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除夕夜
听闻宫明月要回来,国师府提前烧上了地龙,宫明月灵力高强,却有个畏寒的毛病,每年到冬天几乎不出门。烧了地龙后,更是连房间都极少出了。
重樱沾他的光,房间里暖融融的,几盆春日才开的花,这会儿开得芬芳满室。
入冬以后,日子短了起来,天黑得比往日早,除夕这日,天都城的家家户户早早点上了灯烛,莹莹灯火汇成灿烂星河,将整座古城照得亮如白昼。
国师府里人影攒动,丫鬟厮忙进忙出,准备年夜饭。
重樱裹着一件大红色的狐裘,站在梅花树下,将点亮的灯笼挂上去。
寒风拂落枝头的雪,铺了她满身。
“十姑娘,这些杂活奴婢们来做吧。”春儿站在一旁道。
重樱眉眼弯弯,抬将另一盏灯笼挂上:“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
“您不如去陪陪国师大人。”
“他整日窝在屋里不出门,都快长霉了。”重樱一脸嫌弃,突发奇想,“春儿,你看,除了这几株梅树,其他的是不是素了些?”
梅树有灼灼红英点缀,其他的碧树被积雪覆盖,银装素裹,跟冰雕出来的似的。
春儿点头:“这么一看,的确是素了点。”
“你去取些红绸系上去。”
春儿应了。
重樱继续挂灯笼。
过了一会儿,灰沉沉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十四从院外疾冲而来,一脑袋扎进雪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只黑白相间的狗。
宫明月十三有狼的一半血脉,重樱横看竖看是没看出来,它时常表现得像只蠢狗。
十四初入国师府的那天,十三浑身炸毛,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咆哮得嗓门都哑了,想把这只大老虎给赶出去,结果被十四抬起的一只前蹄,直接给按到雪地里去了。
还是重樱给挖出来的。
这家伙个头,腿又短,按进雪里,只剩下个耳朵尖。重樱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自那日起,十三的仇就跟十四结下了,有事没事,就跑来挑战这只大老虎,企图证明自己的老大地位。
这会儿十三刨着雪,正在和十四打雪仗。重樱觉得有趣,也跑进雪地里,弯身团出个雪球,扬砸了出去。
宫明月刚从屋里走出来,那雪球撞上他的额头,“啪”地碎成雪粒,只余零星点缀在眉间。
重樱连忙奔到他身前,卷着袖子替他擦掉雪粒:“师父,我没看到是你,你没事吧?”
天冷后,他的反应越来越迟缓,今日居然连她的雪球都没躲过去。
重樱声问:“师父,你是不是要冬眠了?”
“我没事。方才出神了些,未曾注意。”
他在屋里就瞧见了,重樱一袭红衫,在白雪地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寒风摇曳枝头的积雪,梅花与雪齐齐落下,却都只做了她的陪衬。
他瞧见她眼底狡黠灵动的光芒,一时观看入神,被她吸引,忍不住走出屋来,正巧被她砸了个正着。
“你喜欢玩这个?”宫明月抬,掌心向上,拢住从天而降的雪粒,凝成一个雪球。
重樱捧起他掌中的雪球,扔出去,砸中十四的脑袋:“这叫打雪仗,师父要陪我玩吗?”
十四莫名被重樱砸了下,转头看雪中的师徒二人。
宫明月还未开口,重樱呵了口热气,又:“这雪初时摸着冷,动起来后,就不冷了。”
宫明月对上重樱殷切的目光,默了默,:“好。”
他将霜降喊出来,命他去喊两个人来,陪他们一起玩。
霜降领命,过了一会儿,宫九和宫七跟着过来了。
其他人都外出去了,只有宫九和宫七走在路上,刚好被他撞上。
宫明月命霜降一起加入,五人组成两队,他和重樱一队,霜降与宫九、宫七一队。
几个人在院子里打起雪仗来。
霜降是宫明月的下属,哪里敢真的将雪球往他身上扔,宫七沉静内敛,更做不出来这等活泼之事,只有宫九一人,两眼放光,双齐用,一一个雪球,往重樱和宫明月身上砸,把重樱气得蹦起来,势要将他砸的满地找牙。
宫明月一边团雪球,递给重樱,一边替重樱挡着宫九扔来的雪球,重樱有宫明月的掩护,玩得很是尽兴。
这场打雪仗最终以重樱压倒性的胜利告终。
暮色罩着国师府的上空,雕花的灯笼在夜风里打着旋儿,灯火与雪光交织,宛若星海流淌。
丫鬟厮们将年夜饭端上桌。
今年的年夜饭是师徒十一人一起吃的。
宫明月不喜与人同食,往年这天,大家都是各吃各的,天都城热热闹闹的,只有国师府冷清得不像话。有他在,众人纵使有热闹的心思,也不敢到处喧哗。
今年照例准备除夕的餐食时,重樱听闻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吃饭,不由嘟囔了一句:“那不是太没意思了?”
宫明月问:“你我师徒二人同食,无人打扰,怎么会没意思?”
重樱:“过年当然是大家在一起更热闹,师父不止我一个徒弟,单单只跟我一起吃饭,叫其他的师兄师姐心里怎么想。”
“你想和大家一起热闹?”
