恰巧略懂武艺而已,若是旁的东西,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这么,刘叔与辈而言,传道授业的恩师!”

    “当不得,当不得!”

    见此,睿哥与邓勋平恭敬的对其揖礼:“您受之无愧!”

    师徒四人坐在一旁清茶淡话,听刘奎道昔日老太爷出入战场,浴血奋战的丰功伟绩,只见三人脸上钦佩之色越发明显,刘奎眼里的笑意也越发浓重,一敲一如何不是在砥砺琢磨,唯盼他们早日功成名就。

    “姨娘,今儿您气色怎如此不好?”

    黄姨娘低声道:“不过是感慨大姐。”大姐那般出众之人竟也遇人不淑,即便老爷身为镇国将军府二子及从三品大员,依旧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倘若换成姑娘,到时又该是何光景?这么一想,她便夜不能寐。

    “姨娘可是在担忧女儿?”

    黄姨娘身子微僵,轻叹道:“女子不易,姨娘焉能不担心?”

    刘湘婉淡笑:“安国公府拿住大姐的命脉,大姐焉能不从,不过这样也好,自此大姐住在她的陪嫁庄子上,远离是非纷扰,带着侄儿们过活,岂不快哉。”

    “姑娘,大姐是嫡女且这般,您……托生在我肚中,已让你受了委屈,倘若……让姨娘如何活?”

    “姨娘放心,即便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女儿也会比旁人活的快哉,不能为了一棵歪脖子树生生吊死我。”

    “姑娘放心,你的亲事,姨娘定让老爷为你细细谋划。”以往都是姑娘为她们遮风挡雨,抵挡是非纷扰,旁的事帮不上她,至于她的亲事,定让老爷为其寻个人品上佳的夫婿。

    闻言,刘湘婉阻止道:“姨娘,您切莫轻举妄动,如今太太因大姐一事,郁结难消,这时候谁敢在老虎鼻下拔须,眼下咱们还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为好,”顿了顿,又道:“再女儿还,待女儿及笄时,府中还不定什么光景?到得那时,在谋划也不迟。”

    黄姨娘低叹一声,愁眉不展道:“只是苦了大姐,也苦了太太……”

    刘湘婉扶额:……姨娘竟同情起太太……

    宴哥颤巍巍走到姐姐的面前,脆声道:“姐姐……玩……出去玩……”

    “宴哥想出去玩吗?”

    宴哥咧着嘴角,笑的十分开怀。

    “姨娘,不如我带弟弟出去玩,您留在屋中陪着祉哥,可好?”

    黄姨娘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担忧姑娘带宴哥出什么事,而是怕宴哥出去后,不听话大哭大闹,反而为姑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姨娘放心,有赵妈妈及奶娘随身跟着,定不会出何事。”话音一落,刘湘婉讨好看向赵妈妈,对其眨了眨眼睛。

    赵妈妈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姨娘放心,有老奴跟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黄姨娘想了想,方缓缓点头,叮嘱道:“若宴哥不听话,立即将其送回来,省的吵到你。”

    刘湘婉捏了捏宴哥的肉脸,轻笑道:“姨娘,我最是喜欢弟弟。”到底忍不住蹲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姐姐带你出去玩。”

    “姐姐好……姐姐……出去……”宴哥拉着她的手指往外走。

    赵妈妈一把抱起宴哥,轻声道:“姑娘,咱们走吧!”

    刘湘婉起身,对姨娘福了福身,方带着众人出去。

    黄姨娘看着姑娘的背影低叹,姑娘如此聪慧可人,待她及笄后,定求老爷为其寻个心性敦厚之人,这时祉哥吭叽两声,黄姨娘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祉哥,你是不是同姨娘想的一样。”

    出去后,刘湘婉淡笑道:“妈妈,你们可曾带过宴哥来府中的院子?”

