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哪怕掰断一只手骨,都废了老大劲儿呢,真是执着,死都不撒手。听到姓名以后怎么也得给他烧柱香……”
“多晦气,快别了……”
“他们得是亲兄弟吧,不然怎么能护的这么死?”
“别亲兄弟,多年夫妻也不一定能义无反顾到这种程度,谁知道呢……”
“别吵吵了,搭把手把搬上车,送到城里的医馆!再慢点人要没了!”
半醒之中,嘈杂之音不断入耳。
傅廿艰难的思考着这些声音带给他的信息。
他不记得他有亲兄弟,只记得当时是拽着傅桢一起,在烈火之中同归于尽的。
那个被烧到焦黑的人,不会的是傅桢吧?
意识实在混沌的厉害,思考了一会儿,傅廿没抵过倦意,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腊月至中,京中各家各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孩童也聚集在门口,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起搅着浆糊。
楚朝颐放下轿内的帘子,没再去看充斥着烟火气息的街景,双目无神的垂着。
“朕见他在宫中郁郁寡欢,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才放他出去的。朕以为有韩教头为首,又有楚千七傍身,不可能给他单独行动的机会……”
楚朝颐的声音十分木讷,戛然而止。
“这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医馆的大夫也没事,太医也不危及生命,只是路上需要心照顾,怕您看着伤心,才没让您触景生情。”泽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完,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楚千七已经带领部分禁军回宫,傅十九和傅别,还有那个烧焦到无法分辨身份的人,都一并带来回去。滇南那边来的大夫已经想办法让傅十九体内的蛊虫复苏,应该很快就会醒。”
楚朝颐垂头,“还不缺认那个烧焦的是不是那个老东西,朕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至于那两个活人,等阿廿好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南方的雪灾呢?上封书信有好转,已经安抚好了民众情绪,结果次日就收到联名上书,趁着雪灾连官粮都扣着不发……”还没完,楚朝颐转头咳嗽了两声。
“前日您刚安排窦大人南下,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回信的。”
楚朝颐:“也是。”
泽王:“还有,这次傅十九醒来,可否请求他帮您解除体内的蛊毒……”
楚朝颐没接话。
不可能有解决之计的。
替傅廿承命的事情,他以前一直瞒着所有人。直到傅廿死后,才被迫让皇叔、李公公知道真相。
但也仅仅是知道他替傅廿承命,搞了些奇门遁甲之术,还有点儿邪性。并不知道这种蛊一旦种下,带着毒性的蛊虫便会慢慢侵蚀宿主的五脏肺腑,渐渐替代内脏的工作运行。一旦试图把蛊虫剜出,便等同于挖掉一个人的心脏让他继续存活。
“傅大人应该还不知道,是您替他承命的吧?”
“陛下,您在听吗?”
“陛下……”
楚朝颐在听。
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傅廿第一次毒发,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那天。
即便傅廿不,楚朝颐也大概能想到下此狠手的人是谁。
那年也是这么一个阴天。
无雪无雨,偏也不晴,笼罩在承元殿上的云雾一片灰蒙。
楚朝颐永远都记得,那天太医往来,一个个都在摇头,一言不发,开不出方子的样子。
夜半时,突然有个江湖术士,携带神药求见。
见到身穿月白色长袍,身负武功,带着面具的年轻人时,楚朝颐心里就有所起疑。
很多年前,他和阿廿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阿廿就起过他有个关系甚密的师兄,性情不羁,偏偏喜欢书生样式的扮,外貌又和性情极为不符,十分具有迷惑性。哪怕杀人,都收拾的人模狗样的,甚至杀完还要念一段超度的经文。
甚至当时,他的阿廿被昔年的师兄捅了一剑,一度濒死,阿廿也不多做追究……楚朝颐不是呆子,能体会的到他们师兄弟中,不便言的情谊。只是那个时候傅廿爱他,无条件服从着他的命令,顺从他的所有情绪,他根本不会在意傅廿有多少个好师兄、好师弟。
因为傅廿只忠于他,他有恃无恐。
那时夜色凝重,楚朝颐拖着疲惫的身躯,听这位身着月白袍子的术士完所谓的“解药”之法,疑问道,“您,只要有人愿意替他种下这…什么什么命蛊,阿廿就会平安无事对吗?”
“对,但是此蛊万般凶险,种下承命连心蛊之人一定要身体康健,方能承受蛊虫和剧毒的侵袭,且没有反悔退路。毒发时剧痛高热可致人昏厥,如若无法忍受选择自刎,那母蛊也必死无疑,也就是他…您口中的阿廿,也会死……但对于他而言,有人替他承蛊基本可以算得上是一劳永逸,只要他往后余生养尊处优,无忧无虑,那么痛苦的就只有替他承命的人。”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如此道。
“好。来吧。”听完,楚朝颐甚至没有花多余的时间思考,即刻答应道,“都需要做什么?”
