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怜江月早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没再往礼堂里看了,和风煦微一道往外走。
风煦微看了看时间,揭下面膜,擦着脖子和双手,道:“四点多,怪尴尬的,吃涮肉去得了。”
他就开车,领着怜江月去了西城吃涮肉去了。涮肉的地方在一个胡同里,没有招牌,找不到个店名,看上去像个民居,一扇绿门边上开有两扇四方形的玻璃窗。一边窗户上用红纸条贴着"12号”的字样。屋里暗暗的。
风煦微拿出手机,开了电筒模式往屋里照了照,不一会儿,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光头汉子,浓眉紧锁,眼神凶恶,下巴绷得紧紧的,穿着白背心和卡其布裤子。他的个头比门还有高,身子比门还要宽,门框像嵌在他健硕的身体上似的。这光头汉子弯着腰瞅了瞅风煦微,两只肉手忽的一拍,露出个笑容。可因为他面相凶恶,笑起来时也像是在坏笑,但他人往边上挪开了,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看上去客气极了。
风煦微:“师父常带我来这里吃。”就带怜江月进了屋去。
这12号里活似个肉铺,一进门,率先映入怜江月眼帘的就是一张将屋子拦腰横断的五尺多长,半人高的木头案板。案板上挂着些羊头,大腿和肋排。那案板上横着半只羊。一把大菜刀斩在案板一角。
屋里另外就只有三张叠靠在一起,紧挨着玻璃窗沿下的墙壁的折叠桌,和好几堆分散在各个角落,摞得很高的塑料凳子。
那光头大汉也不话,径直往案板后的一扇门走去。风煦微也不话,跟着他,怜江月也就无言地跟在最后。
从那门出来,就到了屋外了,外头是个后院。两边起着高高的围墙,院里一条木头横杆上倒挂着一头一动不动的羔羊。光头大汉领着他们绕上一道木楼梯,去了二层。二层也就只有一间房间,进去就看到一张木桌,桌子不,每边都放了两张塑料方凳。这房间的西墙还有一扇门,这时紧闭着。
大汉用手抹了下桌子,收拾了木桌边的六张凳子。风煦微朝他点了点头,和怜江月面对面坐下。那大汉就出去了。听得他下楼的脚步声,怜江月:“早上又换了个医院照了照x光,还是没照出来东西。”
风煦微:“看来得等你死了,去了却寺烧了才能找到那颗舍利子了。”他一耸眉毛,“不对,那个无藏通现在算不算在你身体里?他吞下的六颗舍利也会被烧出来吗?”
怜江月瞅了瞅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摇了摇头,不上来。
风煦微又道:“我师父你也祭拜了,你算什么时候去了却寺找了却和尚听清楚无藏通和你爸的恩怨情仇?他想必知道很多。”
怜江月也有此意,他是很愿意再去见一见了却和尚的,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可每一想到要去见他,他无端端又有些怯意,想要逃避,也就屡屡消了这个念头,并不那么着急再访石头村。他和风煦微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北京。”他摸出手机,翻出相册递给风煦微看:“早上我去看了升国旗,人可真多。”
风煦微看着怜江月拍的照片,懒懒地:“随便你,你现在是无牵无挂了,连银行里的存款都懒得关心了,就在酒店住着,到处玩着吧。”
他瞄了眼地上:“看来你和你的影子相处得不错。”
怜江月笑了笑,:“马马虎虎吧,先前它脾气挺大,但是现在大概是知道自己只是我的影子,还算听话。”
他的影子此时就那么贴在木地板上,纹丝不动,和风煦微的影子靠在一起,与普通的影子并没什么差别。
这时,那大汉拿着两副餐具,两瓶啤酒,和一只铜炉进来了,他腰上系了条围裙,布置着餐桌,手上血腥味怪重的。
风煦微着:“我早上又去师父家找了找,还是没找到任何和怜吾憎有关的东西,相片簿全翻过了,都是熟人。”
怜江月就问:“你师父记日记吗?有留下什么信件吗?”