    赵妈妈看了眼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少爷,低笑道:“哥儿倒是想出来,无奈姨娘不让。”

    “怪不得……”家伙这般,倒是很会审时度势,知晓姨娘那里行不通,便寻对他来,最好话之人。

    宴哥在奶娘怀里不住的动换,刘湘婉板着脸,冷冷道:“宴哥若不听话,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去。”

    宴哥嘴一撇就要嚎啕大哭,刘湘婉冷哼:“如果你大哭大闹,日后再不带你出来。”

    宴哥张了张嘴,撅着嘴又合上,因他知晓姐姐话向来算数,搂着奶娘的脖子,背过头哼哼不语。

    奶娘指着一处花丛,轻声道:“哥儿,您看,蝴蝶?”

    宴哥忙转过头,张嘴大叫:“蝴蝶……蝴蝶……我要……”

    于是众人走到花丛附近,刘湘婉对奶娘道:“将少爷放下来吧!”

    奶娘福了福身,轻手轻脚将宴哥放下,宴哥举着双手对蝴蝶招手,随后松开奶娘的手,踉跄的跑了几步,一个不稳噗通摔倒在地,奶娘吓得脸色一白,抬脚便要扶起他,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无妨,此处地面软,摔不疼。”

    果然宴哥径直爬起来,又踉跄的去追蝴蝶,赵妈妈嗔怒:“姑娘,您就会捉弄少爷?”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宴哥道:“就他那胳膊腿,怕是一辈子也抓不到蝴蝶。”看向身后的招娣,淡笑道:“你帮忙捉两只与他,省的一会儿他不耐烦,咧嘴大哭。”

    招娣眉眼带笑,飞快的应了。

    宴哥走了两步怎也捉不到蝴蝶,回头看着姐姐与众人,板着脸,怒声道:“蝴蝶……飞了……”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走上前牵着他的手,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轻声道:“别急,姐姐让人捉给你。”

    未料这时出现一人,身子一跃飞到花丛中,一下子捉了四五只蝴蝶,众人皆被他的身手震的呆愣失神,宴哥更是瞪大眼睛,大喊道:“蝴蝶……”

    睿哥将手中的蝴蝶递给宴哥,轻声道:“喜欢吗?”

    宴哥迫不及待的点头,手一伸猛地握住蝴蝶,生生将蝴蝶攥在手心,刘湘婉忙道:“宴哥,快松手,蝴蝶会死的……”

    宴哥傻笑,攥着拳头对姐姐:“蝴蝶,抓蝴蝶……”

    刘湘婉扶额:得!宴哥看样子兴奋地不会松手了!

    “二哥,你怎会在此?”

    睿哥指了指身后:“我们刚练完武,出来逛逛园子?”

    我们!

    刘湘婉尴尬的笑笑:“好巧,好巧!”如果她会推演,甚也不会带宴哥出来,如今也只能转身,看向路旁那二人,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邓表哥,魏大哥。”适才不过瞥一眼,待她抬头,看到魏廷茂身上那身白色衣裳,神色顿时惊愕的不知所以然。

    自见过魏廷茂这厮,他一直身着藏青或藏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今儿却……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手拿折扇,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更是挂上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这番模样竟让她不忍直视。

    睿哥眼角余光瞥见六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六妹,你是不是也觉得青墨这身扮,很是怪异?”若不知晓他以前的着装,不得这厮身上还有一丝宣鹤风流倜傥的风姿,但青墨戎武出身,向来喜好暗色衣料,此番扮当真不伦不类。

    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魏大哥喜欢就好。”

    只见魏廷茂脸色白了青,青了黑,阴冷的瞥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若不是为了她,他何须这般扮,皆因她心悦文弱书生,否则他何至于这般照本宣读。

    果然如明若所,看书学来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反弄得他跟跳梁丑一样,惹人笑柄。

    刘湘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讪讪道:“魏大哥,可是妹错话?”

    魏廷茂气急之下,将手中的折扇扔给豆包,淡淡道:“本以为投其所好,未料却是画蛇添足,徒增笑柄。”

    刘湘婉一愣,渐渐收敛嘴角的笑容,莫不是他听到大哥与她的对话,不然怎知她想嫁给寒门学子,而寒门学子必是文弱书生,遂他才这般扮,以往不过觉得他在逗弄她,但他今日之举,却让她心神一震,这样内敛深沉的男子竟为了讨她欢喜,故意扮成她口中胡编乱造的样子,让她感慨万千。

    “魏大哥,适才是妹的不对。”刘湘婉神色郑重,恭敬的对其揖礼,他能为她做到这般田地,值得她行这一礼。

    魏廷茂被她这一出弄得神色木楞,不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你知晓就好。”知晓我是为了你这般扮,知晓我对你的心意,更知晓我对你势在必得的决心。

    刘湘婉起身后,轻声道:“缓之,待之。”

    睿哥不明所以,皱眉问:“你们在什么哑谜?”为甚他周围之人,话总是故弄玄虚。

    睿哥未懂他二人间的哑谜,邓勋平却是一眼看出眉目,淡笑道:“原来这就是府中六妹妹?”

