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一秒。

    “好吧， 我承认，是我干的。”

    一秒钟收起之前的扭捏和尴尬神情，她承认得比脱衣服都利落。

    见状， 路特丝一点也没有意外地将纸条重新收进怀里，长叹了一口气。她定定望着面前穿着雪白圣洁法师长袍的少女， 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拥入怀里，声音闷闷的：

    “奇莉娅， 你三番五次地暗中帮忙， 就真的不怕霍恩发现？”

    “他？呵呵，光是消除法术痕迹的方法我就比他多知道五种。”在外人面前尊贵完美犹如仙女下凡的圣女，在这会好不在意地露出了一个崩坏人设的鼻孔朝天外加撇嘴的表情， “我和他的等阶早在几年前就持平了，要不是我有预知能力会被钦定为圣女，我现在也是一个和他一样能够四处遛弯放魔法的圣魔导师。

    而且，我还比他年轻那么多，要真是他同僚，不定再等一段时间都能把他从最强的位置上给踹下去——hetui，所以我总觉得我先前身份的变动， 也有他撺掇的原因在里头。”

    奇莉娅骄傲地抽抽鼻子：“放心，我每次的善后工作都做的可好了。而且你知道的，我这些举动也不全是为了你和温莱尔阁下。”

    她垂下眼帘，忽然推开路特丝，定定地望着她，表情有些哀切， 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到现在还记得， 曾经种族的划分虽然明确，但是每个族群之间的情况远远不如现在剑拔弩张， 大家好歹还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话。但是这一切在霍恩掌权后就彻底变了。”

    路特丝皱起眉。

    的确，霍恩一上任，就立刻开始大肆整顿魔法师群体的内部人员，还怂恿人族皇帝大力推行一些“种族歧视”的相关政策，特意将所有群体划分成三六九等，尤其是像疯狗一样将矛头对准他们吸血鬼一族、对准血族亲王。

    很早之前据奇莉娅透露，魔导师委员会已经几乎快成了他霍恩的一言堂。

    “实话，肯定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崇尚战争和暴力，只不过那些不同的声音被他采用各种手段压下去了而已。我现在只是尽我所能，试图将崩溃的秩序从边缘拉回来一点点。”奇莉娅耸耸肩，“但我依稀感觉，霍恩手里还有威力更加强大的底牌。

    ——那是个足以毁灭世界的存在。”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能探测到吗？”

    “不能，那是预言之镜无法涉足的领域。”

    路特丝心头微微一沉。

    “再这么下去，你们魔导师委员会真的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疯狂的念头而毁灭吗？”

    “所以我选择拯救。”

    “什么？”

    路特丝一愣，忽地住了声。

    在她们两人中间，自透明的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了一连串金色的咒语。不同于这块大陆上通用的文字，这些密密麻麻像是蝌蚪一样的咒文显然是来自某种古魔法的语言，除非是等级高深的圣魔导师、或是在这方面有专门学术研究的人员，普通人基本上只能把它们当做鬼画符看。

    不过，除此之外，实际上这些文字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路特丝放松身体，任由那些文字钻入到自己的脑海中。

    ——加密通讯。

    当使用者能够将这些古文字研读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么配合魔导师自身的法力，可以将其中蕴含的信息和图像一并传达到接收者的大脑中。

    而奇莉娅鲜少用这种方法向她传递信息，若是她一旦使用，那这条情报必然有着极为恐怖的价值——比如她从预言之镜中观察到的未来。

    “不好意思，这些话实在事关重大，只能这样迂回折腾一下了。”奇莉娅顿了顿，语气坚定，“我要最大限度地断绝霍恩知道此事的可能性。”

    路特丝眉头紧锁，听到奇莉娅的声音变得愈发空灵缥缈，十分立体地在耳朵边环绕。她紧闭着双眸，耐心等待轻微的不适感过去。

    蓦地，虽然没有睁开双眸，但那一片氤氲的白雾缓缓散去，她放开了意识，看到了一幅流动的影像。

    画面波动了一下，很快由看不清轮廓的模糊变作了精致到纤毫的模样。

    “这是……”

