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面对太医询问烧伤的来源,他闭口不提,只是这么一言不发的忍受着。
刮去烧伤的坏肉时,傅廿别过头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衣领,死活不肯出声。
处理完烧伤之后,衣领已经破烂不堪,很多碎布头散落在榻上。
额前汗涔涔的,脚趾无论怎么紧抓,身体怎么扭曲,都过缓解不了过分的疼痛。
幸好,后面接骨的时候太医及时给了一碗汤药,让后面半遭活罪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
药效逐渐过去,还没清醒,迷迷糊糊之间,傅廿听见屋外传来空洞的对话声。
“他还好吗?有主动什么吗?”
“回陛下,处理妥当,手腿都无大碍……”
“那就好。还有,义肢的话用这幅。”
“这是,这是,那位大人曾经的……”
“……”
楚朝颐来了吗?
傅廿不太确定是在梦里的错觉还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只知道一时间清醒不过来,手脚灌铅一般沉重。
意识清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淡。
傅廿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左臂上严严实实的固定竹板和纱布。
还没坐起来,傅廿听见有人进来。
“您醒了?”
“徐太医……”傅廿完,艰难的从塌上坐起来,倚着后面的墙壁。
身上的疼痛锐减了很多,应该是止痛散起了效。
“属下昏睡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有。您的友人听闻您回宫,应当是叫忍冬,试图来探望您,药童已经把他劝回去了。”
傅廿:“除了忍冬还有别人吗?”
徐太医摇头。
可能真的是幻听了,傅廿如是想到。
躺了五日,清,天还没亮,傅廿就被药童喊醒。
经过这五日的休养,左臂基本已经没什么痛感,只是包扎的样子依旧夸张。
傅廿爬起来,才被告知是陛下要在早朝后传见他,现在就要起来安装义肢。
“这次请您多少爱惜些这幅手脚,它们不同以往您用过的义肢,是陛下身边一位大人的旧物,关于那位大人…您应当也有所听闻。原本是藏在内侍局的要物,因为一时间木匠和石匠难以造出相似的,所以才特许暂给您用的。”
某位大人的旧物?
傅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着徐太医缓缓开锦盒,里面洁白的石肢呈现在眼前,傅廿头皮一阵发麻。
完了。
这幅熟悉又陌生的义肢回到身上,傅廿没有半点喜悦,只是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
完了。
他知道,楚朝颐肯定不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将这幅义肢临时给他的。
深秋的清冷的刺骨,去朝会殿的路上,傅廿身上只穿着素色的单衣,头发也未束起,长长的散在身后。
素衣去冠,是罪人的装扮,一步步走上玉阶的时候,傅廿感觉到有公公宫女在往他这儿偷瞄。
“好好干活。不机灵点儿准备好擦拭血迹的抹布和掩盖血味的熏香,待会儿进去收拾,还在这儿看!”
傅廿听见不远处有公公声吼道。
进入殿内,傅廿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看着龙椅的方向。
沉默良久,傅廿才开口,“罪臣参见——”
还没完,只见楚朝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廿闭嘴。
“这几日,连卿可有什么想对朕的?”楚朝颐问完,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又自顾自的接道,“没有也没关系,朕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些惊喜。”
惊喜?
傅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一时间,又想不到能是什么。
“带上来。”楚朝颐压着声音命令道。
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和镣铐碰撞的声音,傅廿下意识回头。
——只见重刑司的狱司压着一男一女进入大殿。女子身材婀娜,哪怕身上风尘仆仆,也能看得出是个不世美人,男子……
傅廿看了半天,总觉得男子多少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熙王妃乔氏,你先吧。”楚朝颐没给他们太多对视的时间,开口道。
傅廿愣了一下。
瞬间反应过来面前二位的身份。
完了。
刚开始偷换身份,傅廿的确有所忧虑。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直相安无事,正当他以为能瞒天过海的时候,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甚至不知道楚朝颐什么时候起的疑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怎么抓到这两个人的。
“连大哥,我……”女子的声音娇娇的,声音中似有哭腔。
男子瞥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傅廿,最终收回目光,“嗯。”
女子这才开口,“和熙王大婚当夜,是这个人带我逃出熙王府的,”乔氏完,心翼翼的瞥了傅廿一眼,“紧接着他让民女与连大哥逃出京城,指了一条南下的水路,甚至还给了一些安置费……作为筹码,他不收钱,只要去了连大哥的腰牌和生辰八字,并让我们以后改名换姓,勿再相见。”
“嗯。”楚朝颐闷哼了一声,示意听见了。
“陛下,是民女一人的错,是民女违抗婚旨出逃,连累了连大哥,也连累了……这位大侠,给父母蒙羞……”
楚朝颐的目光转向地上灰头土脸的男子,“带熙王妃私奔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灰头土脸的男子看了一眼傅廿,没接楚朝颐的话。
“朕问你话,你看他做什么!”楚朝颐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傅廿轻轻的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早就瞒不下去了,再把楚朝颐当傻子耍,待会儿怕是宫女真要进来收拾血迹。
“草民连念。”灰头土脸的男子低声道。
真是惊喜。
傅廿跪伏在地上,心如死灰。
他知道,楚朝颐最恨欺骗和背叛,其他过错都有可转圜,唯欺骗背叛车裂分尸都难解憎恨。
“带下去。”
听着连念和乔氏在求饶中被拖下去,大殿中的人全数退出去,殿门合上的声音,傅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等待他的是当场斩首?还是别的什么?