风煦微想了想,:“这事儿告诉你也没关系,”
那大汉还没走,正给他们开啤酒,怜江月看了眼他。风煦微道:“他是聋的,还哑。”
他继续了下去:“我师父是穷苦出生,家里五个孩子,他排老二,很的时候,闹饥荒,家里实在养不了了,就跟了戏班,学武,学戏,去了保定,进了得慧班之后,张得慧给他请了个教书先生,师父他想必是有阅读书写方面的障碍,没学成,不过自己的名字是能认一认,也会写一写的。平时需要文字辅佐的事情,都是我们几个徒弟帮忙。信件之类的也是我们帮着处理,其实很多都是戏迷来的信,剩下的就是些演出方面的邀约了,我早就问过了,师兄师姐都没见过叫怜吾憎的人来信。”他一顿,道,“日记就更没有了。”
那大汉又出去了,他再进来时,单手举着个大托盘,里头放着两碟蘸酱,一瓶醋,外有一盘羊筋肉,一盘一头沉,还有些上脑,大三叉,上脑。
羊肉摆了满满一桌。风煦微拿了碟蘸酱,往里加了点醋。怜江月不要蘸酱,那一锅加了葱姜的清水汤煮开了,他就下羊筋肉吃。风煦微先涮三叉,两人埋头连吃了好几筷子肉,才停了停。风煦微道:“早上找二箱师父借行头,又起卞家的事,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这个版本是什么?”怜江月问道。
“你看到无藏通手里的一把好剑,心生歹念,趁着无藏通和卞如钩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抓了剑就跑,无藏通和卞如钩玉石俱焚,你带着剑跑下山,杀了一家村民祭剑,接着就消失了。”
怜江月哈哈大笑:“现在这是第四个版本了,”他细数着,“有我嫉妒大师姐,下重金找了无藏通这么个传级别的杀手,要暗杀卞如钩一家;有我吃里爬外,要帮无藏通偷老师父的铸剑秘笈,活活气死了老师父,我被师姐师弟围追堵截,逃到山下,遇到一户村民,杀了他们,偷了他们的摩托车,逃下山了;有我给卞家一家老都下了药,要偷老师父保险箱里的金条下山还赌债的,被山下的村民发现,我杀人灭口。反正,卞如钩都是我害死的,那山下的一家人也是死于我的剑下。”
风煦微道:“我问过行山了,山下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就我见到你的那户人家也都没事,孩子可能受了点惊吓,有些神神叨叨的。行山也不知道谁传的谣言,真是可恨。”
怜江月倒不觉得可恨,只觉得可笑,他便笑了出来,喝了两大口酒,吃了两大口肉。
风煦微一看他,又:“卞如钩过身了,你真的不回去看看?”
“我不回去。”怜江月夹了一筷子上脑肉,在滚汤里烫了三秒,送进嘴里,黑漆漆的右手反着亮光,声音沉了下来,“你别再问了。”
风煦微道:“那你可别后悔。”
怜江月斩钉截铁:“不后悔。”
风煦微听了,不出声了,烫肉的动作慢了下来。怜江月就替他烫了些,夹给他,试探着问道:“这一顿该不会很贵吧?”
风煦微翻个白眼:“你放宽心吧,我一天三顿请你吃涮肉,吃到你牙都没了,吃不了了,我还有剩的呢。”
怜江月咂舌:“你们戏曲界这么赚钱?”
风煦微莞尔,喝了半杯啤酒,放下了杯子,:“想起我师父喜欢吃柿子,柿子不当季,今天摆的是仿真的,可惜了。”
怜江月给他倒酒,问道:“你师父平时这个点都干些什么?”
风煦微直直看着他,有些莫名:“逛动物园啊,怎么了?”
“动物园?”
