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大半夜爬屋顶看烟花,姜萱困得要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刷牙洗漱,打着哈欠站在门口伸懒腰。
“醒了啊?”杨婶打趣。
姜萱脸红,“今天不上班嘛,难得能睡一个懒觉。”
杨婶满脸笑意,没敢再出声逗弄,年轻人脸皮薄,再多两句,只怕分分钟就要躲回房间了。
“姜啊,你别折腾,婶子熬了红薯粥,直接给你舀一碗。”
话音落下,一碗冒着热气的红薯粥端了过来。
姜萱懵逼:“婶子,不用了吧?我自己也会熬粥呢。”
粮食多珍贵,城里人吃商品粮,每个月能领到的定额粮食都是有数的,一大家子精打细算都不够吃呢。
这会怎么可能大方地给她舀满满一碗的红薯粥?
还别,分量挺实在的,红薯块相当多。
杨婶笑笑:“尽管吃,锅里还有菜和玉米饼呢,今天别做饭了。郑估计待会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也给他留了饭,你们尽管吃。”
姜萱:
姜萱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讨好,脸色怪怪的,搬着凳子,坐在灶台前慢慢喝着粥。
大蛋二蛋站在远处,馋得直咽口水。
姜萱瞅了他们一眼,端着碗,默默回了房间。
直到下午五点多,郑西洲才回了大杂院。
“你去哪里了?怎么弄得一身灰?”姜萱嫌弃,拿着湿毛巾胡乱拍。
“别提了,今天被矿长逮住当苦力,下矿挖石头,几乎忙了一整天。”
他脱掉背心,灰扑扑的脏衣裳全部扔到盆里,简单地冲了一把冷水澡。
水流声哗啦响起,很快,地上满是泥泞水泊。
姜萱不在意屋里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总之过几天就要搬进洋楼,随便他怎么霍霍。
姜萱红着脸,给他递了干净的衣裳,又看着眼前硬邦邦的腹肌,心里蠢蠢欲动,没忍住,抬摸了摸。
“摸够了没?”郑西洲揪她耳朵。
姜萱拧眉,没好气地拍他胳膊,“放放,疼啊。”
他松开,看着姜萱脸颊红润的模样,“晚上不见你摸,白天倒是动动脚的”
姜萱无辜眨眼,“我不能碰吗?”
“能。”郑西洲拍拍她脸颊,声线低沉沙哑,“待会再让你碰,先让我吃饭。”
“”姜萱心虚,“锅里有杨婶给的菜和红薯粥,还有两个玉米饼。”
“那边主动给的?”他问。
“对。”
郑西洲套着背心,头也不抬,“没事,你端进来,尽管吃。”
有了他发话,姜萱连忙去了外面,把灶台上的锅拿了进来。
“好端端的,又是给红薯粥,又是给玉米饼的,杨婶是不是有事求你啊?”姜萱猜测。
郑西洲拿起筷子,“不是大事,想让我帮忙找个临时工。”
“那不是挺难办的吗?”
“不一样,”郑西洲调侃,“给你找工作肯定不容易,要轻松,不能风吹日晒的,最好钱多事少,该领的福利也不能差”
姜萱恼怒:“那怎么啦?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
郑西洲摸摸鼻子,“杨婶的要求不高,哪怕是临时工,只要长久稳定都行。我跟街道办的朋友了一声,明天让她去上班,应该就是食堂后勤的清洁工。”
姜萱担忧,“杨婶肯干吗?”
“废话,别看是又苦又累的清洁工,那是食堂后勤,算是肥差了!”
凡是跟食堂有关的,厨子能捞到不少油水,窗口负责打饭的妇女也能偷偷藏一碗红烧肉至于清洁工,平时在厨房洗洗刷刷,偶尔蹭两顿饭菜算是平常事。
日积月累的,能给家里省下不少口粮呢。
郑西洲拍她脑袋,“多得是人想进食堂干活,你以为人情关系是白走的?”
