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傅桢怎么了?
听到师兄的名字,傅廿滞了一下,赶忙又凑近了一点,试图听到更多。
“药材就别想了。送他挫骨扬灰倒是不介意。”
“……”
“……”
见到楚朝颐和泽王似乎准备挪步,谈话依旧没停,傅廿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能匆匆离开,没再继续听下去。
回到起居所,原本他算补眠,这一下也彻底没了困意。
他不知道他死的这段时间里,楚朝颐和师兄发生过什么过节。也分不清方才楚朝颐的是气话,还是师兄真的出了什么事。
昨夜师兄失声痛哭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久久萦绕……
那么要强傲气的一个人泣如孩童,原本就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再从别人口中听出重病的消息,加上是曾经的师兄,曾经在师门中最照顾他的人,若能放心的下,那才是假的。
傅廿决定再听听,如若事情属实,他肯定得溜出宫去看看。
夜晚,傅廿熬到楚朝颐从御书房出来,回了寝殿,泽王也去了偏殿休息,这才敢接近御书房,试图趁着换班的空隙溜进去。
楚朝颐休息的时候,守卫主要集中在寝宫附近,御书房会相对放松警戒。
溜进去的时候,书房漆黑一片,连月光都吝啬的很。
傅廿不敢点灯,只能摸黑走近楚朝颐平时放奏本的地方,从新的奏本里翻找,看有没有师兄的笔迹。
上一世,傅廿记得楚朝颐永远是把未阅过的新奏本放在最左边,可是傅廿翻了又翻,发现左边奏本的日期杂乱无章。
翻了一圈,毫无收获,傅廿只能把奏本又堆了回去,去找楚朝颐批阅过的文书。
这一次,依旧毫无收获。
傅廿不甘心,又看了看书桌上带锁的匣子。思考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这个匣子是楚朝颐用于放相对重要的奏本和书信的,但不是最机密的国事。傅廿迅速转开锁盘,开了匣子。
里面放着很多书信,从纸张看来,都不像是最近写的,应该已经写好有些时日。
傅廿顾不得多,捡起来一张,借着幽暗的月光查看。
【腊月初三,阿廿南下的第一个冬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愿意回来。】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发霉,能看出来已经有几年了。
傅廿的手稍微抖了一下,继续往下翻。
【腊月二十九,开春以后国运若是尚可,计划南下,借巡视之名见见阿廿,不知道他过的如何,是否愿意回来。】……
傅廿记得自己南下的次年春日,北疆爆发了战事。原来刚离开的时候……楚朝颐计划过找他吗。
傅廿跳过这些有的没的,翻到左边看起来最新的信纸,拿起来看。
【芒种,真好,阿廿又回到身边了,怎么抱他都不反抗,缠绵多久他都愿意,再也不会乱跑了,只是不愿意话。】傅廿看到这句话,不禁蹙眉。
纸条上都是没写年份只写日期,但从纸张的新旧程度上,能分辨出,这张绝对是在他离宫之后写的。
傅廿寻思着他上一世离宫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抱着疑问,傅廿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找师兄的笔迹,又不禁往前翻了翻。
【不管怎么亲吻,阿廿都不反抗。只是身上好冷,怎么抱着都暖不热。】【以前阿廿喜欢的桂花藕粉,现在不肯吃了。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赌气不吃饭?】【阿廿还是不愿意话,可能还需要好好哄哄。】【阿廿身上的烙印还在,腰牌还在,连心蛊也在,把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就好,皇叔凭什么要抢走阿廿去埋在土里?】越往前翻,日期越接近他死去的那天,傅廿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也一点点拧紧。
这……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师兄调侃过寝殿里的那个“假人”,楚朝颐的癖好令人不敢恭维,原先可比抱着假人恶心百倍。
一瞬间,傅廿闪过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可是楚朝颐脑子再不正常,也不会……疯到这种地步吧?加上芒种,天气已经开始热了,生肉放置在室外,几个时辰就会有异味,更何况那么大一个人……
傅廿赶忙消掉这个念头。
刚想继续往前翻,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赶忙胡乱把箱子扣好,跃上房梁。
不一会儿,就见着李公公带着宫女,挑着灯进来,先是把书房的灯点上,换了熏香,才对身后的宫女道,“一刻钟时间,收拾扫好,热茶倒上就下去,别让陛下看见你们。”
傅廿在房梁上屏住呼吸。
避开宫女的目光逃出去并不难,只是方才,那些手信看到一半,没看完,着实难受。
出了御书房,天还没亮,傅廿赶忙回到房间,躺在塌上大脑一片混沌。
对了,师兄还过,他死了以后连墓都没有,甚至宫里的人都不能提他死了这件事。
他原本以为是楚朝颐因为他离开的愤怒,死了也不想让他入土为安早升极乐,更不想花钱替他修建坟墓。
现在看来,傅廿对他没能入土为安这件事,有了新的、大胆的见解。
今晚再偷进一次御书房,一定要看完那盒手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在此之前,先出宫去看看师兄,傅廿心想道。
下午傅廿完成一天的差事,趁着宫门还没下钥,溜出了宫。
他没家人,没朋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出宫,所以哪怕宫门还开着,也得偷偷摸摸的。
一路从皇城跑到傅桢的府邸,太阳还没彻底落山。
这次傅桢府邸周围没有那么多禁军驻守,傅廿难得敢走了正门。
院内还是冷清的很,也不知道是入秋还是什么原因,院内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阴冷。
他轻车熟路的走进主屋,还没去摸地下暗室的入口,就听见卧房传来沙哑的声音。
“谁?”喘息的声音很重,声音完全听不出以往的清澈。
傅廿赶忙掉头,朝着卧房奔去。
只见一直以来,人前风流倜傥的傅桢,正无力的躺在塌上,额前的毛巾散乱,手边的水盆也有干涸的趋势。
“大人,是属下,连念。”他一边着,一边试图走近。
傅桢低吼道,“别过来!”