    “表哥,她是我六妹,虽是隔房堂妹,于我而言,更甚亲妹。”上次之事还未报答六妹,待得他日,定要重重谢她。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邓表哥。”

    魏廷茂一直注视刘湘婉的一举一动,随后眸光瞥向被她牵在手心的宴哥,淡笑道:“可是你幼弟?”

    刘湘婉颔了颔首,低头看向宴哥,摸了摸他的头:“弟弟还,尚不会请安,还妄三位哥哥莫要怪罪。”

    “姐姐……姐姐……”宴哥手中握着蝴蝶,手不住的扯着她的衣袖。

    “怎么了?宴哥?”

    “手……蝴蝶……给你……”

    刘湘婉眉眼带笑:“多谢宴哥。”随后伸手轻轻包裹住他的拳头,柔声道:“看到招娣手上那只蝴蝶吗?拿来与我,可好?”

    宴哥歪头想了想,随后颤巍巍向招娣走去,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手心的蝴蝶应声落地。

    未料,睿哥猛地将其提起来,宴哥双脚离地,转头看向姐姐,又看了看旁边之人,以为他同自己玩,咯咯大笑。

    倒是把赵妈妈及奶娘吓得脸色骤变,纷纷开口:“二少爷,不可……”

    睿哥晃了晃宴哥:“有意思吗?”

    “飞,飞……”宴哥不住的大喊。

    刘湘婉抚了抚额:……二哥,你莫要逗他,一会儿惹得他人来疯,到时你想甩开都费劲。

    魏廷茂上前一步,轻声道:“上次之事都是我的错,还妄六妹妹不要怪罪。”

    刘湘婉垂下头,遮住眸光中的思绪,轻声道:“乌云遮日总会散,云淡风轻总有时。”

    “你……”魏廷茂身子一震,她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虽年岁尚,闺中教养却不能被人挑出一丝毛病,赵妈妈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娘,哥儿毕竟还,虽有二少爷在旁看顾,万一有个闪失,姨娘……”

    刘湘婉会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二哥,你还是将他放下吧!”

    闻言,睿哥放下宴哥,谁料宴哥一把抱住他的腿,水汪汪眼睛的看着他,脆声道:“飞飞……玩……”

    睿哥禁不住他的眼神,一把抱起他举高高,宴哥这下更加高兴,清脆的笑声不住的回荡在众人耳中,刘湘婉眼里的柔意都能化成水,看着对面一大一玩的正欢的哥俩。

    “听六妹妹喜欢庐山毛尖,待明日过来我让人给你送来。”

    刘湘婉摇了摇头:“魏大哥的好意,妹心领了。”

    赵妈妈心中一动,魏少爷这是何意?

    邓勋平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妈妈,不知能否请您端壶茶来,日头越发的毒,我们几人也好去凉亭坐会儿。”

    “这……这……”赵妈妈神色踌躇。

    刘湘婉轻声道:“妈妈去吧,我们在凉亭等您。”

    话到此处,赵妈妈福了福身,方带着紫衣一同离开。

    再看邓勋平早走到睿哥那边,魏廷茂斜了他一眼,这厮倒比子渊更会审时度势,轻声道:“六妹妹,我还有月余便要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能否请你为我绣个荷包,聊表慰藉?”