“对啊,他就爱去动物园,动物园五点关门,他就回家了。”
“他都怎么去啊?”
“地铁啊。”
“回去也是地铁?”
风煦微挠挠脸颊:“回去的时候他嫌地铁挤,就走回去。”
到这个“走”字,他的声音明显轻了,似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五官舒展了,露出了个微笑。
怜江月道:“恐怕他的走和普通人的走不太一样吧。”
风煦微一抬眼睛,笑容更深,道:“他那是锻炼身体,他还爬到高的地方看北京,好像在哪儿都能望见故宫,望见天坛,脚下是歪歪扭扭的胡同,密密麻麻的一户户人家,四合院里种着好高好大的枣树,柿子树,石榴树,夏天红红火火的,秋天脆脆甜甜的,冬天踩着雪,春天追着风,感觉北京还是从前的样子。师父的腿脚可利索了,我跟着他走过几次,还差点跟不上他。”
怜江月:“这叫跑酷吧?”
风煦微笑出了声音:“你别,他去柏林,去京都,也非得这么爬高走一趟,不然光是逛大街,走平地,坐车,他他记不住这些城市是什么样,感觉它们都一样,不让他走这么一趟,他就觉得遗憾,还要生气。”
怜江月也笑了,两人就这么着闲话,喝完了啤酒,吃完了桌上的肉,又叫了两份三叉,一份白菜,两个烧饼。全吃完了,买单走人的时候,天色将夜,风煦微问了怜江月一声:“我回师父那里继续收拾东西,你怎么样?”
怜江月看了看时间:“你师兄他们不会在吧?要是他们不在,我去给你帮帮忙。”
风煦微道:“晚上订了酒席,招待师父的亲朋好友,凭吊追思,现在应该刚开宴。”
怜江月忙问:“那你怎么不去?”
风煦微轻哼了声:“无非就是些哭哭啼啼,长吁短叹的场面,我不爱看,师父被人害死,做徒弟的就该去为他报仇,办这些有什么用?该记得师父的总会记得。”
怜江月就想到,且不那无藏通是不是真的进到了他的影子里去,这个人眼下算是消失得无影无踪,风煦微的仇并不算报成了。他心中陡然生出些歉意,上了风煦微的车,扣上安全带,不看他,也不与他话,心绪有些低落了。
还是风煦微起了个话头,和他道:“上午大师兄和我起处理师父留下的东西时,提到师父在北京的四合院是八七年夏天的时候买下,秋天才搬进去的,一直住到现在。你爸知道北京的这个地址,也就是,他认识我师父应该是在八七年秋天以后了吧?”
怜江月点了点头,问道:“你师父走得这么突然,他留下的东西可怎么办?”
风煦微道:“大师兄是师父名义上的养子,这些事情就都由他处理,他找了个律师,房子算办一个培训基地,存款就办一个慈善基金,补贴那些学戏曲的贫困家庭,也会和一些专门做复建康复的机构合作,这一行很多人都有很多伤,晚年并不好过。”
话间,车已经到了天坛附近,风煦微把车停在了天坛公园停车场。天彻底黑了,怜江月跟着风煦微七拐八绕地,走进了个昏暗的胡同。胡同极窄,单行,走十来步才有一盏路灯,路灯发着暗黄色的光,两人走到了个大红木门前,风煦微拿钥匙开了门锁。这就是郁玄东住的四合院了。
院子里怪冷清的,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直到进了后院的一进屋子,风煦微开了灯,白光照着满屋的相片,奖状,奖杯,才算有了些生气。
这屋里除了数不清的荣誉和数不清的舞台照之外,还能看到一张书桌,桌后堆了许多纸箱。那纸箱上有的写着《苏武牧羊》,有的写着《九莲灯》,多数箱子上什么都没写。
怜江月一眼就认出了那笔迹,道:“这是你的字吧?”