“……”
“谁让你来的!滚!”低声咆哮的声音也十分沙哑。
“无意听闻大人疾病缠身,无人指使,属下自己偷偷溜出宫的。大人与我有恩,于情于理,属下都应该来看。”傅廿没理会对方的咆哮,自顾自给水盆添了水,重新湿毛巾拧干,又倒了杯水,用手试了试额前的温度,“大人可吃过药——”
还没完,傅廿只见傅桢一把把他手中的水翻。
“滚。了让你滚!”吼完,傅桢用手无力的按着心脏,向着榻内蜷缩。呼吸时缓时重,偶尔还自暴自弃的使劲儿掐心口,恨不得把皮肉掐烂才是,“还是是那个老狐狸让你来看笑话的?或者看着我怎么死?”
傅廿没动。
心口剧痛,痛到神志不清的程度,偏偏无法昏睡过去,高热,全身无力,这种状况,很像他上一世毒发的时候。只是后来有了承命连心蛊缓解,又有名贵珍奇的药材续着养着,毒发时才不会这么痛苦。
现在傅桢的情况,真的很像他上一世毒发的症状。
难不成……当初是傅桢替他承的蛊?
傅廿想起来当时傅桢痛哭流涕,呢喃忏悔的样子。还一直收着他时候的东西,并且很想他。如若是傅桢,倒也不是不通。
“属下这就去叫郎中。”傅廿完,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了您有恩于属下,属下定不会看您这般痛苦。”
还没迈开步子,傅廿感觉到后领被猛拽了一下。虽然不至于摔倒,但也理解傅桢的意思是让他停下。
“郎中没用,医不好的。”傅桢哑着声音道。
“那——”
傅桢没等他完,直接断,“真不想看我痛苦,就直接杀了我。桌,桌上有长剑。”
亲手杀师兄这种事,傅廿肯定是做不到也不可能做的。
“看大人的样子,像是毒发?府中可有解毒之药?”思考半晌,傅廿心翼翼的问道。
“果然是承元殿的侍卫,居然能看得出是毒发……”话没完,傅桢咬牙,抓紧心口的布料,忍住突然涌上来的剧痛,眉目紧蹙。
傅廿:“属下略微读过医书,能看得出是毒发。但分不清是什么毒……”
“分不清就对了,我要是知道这是什么毒,怎会沦落至此……”傅桢完咬了咬牙,“缓解的药物只有宫内有,以往,那个老狐狸会按时间供应给我,我也老老实实的听他吩——”
傅廿见对方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赶忙上前,替傅桢顺背。
又将毛巾敷在傅桢额前,端水递到他口边,“缓解的药物,只有宫里有吗?”
“嗯。”
“什么药?您对属下有恩——”
傅桢故意呛道,“算了吧。让你去偷宫里的东西,转身你报告给那个老狐狸,我可就真被挫骨扬灰了。”
傅廿没理会傅桢冷嘲热讽的反应,“这次不一样。上次您让属下偷圣旨,属于家国机密,属下万万做不出叛国之事。这次……您是有疾在身,需要偷救命之药,和叛国之事不能一概而论。”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药,以往每次只会给我一个绣着莲花的荷包,里面的药材都是磨成粉末混在一起的。”
“属下知道了,定当完成任务。”傅廿完,才放下替傅桢端水的杯子,“可否冒昧问一句,大人身上的毒,是何时中的?如若离中毒的时间过去的不久,属下认识一位名医,擅长解毒。”试探完,傅廿安安静静的等着傅桢回答。
“没用的,已经快十年了。”
快十年前。
傅廿微微蹙眉,他似乎也是那个时候,找到替他种承命连心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