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新年首回早朝就是刀光剑影, 金銮殿上气氛几乎凝固, 大臣们皆垂头盯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明宣帝翻着言官送来上来的证据, 冷笑连连。
陈元正扫了眼大殿。先前他就发现谢英乾今日未来上朝,虽不清楚做什么去了, 但这时的空缺是给他制造了一个好机会。
递上去那本证据, 除了谢二老爷受贿和行贿的名单,还有谢英乾结党营私,前些年与内阁阁老暗中来往的铁证。
本朝一直忌惮文官武官来往甚密。他要收拾谢家, 自然是要让他们重创一回。现在谢英乾不在,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陈元正满心期待,就等明宣帝震怒。
“父皇,儿臣亦有事禀奏。”
赵晏清双手握着玉笏,在一片寂静中站了出来,清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他这个时候插话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不由自主都向他看了过去, 想他是否要为自己岳父情。
明宣帝抬眼看他, 冰冷的视线慢慢化作平和, 为他此时站出来的意图起了兴趣。
“准奏。”
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赵晏清先是揖了一礼, 凤眸斜斜瞥了眼武官行列中的陈元正。对方的视线与他碰个正着, 脸色有一瞬间变色, 心中对他带着冷意的眸光惊疑不定。
他要做什么?!
“儿臣要参四川府提督陈元正, 勾结言官, 诬造伪证,压忠良!”
“齐王殿下!”陈元正手一抖,大喝一声。
满堂大臣亦随之哗然。
这闹的是哪一出?
言官参谢家,齐王参自己舅舅,为谢家脱罪?!
太子侧头看了眼身姿笔直的兄弟,似乎想到什么,抿了抿唇静待下文。
那言官已脸色一白,抬手就指着赵晏清怒道:“齐王殿下!臣一生清正自爱,你何故这般诬蔑。”
赵晏清看也没看他,目不斜视地:“本王参你和陈元正就是诬蔑?是因为陈家是本王外祖家,所以参不得?”
陈元正脸色铁青,耳朵嗡嗡作响,意识到这个‘外甥’比想像中更难把控了。他反参一本是什么意思?
是威逼自己不要动谢家?
如果是这样……他深吸口气,手都在抖。齐王居然不惜要抱着他鱼死网破来维护谢家?
这无疑是当着所有大臣跟前扇了他重重一巴掌。
得他眼冒金星。
言官也被赵晏清一句话堵得接不上,下刻就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臣介直敢言并非上下嘴唇相碰,证据在上……”
“禀父皇,儿臣手中亦有陈元正结党证据。”赵晏清不待言官哀嚎完,直接再丢出来一句惊堂之言。
陈元正就了个哆嗦,想到自己送到齐王府那箱子东西,眼中有狞色。
齐王怎么敢?他怎么敢?!
大臣也跟着深吸一口气,也越发不能理解赵晏清所做所为了,这不是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去?
陈元正是他舅舅,既结党,势必是支持他的。齐王是不是傻了。
明宣帝此时却突然笑了,低低的笑声自嘴中溢出,是一时没忍住。瞧自己这儿子把陈元正吓的,估计命都去了半条。他忙咳嗽一声,敛了敛神:“既然齐王要参陈提督,自然也是要拿出证据的……”
“禀陛下,臣亦有本启奏。”不待明宣帝完,内阁徐首辅亦站出列,声音洪亮地,“臣要参四川提督陈元正勾结匪寇大乱蜀地,借剿匪之名敛军饷。”
“启禀陛下,臣参四川提督陈元正在职期间受贿弄权,压忠良。”
“启禀陛下,臣参四川提督陈元正……”
转眼间,在徐首辅站出来后,接连督察院刑部皆有官员出列,齐参陈元正。仿佛是约好的,来势汹汹。
陈元正见如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官员,字字见血,让他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高喊:“陛下,臣冤枉!”