姜萱摇摇头,没话。
如果换成是她,肯定没法接受当一个清洁工,大概是还没有面临生活绝对困难的时候,所以骄傲的心气依旧保留。
自从来到95年,对工作,姜萱似乎从来没有迫切的、急需赚钱吃饭的焦急心态。
哪怕是最初满大街找工作的那一天,姜萱也在挑挑拣拣,不想去国棉厂当女工,不想风吹日晒,不想太辛苦。
而这个无形的底气,确实是郑西洲给的。
姜萱蹭了他不少口粮呢。
想到这里,姜萱戳戳男人的胳膊,“你低头。”
“干什么?”郑西洲纳闷。
姜萱仰脸,重重亲了他一口,“我突然觉得,我挺幸运的。”
“确实挺幸运的。”他话里有话。
可惜姜萱没听懂其中深意,眉眼弯弯,一双眸子顾盼生辉,咬着筷子,没心没肺吃着饭。
郑西洲笑了下,掰下一半的玉米饼,低声呢喃,“傻妞儿。”
姜萱拧眉:“你啥?”
“没事。”
郑西洲及时转移话题,“对了,我和矿长私下好了,工作岗位给你留着,矿区厂委的办事人员,平时就是坐办公室开开会,随时都能去报道。”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去邮电局把临时工辞了,来矿区上班。”
姜萱困惑:“我现在去矿区也没用啊,大家都不好好上班,一个个去搬矿石炼铁”
“你别管这些,早点把工作定下来,来了矿区有我罩你,用不着你顶着太阳天去搬矿石。”
“行吧!”姜萱一口答应。
吃完饭,姜萱难得主动收了碗筷,挽起袖子,慢吞吞的准备刷碗。
郑西洲挑眉,明显有点意外,没敢吭声,当即转身悄悄溜了。
姜萱蹲在水龙头前,哼哼唧唧声念叨,“跑什么跑?让你偷懒一回,还真以为我变贤惠了呢。”
狗男人。
结婚前的那么好听,上交工资,上交存折,家务事全都包圆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都能干。
结果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好存折交给她保管,里面只有八毛钱到现在都不肯踏踏实实跟着她学做饭,最多帮忙择菜洗菜,再多的,别想了。
人无完人,看在郑西洲其他方面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姜萱忍了。
能在95年找到一个合心意又喜欢的男人,又不嫌弃自己大姐的做派和娇气,也算是她的福运。
不得不,姜萱想得很通透。
那边姜萱在刷碗,郑西洲去对门和杨叔杨婶话,不一会儿,传出一阵欢呼。
姜萱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什么时候去上班”的字眼。
正坐在院子里纳着鞋底的田寡妇也听见了,目光难以置信,分分钟凑了过来。
“什么工作?俺咋不知道最近哪里有招工呢?”
姜萱不想和她打交道,只摇头:“我不知道。”
等到郑西洲从杨婶家出来,消息也瞒不住了,明天就要去上班,杨婶乐得合不拢嘴。
“不是正式工。”
“临时工,工资低也没事,好歹有了一个进项,能给家里添点钱。”
“是吗?”田寡妇笑得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有工作,织布厂的女工,一级工,每个月领三十三块的工资。
相比大杂院的其他妇女,起码有自己的经济收入,挺得直腰杆子。
但织布厂的福利待遇差,每天坐在织布面前累死累活工作,回了家还要辛辛苦苦养三个孩子。
这日子,哪有那么轻松?
田寡妇瞅了眼旁边洗衣裳的招睇,不禁打起了算盘。
当姜萱听到田寡妇的来意时,一度震惊到无语望天。
郑西洲很淡定,掏掏耳朵,“你什么?再一遍?”
田寡妇讨好:“你看,我们家招睇也会干活了,洗衣做饭样样精通,能不能也找个临时工赚钱?”
姜萱插嘴,“那招睇才七岁呢,哪个单位肯收啊?”
“这不是,这不是求到你这里来了吗?”