    路特丝一怔，将全部的精神死死集中在画面上的两个并肩行走的少女身上。

    那两人她倒是不陌生，尤其左边那个留着清爽橘色短发的少女……路特丝无奈地晃了晃头。当初因为一个误会不心抓了她姐姐一下，结果这平常看起来乖乖的孩子差点把她的蝙蝠翅膀撅了。

    路特丝想起来就美女落泪。

    “这不是龙族的那两姐妹吗？”她干咳一声，“我记得她们统治下的龙族不是一直处于中立态度，对于别的族群的纷争向来是保持不参与不帮忙不捣乱的‘三不政策’。”

    “对，但是霍恩不希望这种局面的出现。他要拉拢龙族。如果第一阶段的游不奏效，那他就只能采取第二种方案了。”

    “直接进攻？他不会真的以为他麾下的所有魔导师加起来能够完胜那群远古生物？”

    “当然不是。”奇莉娅冷声道，“霍恩要的是坐山观虎斗，要的是鹬蚌相争——他得利。”

    此刻，画面再度显现出水波一样的动荡，一幅全新的图像出现在了路特丝的意识里。

    ？！

    怎么是她们！

    极度惊愕下，路特丝难以自控地睁开眼。

    白光骤然闪过，原先婷婷立于她面前的圣女已然踏着星光，悄然无声地消失在了天际。

    唯有那低低的絮语随着清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明白了吗？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我一定要出手救下她。”

    “预言之镜早已告诉我了一切，关于她们，关于这能够左右大陆命运的人物。”

    “回去告诉温莱尔阁下吧，好生照料那个未来的最强圣魔导师。”

    “等等！”夜风中，女子忽然大声呼喊，她像一个彷徨的孩子一样四下慌乱张望，像是想挽留什么，“奇莉娅！这些……”

    “亲爱的路特丝，你不用为我担心，也不用为我的选择感到不安——毕竟当你从那个迷雾禁区将我救出来，而我又选择往后余生坚定不移地奔赴这段禁忌之恋的时候，圣女奇莉娅，就早已经把她的羽翼探进永夜的深渊之下了。”

    风声顿止，余音消散，空气中少女最后的一丝气息也随之远去了。

    *

    “哦？人族圣女告诉你，霍恩算挑起血族和龙族之间的对立，然后趁乱获利？”

    “是。”

    “她还我捡回来的这个姑娘潜力无限，能够成为顶尖魔导师后，凭一己之力改变大陆的未来？”

    “唔，不，温莱尔姐姐漏了您自己。”

    “哦，我们俩能够一起改变未来。”

    祁央放下刚刚亲自检查完毕的纸杯蛋糕，停下了准备去容成姣房间的脚步，转过头盯着跪在地上、模样风尘仆仆的路特丝，一脸平静地念出了这句中二的台词。

    这次的世界真有意思。

    祁央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饶有兴致地坏笑。

    所有的关键线索居然要等接触到NPC们才能被动触发，不仅如此，她还很好奇这一个位面的蕾丝边怎么那么多。

    不仅自家的血族妹妹和人族的纯洁圣女，龙族的那俩姐妹间的气氛也橘里橘气的——祁央作为一个蚊香，看这种向来眼光很准——好吧，虽她作为亲王倒也已经直接上梁不正。

    “是，温莱尔姐姐和她都是被预言选中的人。”路特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这个惊天秘闻，“所以，需不需要我向奇莉娅借几本魔法书，让那个女孩先阅读感受一下？”

    “再。她身上的肉还没被我养胖几斤，你就让人家苦兮兮地学习？太坏了。”

    路特丝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壮起胆子自下而上地量了祁央一下。

    对于今天所见的影像，她可以从始至终毫无保留。

    除了一点。

    路特丝纠结了一会儿。

    如果她如实告诉姐姐，她身为血族亲王，却在将来很有可能同那个圣魔导师女孩这样那样……

    不行不行！

    路特丝脑海中的人疯狂摇头。

    她亲爱的温莱尔姐姐一定会因为被冒犯到而勃然大怒，不定还会直接徒手把她撕成碎片，吸血鬼自身都治愈不好的那种！

    太可怕了！

    她一定不能！

    “路特丝，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表情好像有一点难看。”