    刘湘婉垂头,低声道:“还妄魏大哥莫要为难我。”她是庶女,一言一行皆被众人盯着,不能行差踏错,即便知晓他的真心,虽心下有所震撼,却不能为了他,不顾姨娘幼弟他们的安危。

    魏廷茂淡笑道:“其实我早已猜到结果。”

    “魏大哥,众生有众生的不易,若谁都能恣意妄为的活着,人世间岂不乱了分寸,妹不过是内宅女子,守着女戒闺训,不能有一丝逾越之心。”

    “无妨,今朝你畏首畏尾,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俯瞰众人。”

    刘湘婉神色大震,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那一日……”她不相信任何誓言,也不相信任何人,能相信的唯有自己,只有她能护住至亲至爱之人。

    内宅女子未出嫁前,被困在内宅这个四方天地,出嫁后又被幽禁在另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那里需要她主持中馈,生儿育女,更甚至为她的夫婿纳妾室置通房,这一生,何其哀哉!

    古代女子活着本就不易,被所有教条规矩所束缚,也许男子当下的誓言情深意长,可时间啊……时间是残杀岁月最好的刽子手,情真意切之时自是看你百般顺眼,但当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时,可会想起当初立下的誓言,遂她这辈子只爱自己,唯有爱自己才不会受伤,因为没有期待便没有伤害,她冷情也罢,她自私也罢,她皆不在意,一辈子看着很短,可日子却要一天一天的过,其中辛酸苦楚,谁又能体会,当你盛宠正茂时,自是前呼后应,但你恩宠不再,也只能夜夜孤枕难眠,任人践踏。

    而这世上自来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似大姐那般处境,能靠谁,唯有靠自己,因为旁人不敢也不能替她做决断,事关孩子们的将来,谁敢轻易置喙。

    魏廷茂淡淡道:“六妹妹自来谨言慎行,从不肯让人瞧见你心里所想,所思所虑不过是担忧至亲之人,生怕一着不慎,害的他们跟你一同吃苦受罪。”

    “既然魏大哥知晓,又何苦咄咄相逼。”

    “之前之事却是我鲁莽,日后再不会给六妹妹添一丝麻烦。”

    “多谢魏大哥体恤。”

    “六妹妹,这个送你?”魏廷茂对豆包使个眼神,他会意的将手中的折扇恭敬的递给少爷。

    刘湘婉转身避过,淡淡道:“适才之言,魏大哥莫不是忘了?”

    “不过是想留个念想与你。”

    刘湘婉指了指心,轻声道:“念想不在于东西在于心?”

    魏廷茂苦笑道:“焉何不是?六妹妹,与你而言,三年五载可是长?”

    “长也长,短也短,且看日子如何过。”

    “与我而言,却是漫长不已。”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往事今朝,且看当下,魏大哥何必想的那般长远。”

    这时,不远处传来宴哥的哭声,刘湘婉身子一颤,脸色发白,快步向他们走去,慌张道:“宴哥,你怎么了?”

    宴哥听到姐姐的声音,更是嚎啕大哭,刘湘婉将其搂着怀里,柔声道:“不哭,不哭,宴哥是男子汉……”

    宴哥搂着她的脖子不住的哽咽,睿哥挠了挠头,讪讪道:“适才不是抱他举高高吗?”顿了顿,又道:“看他玩的高兴,便将其扔到我表哥怀里,谁料他这般不惊吓……”

    邓勋平难得红着脸,低声道:“是我们不好。”

    刘湘婉憋着一口气,神色淡淡道:“无妨,我弟弟有些畏生。”

    闻言,邓勋平耳根泛红,睿哥也是头次见她怀中的人,为何他不畏惧睿哥,反而害怕他,这是何道理。

    魏廷茂走上前,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宴哥,轻声道:“这个与你,可会欢喜?”

    宴哥抽啼着,眼睛却不错眼的盯着他手中的折扇,觑了觑姐姐的脸色,见其摇头,嘴一憋又要大哭,无奈之下,刘湘婉轻声道:“多谢魏大哥。”从他手中接过折扇,对他挥了挥手:“给你,别哭了。”

    宴哥眼角处落下一滴泪珠,竟看得刘湘婉心止不住的抽痛,往日没发现,宴哥这翻哭腔很是惹人怜爱,莫不是她将其惹哭时,只觉得好笑,旁人惹他哭时,却不住的心疼。

    宴哥两只手紧紧握着折扇,歪着头不住的端详,这个东西怎么玩,刘湘婉见他不哭,便道:“咱们回去寻姨娘,可好?”