田寡妇把招睇推上来:“郑啊,都是邻居,没道理帮了对门,不帮隔壁,你是不是这个理?”
郑西洲气笑了,“我不帮,你能怎么着?”
田寡妇哑了声,恨得用力推了一把招睇,“俺不管,你要是不帮,那俺也不养招睇了,随便大街上饿死得了。”
话还没完,招睇眼眸闪烁,抬起头,目光依赖,慌得想抓郑西洲的裤腿。
郑西洲眉宇紧皱,往后避了避。
招睇缩回,张了张口,声道:“我、我能干活,也能赚钱的。”
“你也不了,”郑西洲垂眸,“七岁总该明白事了,你觉得哪个单位愿意要你?长大了再工作也不急。”
招睇迟疑,转身看了一眼田寡妇,谁知田寡妇看也不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我能帮你洗衣裳。”招睇带着哭腔。
“千万别,我没钱,没法给你发工资。”
郑西洲冷道:“咱们两个非亲非故的,白了就是陌生人,我没有半点养你的责任,你是不是?”
姜萱本想些什么,见郑西洲这般态度,顿时也闭了嘴。
论看人,还是郑西洲的眼光毒一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让他丝毫不心软的,想必也是厌恶到了极点。
招睇泪眼婆娑。
郑西洲不耐烦,屈指敲敲桌子,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街道的领导都看着呢,你妈不敢平白无故丢了你,你也聪明,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你自己清清楚楚。这一点用不着我教吧?”
招睇张了张口。
“别你没饭吃啊,”郑西洲提前道,“隔壁有这么多邻居,她要是不给你吃饭,你使劲哭,再差也能吃两个菜团子,饿不死。”
“吃、吃不饱。”招睇哽咽。
郑西洲笑了,看着她暗暗攥紧的指头,“你看看大街上的孩子,哪个能做到顿顿吃饱饭的?”
“当然,”他,“你要是有本事,再去找一个能吃饱饭的,能哄的人家不忍心,愿意收养你当女儿,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招睇哽住。
听到这里,姜萱迷惑地看了眼招睇,这个女娃,才七岁吧?
不至于能干出郑西洲嘴里出的那种事?
把白莲彻底打发了,郑西洲松口气,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姜萱急得打听,“招睇到底干了什么呀?让你这么讨厌她?”
“人家比你聪明多了,用不着你操心。”
“”
姜萱恼怒:“人话。”
郑西洲咳咳两声,直:“前两年我不是刚退伍吗?住进了大杂院,那丫头才五岁呢。”
郑西洲从来不缺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又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
那时候是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下了班,花两毛钱买两根绿豆冰棍,一路嘎嘣脆咬着吃,解暑降温之神器。
然后,被五岁的白莲盯上了。
大晚上,郑西洲往灶膛里塞了两个烤红薯,白莲饿得肚子咕咕叫。
郑西洲礼貌性的给她掰了一块烤红薯。
田寡妇心情不好,抓着白莲又掐又打,很不巧,晚上郑西洲回来,丫头躲在灶台旁边哭,适时地露出胳膊上的青紫掐痕。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是这样。
郑西洲那会闲的要命,乐呵呵地陪着丫头演戏,扮演一个看不下去非常心软无知的年轻人。
一毛钱的绿豆冰棍换成了一分钱的糖水冰棍,烤红薯掰一半,拿着药膏贴心的涂伤痕,别提多照顾了。
不到半个月,白莲抹着眼泪,目光希翼——
姜萱抓心挠肺,“你快啊,她了什么?”
“还能什么?哭诉她妈天天虐待,吃不饱,饿肚子,眼泪汪汪的,话里话外暗示我收养呢。”
郑西洲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但未必不知道,这朵天赋异禀的白莲就是看中了他的条件好,贪图富贵,想找他当便宜爸爸呢。
姜萱震惊:“招睇那会才五岁,不至于能想到这种计策吧?”
