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大半夜的,本小姐的院子里是真的热闹
“雪荷……”
低柔的唤声略带颤抖地从轻纱幔帐中传来, 搅乱了一方夜色,刚刚吹灭蜡烛正要躬身退出的丫鬟听到声音,连忙又转了回来。
“雪荷, 那种感觉又来了……我害怕……”
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听起来脆弱得很, 无论是谁听完后都会忍不住升腾起强烈的保护欲。
“姐,奴婢方才已经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 姐的闺房里没有别人, 屋外屋顶亦是。姐还请安心地睡吧,这里有奴婢守着呢。”
握住女孩略显冰凉的手指,雪荷如是宽慰。或许是被她的话语声减缓了心中的不安, 也或许是想起了什么,总而言之,女孩没再话,安稳闭上眼睛,乖乖将手缩进了被窝中——
毕竟天渐渐凉了,被窝外头冷还是真的冷啊!
确保自己听到了姐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雪荷这才将脚步特意放轻离开。然而没过多久, 黑暗中,一双原本紧闭的双眸豁然睁开。
原本团在被子里的女孩伸长脖子,转了转眼珠,清亮的眸子里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害怕。她四下看了看,随即动作利落地翻身披衣坐起、头发随便一挽、两脚往地上的长靴里一踩,不过瞬息之间, 便悄无声息地装备完毕, 俨然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
“啊——哈啾!”
结果帅不过一秒,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瞬间将这干练形象破坏了一大半。女孩吓了一大跳, 连忙捂住嘴,侧耳听了很久,确保无人被自己动静惊醒后才缓缓放下手松了口气,随即心避开房间里的物什往外走。
在此期间,她的左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脖颈间,好像掌心紧紧按压住的地方能给予她什么莫名力量。
当然,要到这种古怪行为的起因其实也很简单——
堂堂丞相府第一大姐容成姣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被什么怪人盯上了。
准确来,她甚至不能将其判断确定为真的是一个人的生物。
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容成姣很肯定自己曾经从未经历过,这种奇怪的第六感是从最近几天才突然降临至身边的。
不见其人,不闻其声,但是就能如芒在背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死死跟随着自己,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睡觉、出行、用膳……甚至是沐浴一类,她总能感受到有道滚烫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可无论容成姣怎样仔细寻找,她也根本找不到对方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几乎不能不让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同样奇怪的是,这种本应令人不悦的被暗中偷窥的感觉,容成姣似乎潜意识中并不十分排斥。
这就很矛盾了。
按理,任谁被这般“监视”都或多或少会产生不悦吧?
只是无论何种情况,她都并未算就此作罢——倘若是哪位登徒子也就算了,揪出来一顿便丢出去;但若是前不久才在府中兴风作浪的某些人恶意欺负上门……
当她装柔弱装着玩玩的容成姣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软兔子啊?
对此,容成姣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是十六年来最伟大最正确的决定——
趁今夜异常感觉最明显、最强烈的时候,她要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亲自去探寻一番!
为此,她不断用掌心摩挲着脖子上那条,从自己满月佩戴上后就再也未摘下过的“通灵珠串”,暗中感谢这条此次给予自己莫名动力的宝贝,以及上面越发滚烫起来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异鸟。
容成姣深吸口气。
大罗神仙在上,保佑她今夜一定要将那个不管是鬼是人的家伙揪出来!
乍一出门,温度登时又是下降了不少,高悬的明月皎如银盘,月色清冷如水,屋外树影斑驳,支棱开一地寒霜。
容成姣紧了紧最外面的长袍,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朝袖口里又缩进了些。她仰头长长呼出一口白气,随即把手指伸进领口下面,装模作样地闭眼沉神感受,然而强行凹出来的潇洒帅气一秒钟就被手指的寒意所破。
容成姣狠狠了个寒颤,摸到珠串的时候忽然又是一激灵。
“就在我附近?!”
紧绷的心弦又是一震,容成姣不上自己现在究竟是紧张还是激动兴奋居多,也不上这种玄而又玄的直觉究竟从何而来。她无意深入探寻,而是直接寻着第一反应——
直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颗挺拔高大的、足足三人合抱粗的大树。
看我?!
容成姣走到树下,仰头量了几番,估算下树干大概的攀爬难度,用自己这么多年跟随大哥学习的无(花)敌(拳)功(绣)夫(腿)自我安慰,然后摩拳擦掌。
然后,她两腿一蹬,一把抱住树干。
“嚯!这树皮有点烦人啊!”
