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季屿带着他的秘密一起出院了。

    通过几天的观察和摸索，他大致了解了这个身体的相关情况——在考前两天，原身因为长时间熬夜用脑而脑供血不足,休克后从宿舍床上摔了下来,因此进入医院,也因此错过了高考。

    所以,他必须复读一年。

    除此之外,就是这个世界和他从前的世界差不多，但这个世界不存在alp,bet和oeg,只分男女,且没有信息素吸引、发/情期诱惑之类的设定,存在体质差异，但没有性别间的智商碾压。

    无论是谁，都是人格独立,相对平等。

    对季屿来，这是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即使他仍然学不会怎么自然地和原身的父亲、朋友等人相处,但他依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他喜欢这里，这儿对他来就是完美的。

    “季同学,今天出不出去玩啊？”门被敲响，老父亲的笑脸出现在门后。

    季屿放下中的笔,笑着回道：“身上还是有点没力气，想再休息休息，过两天我再出去吧。”

    老父亲叹了下气：“行吧,一跤摔得改性了都。”

    握着笔的攥紧，季屿扯出笑：“您吃早饭了吗？”

    “早吃了，我看到你做的早饭了，都暑假了还起这么早，真是。”

    老父亲嘟哝着靠近，自然地伸向季屿额头，“别看太长时间啊，再用脑过度你爸我就要到你妈坟前磕头谢罪咯。”

    收回，“幸好没事，臭子。”

    这亲昵的抱怨叫季屿眼眶忽地一热，他眨了下眼，强作镇定道：“您放心吧，我会注意好的。”

    季屿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原身，因为他和原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他是长在野草地里，被风吹被雨淋的脆弱草，那么原身就是光芒四射，在爱中长大、被人爱也善于爱人的太阳。

    微信里的数百条留言，短信里的无数条问好，还有住院期间一波接着一波来慰问的朋友。

    他不禁想，原身该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才会被这么多人记挂。

    真的好想认识一下啊。

    “嘴上着注意，结果卷子刷了一套又一套。”

    操心的老父亲蹙着眉，随翻了翻桌角那沓试卷，“早上几点起的啊？”

    季屿道：“七点半。”

    其实他五点就醒了。

    即使穿来了这么多天，季屿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担心一觉睡醒眼下的一切恢复原样，所以不愿意多睡，也格外珍惜清醒的时光。

    同时他一边担心，一边又想向原身靠拢。

    至少、至少不能让原身丢脸，年级第一他一定要抓在里，高考也一定要考上清北，即使付出睡眠，即使一天花二十时刷题，原身有的成绩他也一定要保持住。

    还在医院，他就视死如归般地下定了决心，却不想，原身竟然如此温柔。

    不光赐予他新生，让他感受了公平和自由，还令他体会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父亲的温暖，以及同学的友善，甚至，还把做题的题感留给了他。

    看到题目他大致就知道答案是什么，有时题才看了一半，上就自动列起了公式。

    感受最深的还是英语，强烈的语感令他做题时如鱼得水，仿佛开挂一般，即使他知道自己没有考满分的本事，最后做完试卷也依旧能得到满分。

    是原身在无声地帮助他。

    即使他占有了这个躯壳，占有了属于原身的一切，原身也依旧在帮助他。

    可能是曾经收到的善意太少，因此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动容，为慈祥老父亲的一句“季同学”动容，为金毛点点摇尾巴的样子动容，甚至每天升起的朝阳，都令他对这个世界的爱更深了一分。

    而原身，更是令他在动容的同时，产生了憧憬和向往。

    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可以认识的话，就好了。

    季屿常常想，原身也许就在他身边。

    因为原生虽然在休克后摔到床下，导致颅脑损伤，但好在抢救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自己的出现，到底就是蛮横又不讲理地窃取了他人的人生。

    原身会不会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呢？

    他又会不会穿到别人身上？

    “嘿，发什么呆呢？”

    老父亲伸在季屿眼前晃了晃，“回神咯！”

    季屿一怔，从思绪中回神，不好意思道：“您刚什么了吗？”

    “我——”

    老父亲在旁边坐下，“要不要一块儿出去溜你弟，我吃个早饭它在我脚边拱半天了，撒娇撒得可欢。”

    季屿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啊。”

    老父亲松了口气：“那快来吧，别坐着了。”

    季屿颔首，把中的笔放下。

    两人一块儿下楼，金毛点点就趴在楼梯口的毛绒垫子上，见他们下来立刻吐舌头摇尾巴，看着高兴得很。

    “点点。”季屿走过去摸了摸金毛的脑袋。

    这条金毛已经十岁，是一条脸上发白的老狗，比不得狗的精力旺盛，但依旧爱撒娇，才摸了两下喉咙里就呜噜呜噜的，尾巴都快飞起来。

    “真乖。”季屿弯起眼。

    老父亲从柜子里拿出牵引和嘴套给金毛戴上：“老点走咯，我们出门！”

    “汪！”

    一出门，老父亲就把牵引绳交到了季屿里。

    点点很乖，就贴在季屿的身边走，时不时地闻闻他，嗅嗅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总是看他，对他的关注全然超过了出门溜达。

