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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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廿把目光从忍笑的泽王身上收了回来,低头看着地板。

    他揣测不透楚朝颐的意思,但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属下失职,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只是念及傅别伤重又在牢中,无所依靠,才顺道探望。”傅廿当然不能是为了去问话,只能如此编道。

    “他伤的重,意思是朕下手狠了?”

    “不敢。”傅廿连忙道。

    “咳咳咳咳咳——”

    回答完这句“不敢”,他听见楚朝颐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才还在一旁忍笑的泽王,见此赶忙起身,到楚朝颐身后替他顺背。

    傅廿在一旁没敢起身。

    早些时候,问李公公,李公公只陛下是旧疾,不提具体怎么了。

    想了想,傅廿还是没敢开口询问。

    “水。慢慢喝,别着急。”

    “……”

    “身上再热也不能穿这么点,夜里地龙的炭火还是得续上……”

    听着泽王耐心的和楚朝颐了半天话,骇人的咳嗽声似乎停止了一点,傅廿才开口道,“陛下,夜露凝重,不如让属下尽快汇报,也不耽误您休息。”

    “嗯。”楚朝颐闷哼了一声表示允许。

    傅廿捋了捋思绪,把出宫后在遥月门看到的匪夷所思的场面,还有关于傅十九的一切,以及……出宫去寻找傅十九的算一一出。

    道最后,傅廿见楚朝颐紧锁眉目,“属下叙述能力有限。”

    “无妨。你的这些朕都知道。”听完,楚朝颐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澜,“可当年你那师兄差点杀了你,现在你出宫找他,是为何意?”

    傅廿没接话。

    上一世,谈到种蛊和师门这两个话题,两个人之间必定会爆发争吵。是争吵,但大多数时候傅廿并没有还嘴的余地。

    尤其是关于承命连心蛊。

    “并非念及旧情,只是有所疑问,需要询问傅十九。”想了好久,傅廿才心翼翼的避开雷区开口道。

    他以为楚朝颐会勃然大怒。

    可迎接他的只有沉默,沉默良久,傅廿才听见咳嗽声。

    傅廿忍住去询问楚朝颐身体状况的冲动。

    良久,楚朝颐才哑着声音开口道,“朕很欣喜傅卿能主动这些,而不是一个人独自偷偷跑出去,先斩后奏,有进步。”

    傅廿:……

    这种明褒暗贬的技术,这个男人可谓炉火纯青。

    “不过出宫去寻你那十九师兄就不必了,宫外凶险,放你一个人出去,到时候肯定还被甩掉的禁军回来报信。”楚朝颐时不时清着嗓子,“这段时间朕一直在计划和那个姓傅的清算,到时候会有机会让你见到傅十九。”

    傅廿想傅十九现在的情况半死不活,没有那么多时间。

    可独自出宫……

    先不上一世被蛊毒折磨的阴影,就照着他现在这个三天两头无端头晕乏力的身体状况,只身前往遥月门也没什么生还希望。

    “傅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朕不可信,清算的结果可能不会让你满意,不如自己动手可靠,对吗?”

    他像是被蒙着头了一棍子,直直懵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不是。”傅廿急忙否认,但微颤的左手已经出卖了他。

    “这次朕了会让你如愿见到傅十九,保证到做到。以前的确有诸多事情未和你明……以后会慢慢解释,”楚朝颐到这儿顿了一下,“所以这次你回来,朕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在朕的视野里好好活着。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到这儿,楚朝颐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傅廿知道。

    楚朝颐想的是,不想上一世“软禁”的事情重蹈覆辙。

    看着楚朝颐阴鸷的面容,无端的,傅廿不禁联想起昔日耳语。

    并不是什么温情蜜语,反倒是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

    “阿廿,你看这幅颈圈,和你喉结上的伤痕多配。怎么会关禁你?你受伤了,太医让你好好养伤,你又爱乱跑,朕才命人用金银软玉造的这幅‘饰品’。”

    “义肢已经让工匠拿去修理了,这段时间,你且好好在这儿养伤,如若想出去,告诉朕,朕会抱你出去,好吗?”

    “是承元殿住的不舒服吗?过段时间朝政不忙了,要不要去行宫散散心?”