在场的大臣们似乎有些看明白了。
齐王这哪里是傻,分明是在大义灭亲了。内阁首辅站出来参陈元正一本,那绝对是有实实的证据,而内阁听令于谁,那是听令于明宣帝。
没有明宣帝的点头,内阁不会直接发难。
再有督察院……
这其实就是明宣帝要办陈家了,齐王这是在自保。
一应大臣看明白了这场风向,皆是心中一凛,看向赵晏清的目光极为复杂。赵晏清此时却是往地上一跪,把玉笏放在地上,又摘了梁冠。
“陈元正为儿臣舅舅,不管其犯何过错,儿臣亦有疏。未能约束陈家,乃儿臣大错,待陈元正一事查清,儿臣听由父皇发落。”罢朝明宣帝叩首,“儿臣先行回府候听圣意。”
赵晏清摘了梁冠,叩首后当真转身离去。
明宣帝也没有喊停他,眼底藏有笑意。
把刀子递到他手上,让他这做爹去捅人,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不是在坑老子?!
太子还是沉默站在原位,知道赵晏清在以退为进,为明宣帝惩治陈元正做了回先锋。但什么时候他父皇要办陈家了,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若不是就发生在眼前的事,他真是不敢置信。
太子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明宣帝那里让人把赵晏清的梁冠与玉笏先收了下去,自然顺势就把陈元正收押,命锦衣卫和刑部及督察院三部联手核查。
陈元正被押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上一刻他还在要给谢家教训,怎么转眼他成了阶下囚。
等到被拖到金銮殿外,阳光刺入他眼中,他猛然想起谢家女曾跟他过:我若是提督大人,就不会这个时候举起石头。
如果当时他不是举石头威吓,而是把石头放下,是不是就没有今日这一出?
他的自负彻底将他葬送了?
冷汗从陈元正额间淌下,流进眼晴里,辣得他睁不开眼。他惶惶地回头大喊:“陛下,齐王殿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任他凄凉彷徨的声音在中庭上空回响,金銮殿上的明宣帝早意已决。赵晏清此时亦出了宫,直奔王府,在离宫前他让人再给太子传了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务必留意何人参陈贵妃。
太子收到字条的时候,正是跟着到了中和殿,要中朝议事。他对上面的内容有所不解。
为什么会有人参陈贵妃?
参陈贵妃什么,一个宫妃,能做什么?
赵晏清回到王府,头上冠不见了,初芙看着先是惊了惊,然后就见他面有笑意把她拥到怀里。
“我回来了。”
初芙伸手捧了他的脸,神色凝重:“早上朝里发生什么事,你的冠呢!那些人行动了吗?!”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晏清低头先在她唇间偷了个香,依旧是笑:“是有事,只不过我给父皇递了把刀子,陈元正的事已顺势而为。”
递了把刀子?
初芙听得迷糊,他拉着她到屋里坐下,心情极好:“父皇要办陈元正,本是想从陈贵妃藏了疯药的事上开始做文章的。陈贵妃藏疯药,会牵连到谋害母后,顺势能再牵连出齐王与陈家合谋谋害我一事。”
“但如今我先起了头,把陈元正直接从前朝发作,背后之人也能顺势牵连出齐王和陈家谋害我一事。但是这样就会漏掉了一个陈贵妃,不能再牵出母后发疯一事。”
初芙越听越不懂了:“为什么一定要牵出皇后娘娘发疯的事?”
赵晏清凤眸就有光一闪而过,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因为不牵出母后发疯一事,怎么让太子失德逼疯母后的事揭发出来。齐王出事翻不了身,太子迫害生母失德不能再为天下之表率,无德再担任储君,这样那人才能上位!”
到这里,初芙终于明白了:“所以如今从前朝发难陈元正,陛下肯定能不动陈贵妃就不动,因为陛下也知道太子犯的错,只是一直密而不发。所以只要此时有人要跳出来参陈贵妃,那我们就能顺势摸藤,在朝中搅乱的人势必藏不住!”
初芙心里也激动起来,朝他脸就亲了一口:“你这些天就是在计划这个事?”
“对,我已经给太子传信了,只要那人敢动,那么他就会暴露自己的势力。他若是不动,太子那里就有时间继续周旋。”
“那你呢?你现在身上还背着杀兄之名呢,凶手找不到你要怎么洗脱嫌疑。动不了太子,势必也要先将你铲除。”
这才是赵晏清真正的威胁,他笑了笑,安抚她:“不要怕,你要相信人在死亡面前会拼尽全力挣扎,会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陈元正敢策划杀皇子,他势必会有事发后的应对,所以陈元正不会让这项罪名成立,我们等着陈元正的消息就好。”
初芙闻言嘴里就啧了声,敢情他一直在借力力,然后什么都不要做就能占了利。
这人一肚子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