    季屿看到了点点的反应，但没什么，只是更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

    “乖点怎么总嗅哥哥？”

    季屿笑道：“应该是我住院这么多天身上沾到味了，对它来陌生了吧。”

    完他看向前方，“那边怎么那么多人？这是商场开业吗？”又是条幅又是气球的，看起来热闹得很。

    “是商场有活动，看那儿。”

    老父亲一指，“新地铁直接修到了商场大门口，交通方便了人就全来了，商场当然得趁这个会多搞活动，把人气转成效益。”

    季屿点点头。

    “要去看看吗？”

    季屿：“那点点怎么办？”

    老父亲乐了：“当然是遛完点点过去啊，反正离得近，回去了再过来也不费事。”

    季屿正要点头，目光忽地一顿。

    他看到一个大概三四岁的男孩拿着花，正目光怯怯地看着他，见他看过去后孩舔了舔唇，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埋头冲了过来。

    季屿：“”什么情况？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孩已经冲到了眼前，大概是因为有狗在，所以他没敢靠太近。

    只见他举起里的花束，脆生生地喊:“哥哥买束花吧！”

    季屿怔住，去看旁边的老父亲，却见老父亲双环胸，一副看戏模样。

    “哥哥买朵花吧！”孩还在喊。

    季屿摆了摆：“我不买花，而且身上也没钱。”

    男孩一听：“可以用的！”

    着麻利地把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照片拿了出来。

    季屿：“”

    季屿无奈：“出来遛狗没带，而且叔叔和哥哥都不买花。”

    “哥哥骗人！”

    话音落下，男孩就整个人扑了过来。

    季屿下意识地伸想拦，却被孩灵一躲，然后他腿上就多了个挂件——孩双双脚全缠在了他腿上。

    “哥哥买朵花吧！”男孩执着地喊着，非要季屿买束花才肯罢休。

    季屿实在无法，他呼了下气，无措道：“那你的花多少钱？”

    “十五块一朵！”

    季屿看了眼男孩里的花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束月季，却要十五，但这会他也顾不上贵不贵了，只想掏钱了事。

    他拿出就要打开微信支付，旁边却忽地伸出一只，按住了他的动作。

    季屿：“？”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老父亲冲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季屿看过去：“你付了这一个，后面就会有无数个扑上来找你买花。”

    季屿抬眸望去，果不其然，不远处站着几个和男孩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或男或女，他们里都抱着花，一双双大眼睛不停打量人群，眼里闪烁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鸡贼和市侩。

    季屿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时候要什么家里都有，根本不用出门，离开季宅后又忙于生计，上完课就得给学部的学生辅导作业来换取学费和生活费，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因此别提逛街逛商场了，人多的地方他都很少去，根本遇不到这种情况。

    “那要怎么办？”他头痛道。

    眼见到的钱被男人一句话给没了，男孩闷声不吭地把季屿抱得更紧。

    大眼睛漫上水雾，他可怜兮兮：“哥哥求求你了，买束花吧。”

    老父亲摇头。

    老父亲叹气。

    老父亲伸捏住男孩的后领：“报警呗，这你都想不出？正常人谁会舍得自家孩子出来抛头露脸当卖花贩？而且你看看，这么多孩子，有组织有规模，这正常吗？”

    一听去警察局，男孩不光不跑，还把脚收得更紧，好像生怕他们不把他拎去警察局似的。

    季屿：“”

    他低下头，叹了声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瓮声瓮气地：“球球。”

    “几岁了？”

    “四岁半。”

    才问了两个问题，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就从人群里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看到这个女人，男孩直接把脸埋在季屿腿上，看都不敢看她。

    女人自称是男孩的母亲，他们是山里出来的人，没文化没见识，这么多孩子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所以没办法只能让孩子出来卖卖花，挣点钱补贴家里。

    边女人抓着男孩的胳膊往外拉，叱道：“这个哥哥不买就算了，抱着人大腿干嘛？给我过来！快点！”

    又冲季屿笑，“哈哈哈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完不知掐了孩哪儿，疼得孩扭身挣扎，季屿看不过去，拍掉女人的：“他根本不愿意跟你走，我们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再吧。”

    女人大叫：“报警？我是孩子的妈你报警有什么用？哎呀我命苦我孩子也命苦，卖点花赚点钱你都要报警，还有没有王法啊——”

    着着女人就哭喊上了，“还有你，天天吃那么多还不听我的话，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

    季屿头皮都要炸了，一扭头却见老父亲牵着点点，一人一狗都非常淡定地看着他。

    季屿：“”

    他求救似的看着老父亲，“这、这要怎么办？”

    “等警察呗。”老父亲言简意赅。

    季屿：“那这个女的呢？”

    “任她哭呗。”老父亲又道。

    季屿：“”

    老父亲油盐不进的模样安定了季屿的心，他低头摸了摸孩的脑袋，在女人胡搅蛮缠的哭喊中低声问：“她是你的妈妈吗？”