隐约感觉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往地面滑落,容成姣连忙又努力往上窜了窜。
自我感觉已经手脚并用爬了很久,容成姣仰头一看,差点没被那遥远的距离吓得直接反向钻进地里。
“话这个珠串是不是突然抽风了呀,为什么冥冥中在指引让我爬上这棵树?是要让我站得高看得远吗?不对……好像听一个珠串的想法的我也挺抽风的……”
这么胡思乱想着,容成姣仗着自己身轻体软、身手灵活、以及不争馒头争口气的那股子倔劲,硬是往上又挪了不少距离。眼看着已然爬了一大半,容成姣忽然一僵。
“刚才……”
她的瞳孔缩至一点,模样惊愕。在她的感觉中,方才似乎有什么人正正从树冠顶端飞跃而过,轻盈地落向了自己的屋顶。
可是,都眼见为实……但是容成姣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实实的黑影,所有一切不过都是凭着直觉感受而来。再者,此时已是隆冬时节,树木枝叶稀疏,枝桠盘虬卧龙般缠绕,若是有人早早躲在树上,那即使是黑夜也定然是能被一眼识见的。
掌心逐渐遍布起汗水,时候娘亲给自己讲的一些异闻怪志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容成姣感觉晕乎乎的,好像快抓不住树干了一样。屋漏偏逢连夜雨,珠串上的那只白鸟好像又不安分起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容成姣牙关紧咬,尽力摒除掉脑海里杂乱的思绪,铆足力气往上爬,终于,不算很羸弱的身子骨勉强让她站上了第一处、也是最矮的那段枝条上。
颤巍巍地站定,容成姣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水,心翼翼地望向之前疑心的方向。
然而在熟悉的砖瓦之上,哪里有什么黑影,放眼是空空荡荡,只堪堪接住了皎月的漫天清光。
人呢?
不对,应该是……
有人吗?
挽起的青丝不知何时已然松落,披散下来的略显凌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容成姣眯缝起眼,忽然觉得屋脊的一长串瓦片处有点不太对。
可还不等她细看,一连串的窸窣声响忽然从院边墙头处响起,仔细听上去像是衣料摩擦砖瓦的动静。
好家伙,今晚本姐的院子有那么热闹吗?
容成姣算准了晚间府邸中家丁们巡逻的时辰,但也担心迟则生变,便暂时没管墙头处的异常,只赶紧想要趁着月色把对面屋顶上潜伏的家伙揪出来。
谁知,站得好好的她脚腕却猛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哇啊!”
剧痛袭来,容成姣下意识叫了声,膝盖不由地软倒,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身子一歪,头朝下猛地栽去。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容成姣死死闭上双眼,惨白着嘴唇,大脑里胡乱飞速想着临死前的还没有再见爹爹娘亲一面,还没有再吃一次芙蓉楼的水晶鸭,还没有……
急速的风声戛然而止,混乱的思绪还没来及理清,容成姣只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不算宽厚,但足够结实有力的臂弯中。
嗯?这个怀抱还挺香?
容成姣颤抖着,慢慢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却堪堪只来得及看了眼那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脑袋就被按进了一团柔软中。
视线再度陷入彻底的黑暗。
“姐,别出声。抱紧我。”
咦?是个女子?这声音还甚是好听!
不确定自己为何会从对方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读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容成姣还是乖乖点头,听话地搂住对方纤细的腰肢,脸也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埋在她的胸口处,不知有意无意地还蹭了蹭。
方才,容成姣的那一嗓子威力显然很足,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巡逻的家丁,一个个提着灯笼飞速赶来查看异常,脚步声越发清晰可辨。
眼见着那星点橘火越来越近,那人一点也不见外。
“姐,冒犯了。”
容成姣:“?”
还没来及问出口,身躯便再度腾空而起。从未体会过轻功的感觉,容成姣心下一惊,赶紧把能抱住的所有东西抱得死紧,连两腿也毫不犹豫地像水蛇一样紧跟着缠到她的腰上。
她听到女子好像发出了一句像是被勒断气的“噗”声。
由于什么也看不见,容成姣只能模糊感到自己被抱着飞了起来。然后耳边一声撞开窗棂的轻响,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便一个接连翻滚稳稳落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哦,还跟着裹过来了一团东西……啊不是,一只人。
“帮我。”
其实不要女子提醒,容成姣也很从善如流地迅速扯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顺便惊讶了下女子进来的瞬间脚就已经勾过去把窗扉关牢了。
当真好身手。
只是这脑袋怎么老是在自己胸膛上动来动去的?
容成姣单手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往下推到自己肚皮上,果不其然,不乱动了。
没多久,雪荷焦急的声音便自门外响起:
“姐?”
容成姣根本不需要酝酿,开口就是一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迷糊感:“何事?”
听到雪荷讲到院中似乎有歹人闯入,容成姣立马换上一副害怕惶恐的软糯口气。
“至于我这里一切安好。”容成姣清清嗓子,在拒绝雪荷掌灯进自己屋里这点上很是坚定,“本姐累了,明儿还和三殿下、思雨他们约着赏梅呢,若是没什么要事不要进来扰我。”
等屋外再度归于寂静,容成姣正要把被窝里的家伙揪出来,还没行动,自己的下巴倒是被人一把捏住了。
那力道并不大,但是莫名让容成姣心虚了一下。
“我,您口中的三殿下,是我想的那个三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