    “当初就应该把你的左手左腿同义肢一起卸了!……阿廿,朕很爱你。”

    回神,傅廿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面前的楚朝颐并没有像回忆里那般偏执疯狂,依旧坐在桌前,无力的咳嗽着。

    “属下知道了。”傅廿会意,完之后,才行了礼,“属下先行告退。”

    “陛下,臣稍微出去一下。”

    几乎是同时,泽王开口道。

    走出御书房,傅廿才放松了几分。

    的确,他一直觉得楚朝颐不信任他,明明是最亲密的君臣,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关系,却什么也不肯和他。

    但好像从很久以前,他也没有再和以前一样,无条件信任楚朝颐。好听点是一人做事一人担,不拖累楚朝颐半分。

    “殿下,净房在西侧。”傅廿意识到泽王和他一起站着没动,下意识声提醒道。

    完,他感觉到泽王没回答,而是转身朝向他。

    傅廿意识到对方可能有话要,也转身过去,微微颔首。

    良久,泽王才开口,“傅大人,果然是您回来了。”

    “末将傅廿见过泽王殿下。”傅廿赶忙行礼。

    听着泽王的语气并不意外,似乎还有一丝欣慰。

    “不必多礼。本王已经托人多加照顾您那位师弟了,虽是在狱中,但药品不会缺他的,还请傅大人不必过度忧心。”

    “多谢殿下。”傅廿觉得奇怪,但依旧道谢。

    泽王和他无缘无仇,何必要照顾他的这个捡来的师弟。

    泽王思考好一会儿,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缓缓的开口道,“二十大板和咳嗽高烧彻夜难眠,哪个更难受,本王也未曾体验过,不好评判。但医书上有,前者是皮肉之伤,大量止痛散即可缓解大多痛苦,后者是身心俱疲,即便是神医也一时间无法根治,只能靠汤药暂时缓解一二。止痛散要多少有多少,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给您的师弟。”

    傅廿脑子再不灵光也听懂了。

    “傅大人的私事本王并不知情,也无意干涉……”泽王到这儿,顿了一下,用手中的折扇遮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寝宫东南第六柱的屋脊暗门重新通,御膳房西南间伙房可以使用。恒昌宫是陛下时候和太妃居住的地方,里面还保持着太妃走时的原样。还有,陛下有时会把您亲手做的点心邀请群臣品尝,并要求作诗赞扬,厨房油烟重,请傅大人务必注意健康尽量少沾染油烟。前两句是陛下交代的,最后一句是本王的心声及替代群臣对您的。”

    完,只见泽王收起扇子,唤了自己的侍女,大步朝着净房的方向走去。

    傅廿:……

    回到自己的房间,傅廿仰面躺在榻上,久久无法入眠。

    他还真的对楚朝颐幼年时期的生活知晓甚少。

    只知道楚朝颐很的时候母妃就离开了,母妃走后原本还有一位同母的姐姐照顾他,只是不久后皇姐远嫁,客死他乡。直到楚朝颐登基后,棺椁才还京,更多的楚朝颐没再过。

    傅廿决定明日去恒昌宫看看。

    抛开别的,他还是挺好奇楚朝颐时候的生活。

    又躺了一会儿,傅廿还是坐了起来。

    二十大板疼不疼傅廿知道的,虽然会皮开肉绽,但实际上不是很疼,还没在时候师父他一半重。但是楚朝颐生病的样子,的确心疼。

    走到膳房便的药方,傅廿看见药炉上烧的药。

    看着火势,应当快能出炉了。

    他和宫女解释了来意,接过了送药的差事。

    外面的积雪还是一脚深一脚浅的,到了寝宫,傅廿没拽下面遮,只是出示了腰牌,示意自己要进去。

    “连侍卫,陛下已经歇息了。要喂药得用细口壶慢慢灌,是个功夫活儿,没一个时辰喂不完,还是让奴才们来吧。”

    “熟练。”

    怎么可能不熟练。

    这种事情挑出来他比任何一个宫女太监都要熟练的多,前提灌药对象是楚朝颐。

    蹑手蹑脚的进了寝宫,是不是能听见灯芯燃烧发出“噼啪”的细响。

    光线很暗,傅廿在药桌前心翼翼的往细口壶里灌药。

    灌好之后,在手背上倒了几滴,确定温度适宜,又用唇碰了碰苦涩的药液。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才跪在地上,垫着膝垫滑向床榻。

    楚朝颐虽然早免了他的跪礼,但滑动的姿势比走路要安静的多。

    到了榻边,傅廿的目光逐渐适应黑暗,看着眼前这个……爱恨交织的男人。

    睡着了怎么还是这幅眉目紧蹙的样子?傅廿心想。

    听着楚朝颐的呼吸声不顺,不断张着口换气,傅廿心翼翼的把壶口凑了过去。喂完第一口,正替楚朝颐顺着心口,突然,只听见楚朝颐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方才灌进去的要顺着唇角留下,还有几缕湿透的发丝贴在湿润饱满的唇上。

    还好没醒。

    傅廿松了口气。

    他回想着以前,是怎么给睡中的楚朝颐灌药的。

    傅廿记得以前这种活儿并不难,怎么现在一口也管不下去。

    “对了。”傅廿突然嘀咕了一句。

    他想起来了,上一世,不管是他替楚朝颐灌药还是楚朝颐替他灌药,几乎都是口对口渡进去的。

    根本用不到药壶勺子这种多余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