他走到那些纸箱前,摸了摸上头的字,又:“以前就长这样,这么多年了就没变过。”
风煦微:“箱子里都是些录音带,都是师父以前录的,有和大家一起捏戏时录的,有自己练习时的录音,也有给别的老师傅录的,他最近在整理这些带子,想找找有没有现在已经失传的戏。了戏名的是我们听过了,分好了类的,还有好多带子还没听呢。”他指了只纸箱,“把这只搬过到桌上吧,先前听到这只了。”
怜江月就把那只纸箱搬到了书桌上。风煦微从一只陈列奖杯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台录音机,插上插头,轻声了句:“你的字不也一样……”
怜江月开了纸箱,拿出一盒录音带,带子上面什么都没标记,他把它递给风煦微,道:“笑陀螺每次去卞家,三句话离不了你,可他一你,我就不想听。”
风煦微把卡带放进录音机里,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怜江月看着他,继续道:“我一听就怕想起你,就怕想你,他提到你,我就赶紧避开。”
风煦微示意他转过身去,怜江月就转了过去,只感觉风煦微抓住了他的头发,用手梳了梳,用皮筋把他的头发扎了起来。怜江月又转了回去,风煦微已经走开了,他去拖了两张椅子过来,放在桌边。两人坐下,怜江月的影子在墙上摇晃了下,问他:“你下巴上的疤怎么办啊?”
风煦微笑着道:“我戴个面具,演京剧版《歌剧魅影》啊。”他比了个戴面具的动作,怜江月要话,风煦微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按下播放,就听到一个男声念着白:“一日离家一日深,好似孤雁宿寒林。”
风煦微把音量开大了些,眼睛晶亮,:“师父的声音,真年轻啊,是《阴阳河》的开场。”
他看了看怜江月,轻着声音:“你知道吗?我们受邀去英国的戏剧文化节演出,师父属意我想一台戏,我想捏一出新编《阴阳河》,张茂深要带李桂莲从地府离开,想加《俄耳甫斯》的桥段,大师兄知道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不伦不类,就知道讨外国人欢心,师父知道了,笑呵呵地,就试试嘛,结果不光在国外大受欢迎,在国内演出也有很多好评。”
怜江月摇着头,紧紧看着他,:“我不知道,我真想看看……”他的影子颤动着,眼里也有光闪动着:“我真后悔从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风煦微:“你放心吧,我不登台也饿不死,我就去搞幕后,就鼓捣些不伦不类的戏去。”
怜江月听了他这席话,却更觉得愧疚了,他的影子在墙上胡乱地摇动了起来。风煦微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真的没事。”
风煦微听上去是那么的豁达,怜江月一看他,他的眼中确实满是豁达和轻松,怜江月又往深处看了看,就看到风煦微的眼底涌动着脉脉的温情。
怜江月的影子安分了,贴在墙上不动了。
这时,他的手机闹铃响了,七点半了,他道:“我得回酒店去了,不定会有人来找我。”
风煦微点头:“电话联系。”
怜江月就出了郁玄东家。他走在胡同里,原想回到大街上车回酒店,可走了没几步,看四下无人,周围漆黑,他一抬头,望着弯弯的月亮,朦朦的夜色,不知怎么,想到郁玄东在北京城里爬高爬低的事来。在高处看北京,真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北京独有的样子吗?