“这么快陛下就已经找到合适的种蛊之人了?”
“朕就在这儿,还有更合适的人吗?”楚朝颐能猜的到面具后面的身份,没去点破,平淡的反问道。
“陛下,您怕是方才没认真听草民的话。您若种下此蛊,往后所有痛苦都是您来承受,毒发时会心口剧痛,高热不退,甚至会有万蚁噬——”
“朕听清楚了,朕与阿廿年少相识,这么多年来,阿廿是功臣,也是朕的爱人。朕和他之间如何相互羁绊,不必与外人听。种蛊就行。”楚朝颐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其中的坚定却一点也不容置疑,也听不出一丝恐惧。
“那便请吧。”
经过数个时辰的血饲,蛊虫已经从最初指甲盖的大,渐渐有手指大。
看着蛊虫钻入傅廿体内,一直昏睡不醒的傅廿稍微动了动手指,面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楚朝颐躺在榻上,任由那条蛊虫一点点蚕食、撕咬开他心口处的皮肤,蹙眉闭目。
被虫子蚕食的感觉十分难熬,楚朝颐知道有人看着,尽可能保持一动不动。
很快,结实的蜜色胸肌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血迹染湿了半敞开的里衣和中层的黑色绣龙常服,额前也汗涔涔的,湿透的发丝不经意粘在被咬到充血,光泽的的唇上。
楚朝颐忍着钻心的痒,又拽开了一点心口前的衣服。
殷红的血反倒是成了美景的点缀。
“您不怕……草民是骗您的?”
感觉到蛊虫渐渐钻进身体,楚朝颐不禁握紧拳头,正好听见头顶,传来月白色长袍青年的揶揄。
“怕。但比起死亡,朕更怕阿廿离开。”楚朝颐坦白道。
“草民进来之前并未卸剑,您不怕吗?”
楚朝颐没回答。
如若没猜错对方的身份……是个杀手,的确可能弑君,但前提是弑君并不会影响傅廿的生命。
现在,即便手上能握剑,再看他不顺眼,楚朝颐也有十成的把握,对方不可能会伤害他。
蛊虫完全入体,楚朝颐还能感觉得到它的蠕动。他从榻上坐起来,若无其事的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
体内有蛊虫共生的感觉很难忽略,即便是未毒发之时,也会时不时有种细痒。
折腾了一日有余,楚朝颐才传李公公送了一次止痛的汤药。
“都皇城中的天子是九龙之子,和外面的凡身肉躯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以往肯以身种蛊的壮士,皆一去兮不复返,只有您是特例。”
楚朝颐一边口喝着苦涩的汤药,一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好不容易成功一例,你为医者,该高兴才是,怎还如此后悔?放心,赏金少不了你的,往后你便是宫中的贵客,可随意出入宫闱。”
“倒也不至于后悔……不过您的命脉掌握在草民手中,也希望您往后能对这位昏睡不醒之人,谨言慎行。”
这声挑衅一般的威胁,楚朝颐只当没听见。神色依旧平淡,顺口转移了话题,又问道,“你即是江湖中人,可否听闻过述州以东,有一派歪门邪道,以暗杀为生,门主姓傅?”
听到这个问题,月白色长袍的青年神色稍有迟疑,“自然听闻过,遥月门的弟子杀人凶残,甚少失手,先皇鼎盛时期与皇家交好,从您登基起隐匿于江湖,傅氏之姓九州皆知。陛下要问什么?”
“也没什么,宫里闷得慌,想听听江湖轶事来解闷。听闻那个遥月门的门主傅氏,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捡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收为徒弟。从传授武功,直到可以独当一面杀人不眨眼,会放出去历练到成年,以试探其忠心。这些‘忠心’的徒弟长大后,有的会认他为义兄,甚至还有认其为父的,但各个都离不开他,无论身心上,都是被牢牢的控制着。可最后,无论昔日怎么‘师徒情深’的徒弟,都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死在傅氏身边,或是彻底沦为供他玩乐的残——”
“陛下,草民不太理解,您的这些都是从哪儿看来蜚语流言?傅氏为人和善,对捡来的孩子全都视如己出,其弟子拥护他也只是单纯报答养育之恩,并无您的那般肮脏龌龊。”
楚朝颐没急着话,只是狐疑的瞥了一眼青年的神色。
透过严实的面具,青年不羁的表情中难得掺杂了一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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