郑西洲笑了笑,“我也觉得,专门在周围打听了一圈。你巧不巧,隔壁那条街,有户人家生了女娃,养了七年,结果又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娃。”
姜萱陡然陷入沉默,多少已经猜到事情发展的后续了。
“那户人家穷,养不起三个孩子,就把前面的丫头送了人。对方条件还挺好的,夫妻都是有文化的学老师,生不了孩子,又觉得女娃儿乖乖巧巧,学习成绩也好,欢天喜地带了回去。”
招睇和这个女娃儿算是玩伴,乍然看到伙伴一步登天,穿着新衣裳新鞋子,可不得产生了一点想法?
很不幸,选中了郑西洲。
郑西洲陪着她玩了半个月,再也不肯多给一个眼神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心和算计,要不是看在年纪尚幼的份上,郑西洲早就出教训了。
姜萱感慨万千。
“我真的看不出来啊,招睇挺乖的,又不爱话,一天天的低着头”
郑西洲拍拍她的傻脑袋,怜爱道:“你看不出来没关系,以后看我眼色行事。如果交朋友怕被骗,也能找我过过眼,装可怜无辜还是虚情假意,我一眼就能看清楚。”
姜萱:这大概就是出了名的、鉴别白莲花绿茶婊的实力派。
以后她应该不用发愁会有三勾搭郑西洲了?
毕竟这双眼睛挺毒的,恐怕对方还没出,郑西洲一脚就踹了
没多久,姜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是招睇的哭声。
田寡妇骂骂咧咧,又掐又打闹了半天,也不见郑西洲出门看一眼,只能消停了下来。
大蛋二蛋没心没肺的继续玩。
招睇哽咽着抽泣,低着头,去灶台那边默默烧水,没有人关注她的动静。
夜色渐深,灯泡依次熄灭,不一会儿,细微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房间里,隐隐传出腻人的低哼声。
良久,郑西洲忽然嘘了一声,“你听,是不是隔壁有人开门了?”
姜萱累得一根指也不想动,“你去看,别烦我。”
“你过来。”
“不要。”
郑西洲轻声:“招睇偷吃东西呢,你确定不看?”
“!”
姜萱不信邪,扒着窗户缝隙,远远的,偷偷看见了招睇的举动。
只见黑漆漆的夜里,借着微弱的月光,一个人影蹲在灶台前,在灶膛里胡乱扒拉,似乎拿出了一截烤红薯。
“看明白了没?那丫头不会亏待自己的。”
姜萱呆滞。
郑西洲把人抱回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呢。”
转天上午,去矿区报到前,姜萱先去了一趟邮电局。
“不干了?”
“怎么突然不干了?”薛主任惊讶。
姜萱笑着解释:“主任,你也知道,我刚结婚,我对象在矿区工作呢。”
“那也不影响你上班是吧?”
薛主任放下搪瓷缸,语气恨铁不成钢,“姜同志,我跟你,女孩子最好有一个工作,年纪轻轻的,别想着回家围着灶台转,那都是旧社会的落后想法!”
“主席他老人家都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不是,”姜萱囧囧地打断他,“主任,我跟你实话,矿区那边空了一个岗位,也是临时工,我对象正好在矿区工作,我想跟着他一块上下班。”
“”薛主任咳咳,“那也挺好。”
他看了姜萱一眼,又:“矿区的工作岗位都挺紧张的,突然空了一个岗位,就算是临时工,也多的是人上赶着抢呢,不一定能落到你头上吧?”
姜萱笑笑,没吭声。
薛主任顿时了然,看来姜萱的那个对象挺有本事,居然能把工作岗位落实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不能放人的理由。
薛主任给她开了离职的证明条子,又:“明年开春邮电局统一招工,你要是想来,记得提前报名。只要招工考试分数排前三,我一定把你留下来!”
“谢谢主任!”姜萱惊喜。
“没事,”他诚心道,“矿区的福利好,如果能在矿区转正,那比邮电局好多了。”
姜萱嗯嗯点头,拿着证明条子,顾不上和其他工友道别,反正以后还有见面的会,高高兴兴出了邮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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