怜江月就抱着且试一试的心态,屈了膝盖,腿使劲,双手伸长了,往面前一堵四米来高的墙上蹬了一脚,可这一下,他的手没扒到墙,人没跳高多少,摔了个四脚朝天。怜江月心下一气,拍了下裤腿,只恨自己脚上没本事,自言自语嘟囔着:“要是有人托着就好了。”
蓦地,他便觉得人往高处去了些,往地上一看,就见他整个人不知怎么浮在了空中。他试着踩了踩脚下,能踩到些实实在在的硬物,像是漆黑的地上忽然升起了一块巨石,这巨石还在不断往上升,将他往高处托去。怜江月再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攀到了那高墙的墙沿,他跳上了墙,走了几步,遇到一间高出的阁楼,一道薄薄的月光在他脚边,怜江月看着身后的黑影,往阁楼上一跳,默默想着:托我上去。就见那黑影里伸出了一只大手,把他托上了屋顶。
又走了几步,遇到一条窄窄的街,街上走着几个行人,要是这时突然跳下去,恐怕会吓到这些路人。怜江月瞥见路边的一棵石榴树,心里才动了爬树的念头,就见一根黑黑的绳子从他身后飞出,钻入了那石榴树的枝桠间,过了会儿,就见这黑绳逐渐宽了几许,怜江月踩上去,绳子的宽度恰好能容下他一足,像一条搭在屋顶和石榴树间的独木桥似的。他喜出望外,猫着身子,轻着步子,就这么借着黑影的帮忙,一路爬高跳远,避着人群,踩着瓦片往北去了。
要是遇到大马路,他便找个周围没有人的时机下来,穿过了马路,再寻个无人的巷子,再往高处爬,适应了黑影的帮助后,他能一口气爬上近二十层的高楼了,有时,他一抬头,感觉自己离月亮好近,离天好近,他一伸手,就能抓到风,一伸手就能碰到天。
他蹲在一幢三十层高的大楼顶上往下看时,看到宽阔的马路上车来车往,红红黄黄的车尾灯形成一条又一条身子细长的龙,盘踞在马路上,一直延伸向很远很远——他甚至觉得他看到了八达岭,看到了长城,而那车龙几乎要与长城相接了。
北京可真大!北京的车可真多,北京也真热闹,路上总有这么多人走着,他已经能望见马路对面密密的人群了。越往北去,无人的时机和无人的巷子都没那么好找了。看来,过了这条马路,他就必须得走地上了。
怜江月一叹,再一眺望,他望见了天安门,还望到了一条河。浑身闪亮的车龙缓缓爬行着,漆黑的河流静静的,绸带一样横在耸入云际的高楼下。
又一阵风,吹来了些饭菜的香味,笑的声音,他现在的听力也好极了,甚至能分辨出这些声音里有人在讨论新上映的电影,新开的饭馆,有人在庆祝着生日,庆祝着纪念日。他们是那么得开心,对生活是抱着那么多的希望。怜江月听的也是一阵喜悦。他也听到一些抱怨的声音——抱怨加班,抱怨工作,为了钱发愁,为孤独发愁,为狂欢发愁,为了生活发愁,可就连这些声音听上去也是那么地叫人欢喜。
开心和苦闷将人们的生活填充得满满的,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生活也让他感觉异常的满,异常的充实。他也想去看看新的电影,去吃吃新的饭馆,也想庆祝生日,庆祝纪念日,他还想去忧愁,去哭……生活的百般滋味他都想去体验。
影子聚在怜江月周围,缩得很了,怜江月忽而觉得有些冷,咳嗽了起来。风停下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又往大楼下看了看,大千世界仍尽在他的脚下。
于是,他又是一恨,真恨自己怎么没早一些投身到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上来。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归隐了山林?怎么就那么得无欲无求?不,他在山上时并非全然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看淡红尘,他也时时想要发泄,时时觉得无聊,只是他的整副身心都被尊师重道的教诲压迫着,不敢去体验哪怕一刻的酣畅,不敢去感受哪怕一刻的痛快。现在,他也还年轻,他就要去体验,去感受!
怜江月这么想着,笑了一声,看看时间,七点五十了,他就飞身落在了高楼边的一棵松树上,顺着树干往下爬。过了马路,没几步就回到了酒店。进了房间,这时还差三分钟才到八点。他就开着灯,开电视,拆了包薯片,拆了包鱿鱼丝,开了罐啤酒,坐在床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