    男孩幅度地摇摇头。

    女人一看伸要揪男孩的耳朵，季屿赶紧侧身避开。

    “别动动脚的，否则告你虐待儿童！”他吓唬道。

    女人不再伸，又坐在地上哭。

    就在季屿心烦意乱的等待中，警车独有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这期间广场边缘其他卖花的孩子全部消失，就剩下抱着他腿的这个。

    见到警察，季屿终于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警察对这个女人道：“又是你啊。”

    季屿：“”

    警察摇了摇头，对季屿道：“这个女人确实是男孩的妈妈，我们早查过户口了。”

    着他靠近季屿一些，声道，“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报警的，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怎么呢，这种一股脑生孩子，生完又养不起，只好带着孩子出来讨生活的人也不少见，唉”

    既然出了警，流程还是得走的。

    几个人一块去了警局，做了笔录。既然男孩确实是女人的孩子，那么季屿没办法，老父亲也没办法，只能把孩子交回到女人上，在男孩的哭声中离开。

    走出警局时，季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女人跟警察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而站在他们中间的男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充满着水光，悲哀又绝望。

    季屿心下蓦地一恸，慌忙别开了眼。

    他压着声对走在前方的老父亲道：“她真的不是人贩子吗？我总觉得那个孩子不是她的。”

    “你有证据吗？”

    季屿一窒。

    “他们的户口都在偏僻的山坳里，那种穷乡地壤的地方户口管理最是混乱，就算这孩子是被拐的，只要进了她的户口本，那就是她的孩子。”

    老父亲伸揉了揉季屿的脑袋，“我们这种老百姓很难帮到这样的孩子，所以啊，只能看好自己的孩子。”

    “你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看好”

    季屿心下一颤：“您在什么？是我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的，跟您没关系。”

    老父亲摇了摇头，背着牵着狗往外走。

    季屿怔愣片刻后跟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行为和原身有很大差别，他也没想演，因为要他演他都演不来，他就不是原身那种性格的人，所以被原身父亲发现端倪实在太过正常。

    但是看着原身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出现而伤神，季屿心里也不好过。

    他忽然想——

    为什么要安排他穿越呢？

    原主那么优秀、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自己取代？

    夜晚，季屿盘膝坐在床上，仰头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

    男孩含着泪的眼睛不停在脑中徘徊，除此之外，老父亲的那句“看好自己的孩子”也不时跃上脑海。

    五指穿进凌乱的发间，季屿烦闷地闭上眼。

    不堪又混乱的过去被他压进心底，想强行忘记，可他又怎么能彻底忘掉？那是他过了十九年的人生，是他一天一天亲身经历的日子，还有那个他怀胎五月亲自生下的孩子，怎么能忘得掉？

    大概是现在的生活太过美好，又大概是换了个健康的身体和良好的环境，因此季屿的心态和情绪都稳定且积极，此时再回过头去看曾经的自己，季屿竟然有些恍惚。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不能换个活法？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拿着贺宙给的钱换个城市重新开始，难道不比执着地纠缠要好吗？

    他那时候，到底为什么那么魔怔呢？

    到底为什么呢？

    越想，季屿越觉得那时的自己糟糕透顶。

    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不，还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没有父母的孩子如何能在世界立足？宇宙会被收进福利院吗？季远生会不会出救一救他的外孙？谢雨星会不会良心发现对宇宙好一点？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想一想宇宙？

    啊，对，他想起来了，那时候的他对宇宙是迁怒的，又愧疚，又抱怨，完全不像宇宙的母亲，反倒像一个崩溃的神经质病人。

    太糟糕了。

    他是那么的糟糕。

    “吱嘎”一声轻响，门打开了一条缝。

    忧心儿子的老父亲半夜起床，想悄么声地看儿子一眼，结果没想到儿子根本没睡，他愣了下，道：“嗯？怎么还坐着呢？这个点了还不睡？季同学你这作息不对啊。”

    “我、我”季屿喉咙动了动，声音就在嗓子眼却怎么也不出来。

    他低着头，神情在夜晚的遮掩下无法看清。

    “在想什么呢？高考吗？唉没事儿。”

    老父亲走进房间，在季屿身旁坐下，“你才几岁？还年轻着呢，明年再考一次就行了，不用放在心上，啊。”

    季屿低垂着头，轻声道：“不是这个，是、是”

    “那是什么？有什么尽管，跟你爸还吞吞吐吐的这么见外。”

    宽厚的大掌覆上季屿的肩膀，老父亲盘起腿，一副要和季屿夜话一场的模样，“有什么都尽管，青春期的烦恼啊、喜欢哪个女生啊，都尽管告诉你爸，毕竟你爸有多开明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能，别憋着，啊。”

    季屿抿了抿唇：“叔叔”

    “叔叔？”

    老父亲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一直不喊我爸、老是您啊您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会还喊起叔叔来了？子，你可是我亲生的！”

    季屿没有解释，而是低着头自顾自道：“叔叔，我，我做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

    他暗暗攥紧拳，顿了顿，又补道，“而且，还不止一件。”

    作者有话要：　　我闺蜜老喊我给她点一点tb盖楼，我就干脆给她发了66块红包，让她放过我，结果她扭头把我给的66买了助力值，还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争口气。

    我：？？？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