“大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若丢下他们,只我们两个,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况且,他们都是师父一带大的,何必如此生分。”
重樱完这番话后,宫明月就改了主意,让霜降通知各院,今年除夕师徒一起过。除大师兄沈霁外,其他人收到消息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是首次师徒同食,年夜饭比往年要丰盛许多,宫明月叫人烫了一壶酒,与所有弟子同饮了一杯。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和他同桌而食,不免十分拘谨,圆桌坐得满满当当,却无一人敢话。
吃过饭后,宫明月端坐桌旁,给大家发压岁钱。
轮到重樱时,宫明月抬,微微迟疑,从霜降捧的托盘里取了个红纸裹着的金锭放入她掌心。
那金锭入沉甸甸的,对比其他弟子的“红包”,分量显然重了许多。
宫明月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气氛一时静默下来,沈霁打了个圆场:“师妹是我们当中最年幼的,过了年,初初去镇妖司上任,还有许多需要打点用钱的地方,师父多给些,自然是有道理的。”
重樱刚回到国师府,宫里就下了一道圣旨,命她以灵女的身份入主镇妖司。卫无欢掌管镇妖司多年,一下子来了个姑娘当他们老大,连卫无欢都要俯首称臣,其他人心里肯定不爽,沈霁的要打点的,便是指这个。
众人早已习惯宫明月对重樱的偏宠,见怪不怪,对沈霁的话,并未表示异议。况且他们每个月都有薪俸领,压岁钱只是讨个好兆头而已,给多给少,都是心意。
每年宫里都有烟花表演,皇城内的百姓也能跟着一饱眼福,绚烂的烟花轰然腾空,将天幕染得五颜六色。重樱揣着席间偷偷藏的一壶酒,爬到观景台上,放下竹帘,倚栏而坐。
她仰头看着远方腾空的焰火,拨开瓶塞,抿一口酒。
这酒不知是什么酿的,甘冽清甜,初入口有些冲,入腹后又觉回味无穷,恨不得痛饮上十壶。
宫明月向来不喜她饮酒,管得也比较严,她上回拿真言酒混葡萄酒,想骗他的真心话,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反套出身世不,完了后,他还叫傀儡人去她屋里搜了一遍,愣是一滴酒都没给她剩下。
今晚吃饭时,这酒烫过后,一人倒了一杯,重樱贪杯,趁着他没注意,给自己多倒了一杯,一口还没抿下去,就被他眼尖的发现,连杯子带酒一起没收了。还好酒席结束后,她借师兄师姐们的身影遮挡,揣了一壶藏在袖中。
重樱一连饮了好几口,酒入肚后,在胃里发热,她浑身透着股热气,迎面拂来的寒风,反而带着几分解燥的凉意。
两名厮抱着铁锹和笤帚,上观景台来清理积雪。观景台依山而建,虽头顶有片琉璃屋顶,四周都无门窗,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积了一层冰雪。
宫明月偶尔会上观景台,胡管家不敢怠慢,吃过饭后,就打发人上来了。
高处不胜寒,观景台四面都是风,比府里的各处要冷得多,厮们搓着,蹦蹦跳跳,一边铲雪,一边聊天。
“宫里真热闹,这烟花爆竹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各地灾荒四起,路上到处都是冻死的人,他们倒好,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只知享乐。”
“嘘,少点,别叫有心人听了去。”
“怕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我跟你,咱们这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啦。”
“怎么?”
“我不是有个表哥嘛,在叶将军的底下混得不错,前几天他托人给家里传了口信,要早做打算,昭仁太子的旧部快打过来了。”
“昭仁太子?你的是皇上那位英年早逝的长兄?”
重樱品着“昭仁太子”四字,只觉有些耳熟,片刻后,她陡然想起,她在凌云书院的藏书阁里找猎妖札时,翻到过这位昭仁太子的资料。
太子有谥号,通常代表着命短,被封了太子,没等到登基那天就嗝屁了。昭仁太子是现在这位大魏皇帝的长兄,要不是昭仁太子短命,皇帝之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萧祁来坐。
萧祁就是当今皇帝的名字。
萧祁与昭仁太子是一母同胞,昭仁太子为长兄,自幼天资出众,年少时就已名动天都城,深得老皇帝的喜爱。十三岁时,昭仁太子领兵击退邻国突袭,立下赫赫战功,老皇帝龙心大悦,当即下了圣旨,封他做太子。
可惜这位昭仁太子后来得了一种古怪的病,不仅容貌尽毁,一夜白头,更是疯疯癫癫,连老皇帝都认不出了,不管是宫中御医,还是民间的神医,都束无策。
没过多久,昭仁太子抵不住怪病的折磨,在太子殿内悬梁自尽,老皇帝痛失爱子,身体受不住打击,也大病一场。为稳住民心,他只好忍住悲痛,立萧祁为太子。
萧祁继位后,用各种借口,清理了昭仁太子的朝中旧部,久而久之,宫内就有流言传出,那昭仁太子是枉死,有人想谋得皇位,不顾足之情,害了他的性命。
萧祁听闻,龙颜大怒,将谣言传播者全部斩首,自此无人再敢提起。这桩事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封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皇权之下,白骨累累,谁是谁非,如何得清。到底萧祁有没有谋害自己的长兄,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两名厮续道:“论起才能,咱们这位,终究比不上他的长兄。真是可惜了昭仁太子,若他还在,百姓的日子定会好过上许多。”
“昭仁太子的旧部是怎么回事?”
“当年昭仁太子旧部相继遭到谋害,连昭仁太子刚出生的皇子都差点遭到毒,幸而有位太监总管,念着昭仁太子的旧情,偷偷将这位皇子送出宫去,后来太子旧部找到这位皇子,以替昭仁太子雪恨的名义在各地起义,这场仗打了好几年,咱们这位皇帝昏庸无能,民心尽失是早晚的事。”
“可别胡,灵女已经现身大魏,皇上终究是天命所归。”
“那要看灵女效忠的是谁。”
“你的意思是”
“如今天下大乱,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灵女的心向着谁,谁就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