如若真是要死,死前,傅廿还是想问问……当初替他承蛊的是谁。
沉默对峙之间,他听见龙椅上的男人站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近。
履尖几乎贴着他的头发时,脚步声才停下。
“还是算什么都不?”
“您什么都知道。”
“朕想听你亲口承认。”
余光中,他看见楚朝颐蹲了下来,俯视的距离很近,几乎他一抬头,就会撞上。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交织的呼吸声。
他能感觉到楚朝颐是压制着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话,耐心几乎消耗殆尽。
“……”
突然,他的领子被反手揪起,目光被迫直视着眼前毓冕龙袍的男人。
“傅廿。”声音咬牙切齿,似乎和这两个字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傅廿还是愣了一下。
灼灼目光里,除了即将失控的暴怒,还有其他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印象中,楚朝颐的眼睛好像不是这种水汪汪的感觉。
“……属下在。”末了,傅廿顶不住目光的压力,低声回应了一句,接着便将目光别开。
“这么久以来,把朕骗的团团转,很好玩对吧?”话的时候,楚朝颐揪着他领子的手依旧没有半分松懈,语气中的怒火几乎难以压制,“特意换个身份回来,看着朕夜不能寐,自责愧疚,失魂落魄朝思夜想,你特别开心,是吗?”
被这么逼问,傅廿没话。
不是的……
这一世他看到楚朝颐茶饭不思,甚至抱着他的躯体如痴如狂的时候,他从来只有心疼和其他不上的负面情绪。
“话!”楚朝颐的声音骤然高了几个八度,咆哮一般的怒吼道,“和那个糟老头子一起耍朕耍了这么久,特别有意思,是不是?”
不是的……
傅廿站在原地,手隐隐颤抖着。
虽然不是,但被这么一吼,陈年的委屈堆积,让他根本不想开口否认。
“不敢承认?”
“对!就是特别有意思!”隐忍了很久,傅廿颤抖着声音了出来。
横竖已经欺君犯上,难逃死罪,破罐子要狠命摔的感觉,让他彻底敢开口话,“上一世属下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您开心了拿属下当泄/.欲工具,用完就随意丢弃,”到这儿,傅廿不禁咬了咬牙。
不是的,他本来不是想这些的……
“属下背叛了师门,刺杀先皇,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属下以为您会因为属下的忠诚高兴。可您,反问属下为什么要主动背负骂名,为什么不撇清责任把责任推给别人……被师兄一剑穿心,被那个糟老头子下毒的时候,您,您,是属下不应该脱离禁军,板着脸一顿数落,把属下手上所有的差事都交给楚幺……属下为您征战受伤,还要因为受伤挨骂,甚至和别人多几句话,您都会立刻变脸,可是您明明对楚幺李公公和泽王他们都是会笑的!”
到这儿,傅廿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哽咽。
类似的事情很多很多,甚至最后,他为了楚朝颐伤了左腿……迎来的则是楚朝颐对他的软禁。
楚朝颐呆滞的站在原地,眸中只剩下震惊。
上一世他从来没听过他的阿廿口中有半分怨言,甚至没有喊过一声苦一声累。甚至……之时,都会忍着羞耻感尽力迎合他的喜好,直到他精疲力竭,还会哑着声音问他是否满意?
“属下没准备活着出大殿,要杀要——”
“阿廿。”楚朝颐的声音很沉。
听到这声“阿廿”,他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看见楚朝颐一步步向他走来。
“别过来啊!”傅廿下意识伸出义肢挡了一下。
他比楚朝颐矮一些,这么一挡,没想到动作太大,直接到了楚朝颐的侧脸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完了。
他刚想道歉,只见楚朝颐对这一记击充耳不闻,只是脸色更加阴沉,继续一步步朝他逼近。
“不是的……”
傅廿下意识向后退。
感觉到腿抵到什么的时候,膝盖下意识弯曲。
他赶紧回头,只见身后已经没有退路,大半身躯抵在了那张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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