    “玩……玩……不走……”宴哥忙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

    “再不回去,姨娘该担心你?”

    宴哥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刘湘婉轻声道:“那我们去凉亭那玩,可好?”日后越发炙热,别晒坏他娇嫩的皮肤。

    奶娘从六姑娘手中接回宴哥,随后跟在姑娘身后缓缓走去凉亭。

    赵妈妈早将茶水沏好,见众人过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姑娘,姨娘有事唤您回去?”

    刘湘婉一愣,半响后轻轻点头,神色歉意道:“三位哥哥,姨娘唤我,妹妹这厢便告辞了。”

    魏廷茂淡淡道:“多谢这位妈妈送来的茶水。”

    赵妈妈福了福身,恭敬道:“服侍主子们,是老奴的本分。”

    话音一落,刘湘婉带着众人离开,只见睿哥直直盯着魏廷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并无!”

    “适才我与表哥陪宴哥玩,你竟同我六妹窃窃私语?”

    魏廷茂淡淡道:“与你无关!”

    睿哥身子猛地前倾,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可不要起什么歪心思?”他们年岁差那么多,青墨应该不会有何非分之想。

    “歪心思?”魏廷茂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挑眉道:“此话何意?”

    睿哥涨红着脸,低声道:“你心知肚明?”

    魏廷茂放下茶杯,手指敲桌面,淡淡道:“你想多了。”

    邓勋平咳了咳,又道:“睿哥,这位六妹妹年岁,倒是长得很是俊俏。”

    此话一出,无论是睿哥还是魏廷茂眼睛如箭般阴狠的盯着她,邓勋平摸了摸鼻子:“你们这是作甚?”

    “表哥,六妹年岁太,你等不许起歪心思?”睿哥眼睛在他二人身上顿了顿:“与你们而言,自是老夫少妻,但与旁人而言,却是老牛吃嫩草,不合时宜。”

    邓勋平本就无心,但魏廷茂却是不一样,只见他脸色铁青,冷冷道:“此话甚是没道理,你我年岁相当,我们此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待回京后,难不成你想娶个与我们年岁相当的寡妇不成?”

    噗呲!噗呲!

    邓勋平忍俊不禁,指着魏廷茂不住的摇头:“好毒的一张利嘴!”

    “此番山西之行,只要我们一战成名,便可功成名就,回京后有的是人家想与我们结亲,而这些女子中怕都是刚刚及笄的闺中千金,遂有些话你莫要太过妄断,除非你想……”魏廷茂顿了顿,笑道“想必你也不想吧!”

    睿哥涨红着脸,气愤道:“你强词夺理!”

    邓勋平劝慰道:“睿哥,别生气,我们不过是随便,不值当动气。”

    睿哥冷哼:“旁人家的姑娘,我自是管不到,但镇国将军府的姑娘,却不是你能惦记的。”

    魏廷茂淡淡道:“你想多了。”

    回去路上,赵妈妈轻声道:“姑娘,其实姨娘并未叫老奴唤您回去?”

    “妈妈便是不,我也猜到了。”

    “那您不怨老奴欺瞒您?”

    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淡笑道:“彼时我正愁脱困之策,还好您送来及时雨,我自然顺着梯子往下爬。”

    “如此甚好。”赵妈妈脸上的笑容一顿,又道:“姑娘,这段时日老奴不能随身伺候您,遂您遇到魏少爷躲远点。”

    “为甚?”刘湘婉诧异道。

    赵妈妈轻声道:“姑娘听老奴的便是。”这位魏少爷看姑娘的眼神好似狼见到羊,眼里发着蓝光,且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姑娘年纪尚不懂情爱一,可她是过来人,自是能瞧清他眼中蕴含的意味。

    刘湘婉点了点头:“听您的,日后躲着他走。”

    赵妈妈舒出一口气,抬手摸摸姑娘的头,心道:姑娘这般聪慧讨人喜,有人惦记也是情理之中。

    身后随伺的招娣,深有同感的点头:还是妈妈眼光毒辣,一眼便能瞧见魏少爷的狼子野心。

    一行人行事匆匆的回到黄姨娘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