    “我没有！”

    路特丝慌张否认，即刻表示自己该的都了，这会应该不便再扰姐姐和人类女孩友好的交流感情。

    “路特丝。”

    她没走几步忽然被喊住。

    “虽然本王很欣慰你的忠诚，也明白你一心为了大陆、为了世界和平着想，但我怎么感觉，你老是把人家圣女当工具人呢？”

    祁央似笑非笑地看了路特丝一眼。

    “什么？”

    听不懂这个不属于她认知范围内的术语，路特丝一脸迷茫。

    “算了，没事，你退下吧。”祁央不再多言，“记得好好谢谢圣女姐，用行动，知道吗？唉，明明心里头像团火一样，偏偏动起来像块木头，愁死我了。”

    “……”

    路特丝眼中好像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不过她沉默地行了一礼，兀自退下了。

    转出屋子，路特丝正低头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没留意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闷着脑袋险些冷不丁撞到对方身上。

    “艾诺尔？”她吓了一跳，“你在这儿干吗？”

    她了解弟弟的心性，倒是没有不放心他偷听知道。这会只是原来被恶作剧惯了，下意识以为对方又准备为了他的狗屁亲王梦而偷袭。

    “我听见了。”

    谁知，黑发少年表情是罕见的严肃，连口气都异常郑重：“虽然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路特丝，我希望你能早点分清楚爱和责任。要表达，表达出来！懂吗？像爷我为了伟大的亲王宝座一样，付出行动去向别人证明！”

    “……”

    路特丝死鱼眼表情望着艾诺尔气哼哼地走远，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还是觉得，这人拿来做参考的比喻——

    实在是太欠揍了！

    *

    注视着路特丝消失在拐角，祁央叹口气。

    妹妹一直没有向她隐瞒圣女奇莉娅的存在，明曾经族群对立的情况远远没有现在那么严重，而现在她依旧愿意分享这些，多半是她对血族的忠诚和那位圣女自身的推动的因素在里面。

    哎，傻孩子，希望她早点开窍。

    祁央默默地做了一个撸袖子的动作。

    再不然就只能由她亲自出马，联合老婆一起，把那道被他人刻意伫起来的隔离壁垒碎咯。

    祁央这么想着，仿佛就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快乐地哼着曲敲响了容成姣的房门。

    “我进……嗷！”

    她话没完，突然从内部开的房门中陡然涌出一股非常强大的寒流。祁央避之不及，嗷呜一声被掀了个四脚朝天。

    “咣啷啷！”

    不过还好，她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哪怕是摔倒在地也依然成功地接住了那盘点心，没有造成任何损害。

    “好家伙，你在干什么！”

    祁央一骨碌爬起身，忙不迭冲进屋子。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原本被布置得整洁大方的卧室此刻已经彻底成了一座冰雪的宫殿。屋内的温度低得可怕，举目望去全是晶莹的冰棱，被苟延残喘的月光石照射出令人迷醉的光泽。丝丝缕缕的寒气隐约不断蒸腾，祁央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什么仙境一般。

    而在这座盛大的宫殿的正中央，身穿暗黑色华丽蓬蓬裙的少女端坐在宝座之上，墨色的裙袂和纯白的冰晶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她精致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感情波动，仿佛她随手造出来的不是什么殿堂，而是一堆普普通通的冰渣子罢了。

    “抱歉。”容成姣见到来人，木然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令这肃然的画面登时变得活色生香了起来。

    她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卷，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冲目瞪狗呆的祁央吐了吐舌头：

    “嘿嘿，看到了半句咒语，忍不住好奇把后半句算算猜猜补了上去，结果……嘤，人家第一次施法，好像没控制住。”

    容成姣一脸柔弱又无辜。

    作者有话要：

    祁央：我知道老婆天才，没想到那么天才.麻了。

    容·冰雪女王·成姣：笑而不语

    顺便，我们支持伪骨科，好么？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